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蒙汗药

青荇面色凝重,起身蹑手蹑脚地将窗户打开一线缝隙。

确定外面没人才又站回公主身后道∶

“昨日来寻求营救时,他们第一反应是推拒,说身强力壮的传吏早已派出去迎接公主。”

“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

沈嫽接过她的话,边说边端起桌上腌制过的肉,拿起木箸夹起一片对着烛火仔细看着。

青荇朝着沈嫽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啬夫安排我先回房间休息,我假意答应,想私下去打探这传舍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言。”

“却被一蒙面人闯入,将我捆绑至刚才那间。”

青荇笃定道∶“啬夫绝不可能不知情,他在撒谎!”

沈嫽将腌肉放在烛火上,火苗吞噬,冒出些许白色烟雾。

烟雾冒出后,她立刻将肉夹至胸前一尺左右,用手轻轻扇着烟雾,细细分辨。

霎时间,她动作顿住,迅速将肉片放入茶水中,视线从青荇移至公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有曼陀罗和草乌的气味...”她声音极低。

烛心“噼啪”响着,在陌生的环境中足够惊扰人心。

“可有毒?”

公主面色不显,似乎早已猜到这饭菜里被下药了。

“是用来做蒙汗药的。”青荇道。

公主探究地望向青荇。

青荇从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衣角。

内心翻涌,似有顾虑。

她嘴唇蠕动,不愿启齿,挣扎许久终还是下定决心,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视线飘忽道∶

“奴婢在皇宫的时候见有人做过此药”

话毕,她仍不敢抬头,怕面对公主的追问。

在这须臾间,青荇内心闪过诸多想法,自己十三岁就进了宫,跟过很多位主子,也见过许多腌臜的手段。

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了了,就如那厕中鼠,食不絜。(1)

即使这样自己也从来没有抱怨什么,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被放出宫去,得见天光。

洗去这一身的污秽与不堪。

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那些伪善之人天真地认为,只要将脏污的“刀”毁掉,就能重新披上佛衣,接受下位者的歌功颂德。

就在自己即将被宦官捆杀之际,看到了来宫中学习和亲事宜的元瑛公主。

许是上天眷顾,挣扎的动静惊扰了公主。

她仍记得落日余晖倾洒在公主身上,为她镀上了佛光,仿若神女,那时的公主连发丝都高不可攀。

公主问她∶“可愿随我和亲乌孙?”

青荇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样想的了,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哭喊着愿意。

可真是狼狈至极。

跟在公主身边的一年多来,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公主不喜自己。

有时甚至有些嫉妒沈嫽,她见证了自己最不堪的时刻。

她曾阴暗地希望要是沈嫽是个无能之辈。

自己在这宫中待了六年之久,无论是多复杂的发髻,多严苛的规矩总是能够应对自如。

却偏偏遇上了沈嫽。

青荇欲哭无泪,她极其懊恼自己为了逞一时之能,让公主知晓自己懂得这种腌臜之事。

意想之中的诘问却没有来。

“阿姊说的没错,这曼陀罗在西域种植较多,多用于做蒙汗药。”

沈嫽适时接过话,并从配囊中取出糇粮和胡饼呈给公主∶

“委屈公主先将就用这些裹腹。”

随即又掰了一块胡饼递给青荇,青荇双手接过,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手还是抑制不住地发颤。

她掰了一小块胡饼,无意识地咀嚼着,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却丝毫感觉不到饿意。

“公主,奴去找校尉将那老啬夫捆起来。”

青荇将剩下的胡饼放在桌上,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地认真。

“莫自乱阵脚,既然是蒙汗药就说明他并不想要我们的性命。”

“不若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主饶有兴致的端起放着腌肉的水杯,手指沾了杯中的水,在松木桌上写下“等”。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老旧木板的吱呀声透过房间的木门传入众人的耳中。

有人来了。

公主微微侧头,对上沈嫽和青荇的视线,烛光摇曳,昏黄的光晕错落的照在她的脸上。

得到公主的示意,二人装作中药,沈嫽倒在桌上,青荇则倒在沈嫽左侧,公主倒下的位置相对靠后。

沈嫽一直以公主身份示人,既然是公主,自然要有人服侍,因而她倒在桌上是最为合理的。

她和青荇倒在前面也是为了能够护住公主,万一啬夫真起了杀心,也能够应付一二。

脚步声在她们门前停住,寂静片刻传来敲门声∶“公主,下官送水来了。”

