一夜的骤冷在太阳升起时便无影无踪，西北的早晨伴有特殊的气息，干燥的空气弥漫沙土的味道。

凉爽随最后一缕风卷过林知一的鼻尖，她揉了揉眼睛，脊梁骨传来酸痛，她骤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缓缓起身揉着太阳穴，昨天拆发卸了妆现在肤色不算太差。她先是沉默去想昨夜的事情，却发现只能记得在篝火晚会喝酒的情形。

林知一没有多想洗漱完后匆匆出门，她的右脚刚踏出门沿，旁边的门也开了，她本能的想将脚缩回来，但她知道池憬已经看到她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出门，池憬手放在门把手上，上下打量她一眼，没有说话。

怪异的眼神让她生疑，她不自然地打招呼：“早。”

池憬只是点了一下头：“早。”

林知一到池憬身侧，她没听过身边朋友说她喝多了会耍酒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池憬看了她一眼，说：“酒量不好的话，以后少喝。”她没有说别的话。

林知一呆在原地，这句话似是对她昨夜有没有失态给了答案，又好像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

在林知一的心里，没有什么比给池憬留下一个好印象重要，从前是，现在也是。

高二的她会在头上绑好看的蝴蝶结，会用好看的便利贴做笔记粘在书本内，她希望当池憬第一眼看到心里会有不一样的波动。

她极力去挽回初次重逢的尴尬，但貌似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敏感与理智总是并肩而行。

林知一尴尬抿笑：“嗯，只是意外。”

然后在池憬前面下了楼，她钻进车里后，司机早已给她准备好了早餐，研究所的车在后面，林知一嚼着嘴里的蒸玉米，偏头看着池憬上了后面的车。

“一一老师，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基地，今天的行程安排是跟着池教授学清理文物，下月会有一场直播。”司机临时替林知一做行程安排。

林知一应声，西北地区的豆浆似乎都夹杂着羊肉味儿，她喝了两口便没再吃。而在同一地方共事，她是免不了还会和池憬接触。

车辆驶出石油路后，颠簸了一路，她透过车窗瞧见一望无际的土坡，只差老鸦落石去营造荒漠的孤感。

林知一在车上翻看着本子始终无法凝神，颠簸使人头疼，也会让人走神去想本该逝去的心事。

当车停下后，林知一扶着车门下来，她的鞋子踏上土坡整个人木讷住了。

浅黄色和红褐色的色调并不唯美，炙热带着沙尘迎面而来，唯一覆上神秘感的便是土窟，那座装有西凉古国秘密的地方。

摄像师在他下车的时候便将镜头对准了她，林知一的镜头感很好，她目光放在远处，剧组的助理跑过来。

她听到车轮碾压土坡的声音，转头，研究所的车也到了。

池憬下车后，摄像师给了个镜头。池憬并不太在意拍摄问题，而是直奔帐篷而去，黑色的帐篷在黄土地上很是亮眼。

其余的棚子，都是用的防水料，不锈钢构架，明星这个职业像是被赋予了光环，整个组除了池憬，便是她有单独的休息帐篷。

她跟在池憬身后入了帐篷，摄影师没有跟着。

林知一打量着四周，黑色帘布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池憬调整吊灯然后打开了灯光。

“为什么用黑色帐篷？”她打量着四周，长桌上布满土灰的文物，瓶瓶罐罐堆满。

池憬将防护服递给她说：“文物出土需要适应光线，紫外线会加速分解氧分子，生出氧化银导致腐蚀，所以尽量都会很小心去保护文物。”

池憬的目光落在林知一的指甲上，提醒说：“穿上后，把指甲剪了，虽然带手套，但是会存在潜在的风险刮坏文物，重要的是，操作不便。”池憬说话语气自然。

林知一接过后，便见着池憬脱了西装外套，拉上棚内临时搭建的帘子去换衣裳。

她很喜欢自己的指甲，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非要留着不可，林知一剪指甲的时候，池憬已经换好了衣裳，带上口罩后，看起来变得更加专业。

林知一换好衣裳后，戴上橡胶手套。

上天总是会用不同的形式会还原人走过的路，亦像是因果轮回，亦或者是时空黑洞无限循环。

临时搭建的棚子只有一架小风扇还被池憬关了，原因是噪音不能让人精心凝神。

“首先是视觉检查，陶器是西凉时期重要的文物类别之一，先不说这个。”池憬看向旁边的林知一。

林知一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于是她挪开眼，“了解文物的整体状况和污垢类型，现场做初步清理，软毛刷或羽毛刷干净的工具，轻轻刷去表面的灰尘和杂物，你来。”

