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啊,别怪二叔,谁家也不富裕,你要是不嫁,这一年就得多交600文税钱,再说老周家条件不差,都是厚道人。”
床上躺着的人怔怔出神,正处于巨大的冲击中,叶冬麦本是一名光荣的预备赤脚医生,刚结束培训要随老师下乡看诊,谁料到途中遇见山石坠落,正好砸他头上,一阵剧痛后便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躺在这土胚房里了,一堆不属于他的记忆涌进脑海,让人刚醒来就又晕了过去。
原来他是借尸还魂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是封建古代社会,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有三种性别,女人、男人和哥儿,哥儿外表与男人差不多,普遍瘦弱一些,却有生育的能力。
原身就是个哥儿,与他同名,是村里郎中的独子,还没记事的时候娘就去世了,而他爹月初上山采药被野兽袭击咬伤,伤口感染导致高烧不退,三天前刚刚过世,于是他强撑着办完后事就受不住打击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半醒间听见一向老实的二叔与人商量着要将他嫁给山脚周家那个将死的老三冲喜,心灰意冷再无求生**,醒来的便是六十年代的叶冬麦了。
叶冬麦醒来有一会了,还是回不过神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完全违背了唯物主义思想,死了又活了,时代变了,身体不是自己的,性别都不一样了,人民当家做主没多久,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麦子,你自己好好想想,二叔先回去了啊。”床前坐着的男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叶冬麦翻身坐了起来,在脑中整理思绪,原主爹刚刚去世,家中银钱为了治病花得差不多了,又办了个体面的后事,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也是基本被掏空,就给他留下了这个夯土房,还有几亩良田,就这些因为他是个哥儿不算男丁还不能完全继承,得与他二叔分,除非他立马招赘自立门户,而他初来乍到,这入赘的人选也不好挑。
想着,他下地在床底下一阵翻找,拖出个木箱子来,打开箱子,里面零散着半贯铜钱并一两碎银,这是他仅剩的能捏在手里的财产了。
原主二叔给他说的那门亲事是山脚下周家,算得上是村里的殷实人家,至于为什么能看上他,是因为说亲对象是周家老三,三年前边关告急家家得出名男丁应征,周家去的就是老三周岩,前不久刚从从前线退回来,却是伤重晕着给人拉回来的,据说连抚恤金都给了,眼看着是活不成了,嫁进去就是守寡的命,正经人家没几个愿意把儿女往火坑里推的,太差的周家又不愿意,挑来挑去挑中了原主,样貌不差,身体健康,性格温良,于是和他二叔一拍即合。
叶冬麦仔细考虑着,在记忆中,周家家风良好,没听说过有欺负媳妇的传闻,在村里遇见周大嫂周二嫂俱是生活和顺的样子,按理说至少人品尚可,把那周老三安安生生送走,他再提出离家,大概率是能同意的。嫁进去别人怕的是守寡,他怕的就是不能守寡,寡夫的身份比未出阁的小哥儿更好生活。况且他实在无法想象两个男人要怎么在一起,而在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哥儿总是要出嫁的,出嫁就守寡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冬麦后知后觉得感受到了肚子疼痛,这些天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情绪缓和下来,空空如也的胃肠终于开始造反。
他走进厨房翻找,最后就米缸里剩个十几斤糙米,又去后院菜地里拔了点菘菜,还好水缸里还有不少水,不用现去挑水,随意淘洗几下后,便迫不及待开始烧火造饭。如今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煮个青菜粥填填肚子,等米粥差不多熟了,把青菜撕碎下下去,扣点刚找到的猪油,撒点盐,再滚个几分钟就能出锅了。
闻着空气中渐浓的米香,更感到前胸贴后背,数着时间熄火揭开锅盖,熬透了的糙米也变得软烂,一层厚厚的米油浮在上面,盛起一碗稍稍吹凉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一下子从嘴巴暖到胃里,驱散了初冬傍晚的寒凉,冬麦惬意地靠在灶台旁边靠余温取暖,慢慢喝了半锅粥。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把找出的油灯点上,稍微洗漱一下,就吹灭了灯躺回床上。
外面渐渐听不到人声,村里的夜晚只剩寂静,冬麦望着房梁,觉得脑海里一片空茫,在原来的时空他应该是死透了,还好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少他一个,虽然会悲伤,但总能被时间治愈,只他一个在这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
翌日清晨,冬麦睡饱了醒来,洗漱过后,将昨晚剩的小半锅粥热了当做早饭,略做休息,出门去往隔壁二叔家。
隔壁大门敞着,二婶坐在门边纳鞋底。