没得到回应,敲门声又再次想起,啬夫又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

良久的寂静之后,“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阴影笼罩而下。

沈嫽不易察觉地紧了紧手,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啬夫并未进来,只是在门外看了一眼。

又是“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传来下楼时一轻一重的踩踏声,三人才不疾不徐地起身。

她们很默契地没有开口,公主的视线落在木门上,起身欲出去查看。

沈嫽迅速握住公主的手,用口型说道∶“我去。”

青荇也悄声走上前,想要前去探究一番。

公主知道沈嫽的秉性,所有有危险的事情她都要冲在前面,她不愿有人为自己牺牲。

心知三人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拉过了青荇,闭上眼无奈地点头同意了。

沈嫽面向青荇用唇语一字一句说道∶“护好公主。”

随即迅速卸掉钗环,换了一身暗色的衣服,来到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塞在门扇与门框的缝隙处来减少开动木门发出的声响。

门外黑漆漆一片,原本嘈杂的一楼也全无声音。

沈嫽不敢走楼梯,那老破楼梯动静太大,万一引起注意,事情可就麻烦了。

她望向周围,猫着步子走到二楼边缘,在心里估量了一下高度。

双手握住栏杆,左臂隐隐作痛。

要是平时,这点高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如今...

沈嫽再一次望向楼下,咬咬牙,双手发力,微微屈膝,足尖轻点栏杆借力,蜷身翻滚落地。

这一过程干净利落,发出的声响几不可闻,只是身体的疼痛让她忍住不呲牙。

沈嫽紧贴着墙壁,一一扫视过去,那几间房烛火仍然连着,黄色的晕光透过纱窗照亮了院外一方角落。

凌冽寒风卷积着沙粒,刮过脸颊,使她更加清醒几分。

沈嫽凝神细想院落布局。

现今她处在正院,白日青荇被绑在别院,别院坐落在正院东南方,从别院二楼的窗外看去,是能够看到马厩的。

为彰显大汉丰盈,和亲所带的东西众多,既然啬夫没有害命的意图,那多半是图财。

正是因为所带财物众多,摆放的位置多半离马厩不远。

应是后院。

想到这,沈嫽从怀中掏出短刃紧握在手中,悄声向后院走去。

地上积雪未化完全,但已经过踩踏冻得很结实,虽有些滑但好在发不出声响,不至于惹人注意。

将要行至照壁处,沈嫽隐约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有人躲在后方!

月亮躲藏在云层中,雪地上是看不出人影的,没法准确判断那人躲在什么位置。

若是一击命中还好,但若是失手势必引来更多的人,寡不敌众,那时才真正是待宰羔羊。

沈嫽紧了紧喉咙,喉间干涩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加大握住短刃的力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向照壁后方刺去。

仅在须臾间,她便锁定了那人的身影,不带丝毫犹豫,短刃朝向那人喉间,即将刺入之际,那人旋神后仰,跌坐在雪地中。

沈嫽再次刺去,短刃距离他喉间仅有一寸,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是卫谏!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沈嫽依旧没从他的眸中看出惊恐之色,他纵然跌坐在地上,也没有丝毫狼狈之色。

卫谏微微歪头,眉头轻挑,双手置于雪地撑着身子,指尖泛红。

他将视线放在短刃上,刃身泛着冷浸如鱼鳞的寒光。

“是把不可多得好刀。”他在心中暗叹道。

沈嫽内心惊愕,面色却不显,见卫谏盯着短刃,腕骨一沉,不着痕迹地收回。

卫谏起身,修长的指尖轻撩衣袍,对沈嫽行了一礼,笑道:

“好身手。”声音轻若蚊蚋,几不可闻。

沈嫽唇角上扬点头示意,朝着前方望去。

依稀有声响传来,她看向卫谏希望能从他这获取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财物。”卫谏轻吐出两个字,神色认真。

沈嫽心下了然,知道事情和自己猜的不差,但又觉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若是单纯为了财物珠宝,何至于将她们那么多人全部迷晕,纵然今晚得手,明日她们起来定然能够发现异常。

行事过于蠢笨,这其中定有她没察觉到的地方。

难道是为了和亲诏书?

不对。

这是在他们的地盘,若是为了和亲诏书,总能寻得机会偷取,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更何况他们怎知道和亲诏书位于何处?

这其中定有猫腻。

(1)出自《史记.李斯列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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