池憬将手里的瓷杯给她，林知一戴着橡胶手套，接过来的时候很小心，表面的泥土貌似有点发黑。

“要用比较软的刷子吗？避免造成划痕。”林知一选了选。

“聪明，不过桌上都是软刷。”池憬的夸赞让林知一脸上浮出微笑。

过去和现在如影随形，却又在细微之处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高中时池憬也这么夸过她。

两个字足以将她思绪拉到曾经，林知一那瞬间走了神，如果有一个想象的空间，那池憬现在的侧颜便会被她缩减到曾经最稚嫩的时候。

那天貌似也像现在这般燥热，不过北海的湿热加上空调的冷风，不会让人湿了校服。

教学楼旁边有一颗梧桐树，听保安说，那棵树是建校的时候种下的，高二三班的教室正好靠着枝繁叶茂。

林知一的位置也成了蚊虫光顾的佳地，她将胳膊藏在课桌下，时不时会去转头看旁边的池憬。

“用这个公式能解开，明白了吗？”池憬抬眸看着她。

她这时才将目光放到课本上，练习本的黑字排列整齐，墨香是悸动后的燥热不安，而那些努力寻找的平衡点，在握紧圆珠笔的时候有了支撑。

“我试试。”笔尖滑过的字本让理智冲在了前面，或许那是迫于在好印象中争夺一席之地，“是这样吗？”林知一每每想起都能记得那时心跳加速的频率。

直到池憬认真的脸上浮出淡笑：“聪明。”

两个毫无感情字眼的夸奖像是奖章，别在校服上还是书包上都不合适，那种惊喜感让她将这两个字印在心里。

“想什么呢？”池憬头一偏看着她，当校服化为泡影加了身份给两人的时候，距离感也缩减了不少。

林知一回过神没做回答，她低下头继续坐着手里的事情，她动作很轻，做事的时候倒是截然不一样。

做好后，她问：“这样可以了吗？下面做什么？”

杯盏不大，面上的土多余的像是提前被池憬刷去了。

池憬看了一眼道：“好了，就到这儿，这一堆你先刷干净，轻拿轻放。”

林知一怔住了，桌上摆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堆，她不确定地问：“都刷干净？我都做了，直播的时候刷什么？”

“直播有你刷的，不用担心。”池憬说的云淡风轻，到一旁调配化学剂。

干清过后是湿清，除了用蒸馏水海绵去除还有沉积物，还要用中性清洁剂清理，化学剂来去除文物表面的泥浆水垢。

这一步，池憬没打算今天教她，盐析和黏结更不用说，定是要在池憬眼皮子底下进行。

林知一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于是低头继续做事情，亲手接触到文物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除了陶器桌上便是一些墓主的陪葬品，已经做了出土记录和鉴定分类，没做的陶瓷碎片都放在另一边的玻璃柜中。

“这玉佩上是麒麟吗？”林知一刷着一块大玉佩，穗子已经腐化，浅黄色纹路漫开，由于图样缝隙夹了太多的污垢，因此很难辨别图样。

池憬在一旁抬眸看了一下，这块玉佩做了记录，刚出土的时候她便记住了，她回答：“是麒麟。”

林知一欣然一笑，夸赞说：“这玉佩真好看。”

她两眼放光，“西凉古国在沙漠地带，会不会文化有受游牧民族影响，所以动物的纹样也出现在了配饰中？”

池憬道：“这次考古文物证据和发现更具体的证实了这点，你说的不错。”她走到林知一旁边，将调好的化学剂拿了过来，然后摘了自己的手套。

在文物面前的池憬是截然不同的一面，冰冷的器皿在千百年前许是有情人手中的利剑，在传承历史文献中，林知一无法和池憬感同身受。

她和池憬之间更像是她在努力靠近，从前是，现在也是，这种根深蒂固印刻在骨子里的时候成了习惯。

对于昨夜她不敢询问，起码现状二人保持的关系是融洽，但同时她很害怕打破这种融洽，恋人和朋友之间像是悬在锋芒的绳索，稍不注意便会被斩断一条也抓不住。

她在手机上编辑好的小作文，也想明白是否要在工作结束后发给田可。

毕竟从未谈过恋爱的她并不擅长去平衡内心，而田可的意见更像是救命草，能让她审视自己。

林知一工作结束后，她窝在车上，修改了几个错别字刚准备发给田可，田可却打来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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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