“婶儿,二叔在家吗?”冬麦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二婶这才看着他,脸上神情有些无措,“你叔房里躺着呢,我叫他出来你坐着等会儿,啊。”
冬麦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他爹一个大男人已经尽可能细心了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二婶一直帮衬着,作为最亲近的女性长辈,她在冬麦心里一直扮演母亲的角色,受记忆影响,现在的冬麦对二婶不由自主地亲近起来。“不急,婶儿,你让叔慢慢来,咱俩坐会儿唠唠。”二婶应了两声,匆忙跑进里屋,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说话声。
叶二叔套上外衣走了出来,“麦子,是定好要嫁了吧。”
“叔,听你昨天说的,真有这么好的事能轮着我吗。”冬麦也不把话说死,探探叶二叔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多的好处。
二叔脸上表情一僵,“麦子你长得俊,人又高挑,手脚还勤快,配谁都配得起,要不是老周家人丁兴旺,地多殷实,叔也不会给你说他们家。”
冬麦瞥见旁边二婶满脸不自在,拉过她手“婶儿,你给我说说周家什么个情况。”
“问你婶子做什么,她不爱出门,知道些什么,人周家上下四个男丁,头两个都成婚了,除了老三还有个小老四,周大海两口子都是厚道人,你嫁进去指定不能吃亏。”叶二叔提高了嗓门。
冬麦不理他,只管问二婶,二婶看看二叔又被瞪了一眼,转过脑袋拉着冬麦进里屋,“我们娘俩说说私房话,你老爷们别进来。”
两人在床边坐下,二婶摸摸冬麦的手,又摸摸头,眼眶发红,“这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是婶儿没用,养不了你,”说着哽咽了一下,“村里总共这么些人家,我看哪家儿郎都配不上我们冬麦,你二叔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记忆里二婶是个传统的农村妇女,家里都是二叔当家做主,这么多年都觉得只生了两个女儿挺不起腰杆子,一直话不多,勤奋肯干,家里家外一把抓,对冬麦一直是当做亲哥儿看待。
“你要不学小妹招赘吧…”说着便说不下去了,不说能不能招到合适的对象,就靠家里剩的那两亩地,怎么能养活一家人,他们家小妹好歹有自己两口子帮衬着。
“婶儿,我就想问问清楚周家这几口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人品。”他想了想自己亲娘是怎么给那些小姑娘说媒的,“我一个小哥儿独身一人确实不好活,总要有个依靠,迟早要嫁人的。”说着说着,心里觉得怪怪的,新社会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说得可真是落后。
冬麦停顿一下,觑了一眼,看见二婶点头脸上都是赞同,组织语言继续说:“我这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就怕给人欺负了又没地说理,要嫁就得找个人品好的一家子,不能欺负人的那种。”
“那不能,周家从老太爷那辈儿起,就没听说出过什么糟心事,周大海他们两口子是叶芳妹当家的,她那人是个直爽性子,底下小的有她压着都翻不出花来。”二婶想到自己还是姑娘的时候,她从小就性格内向腼腆,老是被那些混小子抓辫子欺负,叶芳妹长得壮实总是帮她出头,拿根木棍打得那些小子毫无还手之力,就是她们性格爱好都混不到一起去,没能成为好友。
“你叔给你说的是他们家老三,前段儿时间大军打了胜仗要撤,正好从咱们村前头过,顺道给他拉回来的,好多人看着是一路昏着抬回家的。”
“那没说能不能治啊。”这万一能活咋办,不能真嫁过去给人当媳妇儿吧。
二婶眼眶又红了,“周家说是富裕些,还是够不上去城里看病的,咱村里人就看看乡下土郎中,这……”
方圆几个村就冬麦他爹一个正经算得上郎中,剩下能看病的都是些神婆和跳大神的。
这样看着好像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他们家有跟二叔谈过彩礼不。”这笔钱他也得拿到手里。
“说是给五两银子,这喜要是冲好了那就和和美美过日子,没冲成也不往回要,不拦着你改嫁。”这条件还真是大方了,一般人家几年也攒不下小这五两银子。
冬麦听着大体还算满意,他又不在乎名节,当“寡夫”对他来说只有好处,这五两基本上是白得的,要是能成也算是他来古代的第一桶金了。
“那二婶你跟二叔给周家叔婶回一下子,这婚事我应了。”
二婶憋了好久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都是婶儿没用…”
冬麦在二婶怀里,突然有些失控,他想妈妈了,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说话也哽咽起来,“是我愿意的,挺好的。”
等情绪平复一点,他擦擦眼泪坐了起来,“那就这样,我先家去了。”
“吃完饭再回去,你一个人烧饭还不够麻烦的。”二婶把他拉住。
虽说抱着哭了一场,二婶也确实令人亲近,但对冬麦来说只能算得上是个不太熟悉的长辈,还是拒绝了留饭,“这往后都得靠我自己了,总得多练习练习。”
这一句又扎了一下二婶的心,红着眼一路把他送到家门口。
“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婶儿,别怕麻烦。”
冬麦:“知道了,婶儿,你也回家造饭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