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笙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沈念兹恰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朝着她挥了挥手，“你来啦！”

“嗯，我来了。”楚回笙将花放到她怀里后，坐在旁边低着头沉默不语。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沈念兹见状握着她的手，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楚回笙受不了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氛围，张了张嘴，嗓音带着一丝抽泣声，“什么病？”

“医生说是急性心力衰竭。”沈念兹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回道。察觉到她身子一颤随即又赶忙补充道，“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况且你也知道的，我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那种。”

沈念兹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导致身体不是很好，经常容易感冒，时不时就需要去医院一趟。

“心力衰竭会有些什么症状？”

沈念兹顿了顿，随后将医生和她说的那一番话又说给楚回笙听，“就是会感到疲乏、运动耐力减低，晚上会感到呼吸困难啥的，会一直喘息不止。”

说完后她又将楚回笙的手放到自己手掌心来回捏着玩，故作轻松的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没啥事吗？不信的话我还能蹦两下给你看。”

像是为了印证她真的可以蹦几下，说完就准备起身蹦跶几下。哪曾想刚一动便感觉呼吸不过来，手捂着胸口，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楚回笙见状将她往怀里楼，内心一股无名火在不断地灼烧着她内心。

“沈念兹！你能不能把你身体当回事！”这是楚回笙第一次朝她发火，这么多年以来，楚回笙从来都没有对她发一次火。

从未在她面前发一次脾气，每次都是哄着她，宠着她。

沈念兹手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表情看着她，眼眶没一会便泛红了起来。

她伸手推搡着楚回笙，将她往旁边推开，挣扎要从她怀里起开。说出的话带着一股哭腔，“你走开啊，我不要你碰我。”

任凭沈念兹怎么推她，楚回笙也没松开搂着她的双手，她将沈念兹禁锢在自己怀中，胸腔处不受控制的上下起伏，舌头抵着上颚，强忍着再次发火的冲动。

她低着头亲了亲沈念兹的额头，将声音放低轻声细语的哄道，“好了，沅沅不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吼你。”

“可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模样。我内心该有多难受啊！”

“你知道我最疼你了，从未让你受过半点委屈。”楚回笙说着话音里便带上了一层哭腔。

从她说话的那一刻开始，沈念兹便停止了挣扎，而是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眶里泪水打着转。

感受到怀里的人平静下来以后，楚回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情绪起伏太大，对于病情的影响不好。

她不能在惹沅沅哭了，现在沅沅生病了，她更应该哄着她，比以前更加倍的疼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是红着一双眼，沈念兹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柔声道，“好啦，放轻松啦，不就是心力衰竭嘛，区区病魔我还怕它不成。”

楚回笙盯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艰难地从嘴角旁扯出一抹笑容，内心深处却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食着。

沈念兹越坚强，她内心就越难受，她笑的越灿烂，她内心的痛苦便越深。

楚回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从带来的水果里面拿出来一个苹果，放在手中削皮。一边削皮一边观察着沈念兹的情绪，避免她突然又哭了起来。

楚回笙将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然后递到她的嘴边，“张嘴。”沈念兹将递过来的苹果一口咬进嘴里，吃完后还不忘评价一句，“好甜，我喜欢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但也不能吃多了。”楚回笙低声笑了笑，顺便将手里的削成块的苹果，在她吃完的那一瞬间，又递过去下一块。

正当两人享受着片刻宁静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赵医生询问道。

“还好，没有特别不舒服。”面对医生的询问，沈念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随后笑着回道。

“我听听心跳。”赵医生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放在她胸前听了起来，楚回笙在赵医生走过来的时候。

便站在一旁将位置让给了赵医生。还没听几秒楚回笙便观察到赵医生的眉头微蹙了起来，神色不似刚进来时那般放松。

沈念兹老老实实地坐在病床上，等着赵医生听完。赵医生取下听诊器的那一瞬间，楚回笙便焦急的问道：“医生，怎么样。”赵医生看她比当事人还要着急的模样，怔愣了一会，随后垂眸看着沈念兹，神情严肃，“心跳过快。”

“你这个病切记情绪起伏不要太大，一定要放松心态，保持好的心态有利于病情的治疗。”

沈念兹点了点头，“知道了赵医生。”

“行，注意情绪起伏不要过于大。”

赵医生说完后便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楚回笙突然出声喊道：“赵医生，饮食方面需要注意些什么？”

赵医生见状笑了笑，嘱咐道：“不要喝碳水，蛋白质的摄入量不要过多，可以多吃些维生素，蔬菜，水果等食物。”

楚回笙默默的在心里将这些记了下来，而沈念兹嘴里还在吃着没吃完的苹果，腮帮子鼓起来，楚回笙没忍住戳了戳，没好气的说道：“听到了没，医生说了情绪起伏不要太大。”

“心态保持好。”

“我知道了。”

沈念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不太舒服的样子，额头冒着汗，时不时的就咳嗽几声。

楚回笙顿时警铃大作，连忙握着她的手眼里布满浓浓的担忧，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沅沅，哪里不舒服吗？”

沈念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张着嘴吸气，面色突然苍白了起来，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弄了十几分钟，她才感觉舒服了些。

“我去喊医生过来。”楚回笙见她一直这样不舒服的模样，内心焦灼不安。

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往后扯了扯。

楚回笙垂眸盯着她，担忧的问道，“沅沅——”沈念兹感觉好多了之后，唇瓣微张，声音虚弱的开口说着，“不用喊，我没事。”

楚回笙蹲在她面前，抬手用衣角将她额头的汗珠擦去，眼圈泛红。沈念兹原本不想哭的，但对视上那双深邃的褐色眸子里面，充斥着的对她的担忧和疼惜。

陡然之间，泪珠似珠玉般的滚落下来，砸在楚回笙的衣服上。

楚回笙吸了吸鼻子，她不是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沈念兹好一些。沈念兹往她怀里蹭了蹭，豆大般的泪珠不断地顺着脸颊两侧往下滚落。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说：“阿笙，你抱抱我，我好难受，你抱抱我——”

沈念兹伸出一双纤细的手环住她的脖颈，脑袋靠在她怀里，眼角的泪水浸湿她的衣领。楚回笙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声如温玉。低声哄着，“沅沅，不哭。”

“沅沅，阿笙抱抱，抱着就不难受了。”

当天晚上，沈念兹心率过快，整个人躺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大口的喘着气，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就连咳出的痰都是呈血性泡沫状。

楚回笙站在病房外，看着护士给她戴上面罩，像是再给她氧。

她将手放在病房门上，泪水悄然滑落，隔着那一层小小的玻璃，看着护士给沈念兹注射了什么药物，没一会便安静了下来。

护士走后。楚回笙坐在她病床旁，将沈念兹放在一侧的手拿起亲昵的靠在脸上蹭了蹭。她低垂着眼，眼睫轻轻颤了颤，握着沈念兹的那只手无意识的颤抖着，腿也轻轻抖动着。

那是她不安的表现。

她目光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睡着人的容颜，鼻头发酸，楚回笙唇瓣微启。

声音低低哑哑，尾音往上拖着调，倒显得有些撩人。

她说：“沅沅，我们好好治病，等秋天来了一起去看黄了的银杏。”

“冬天的时候，我们便去滑雪，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滑过雪嘛？等你病好了我们便去。”

“夏天我们就去看海，然后我给你拍好多好看的照片。”

“春天我们就去踏青，然后一起拥抱大自然。”

楚回笙不知道是，在她说完这段话的时候，一滴泪珠悄然从沈念兹的脸颊一侧划过，随后消失不见。

沈念兹是春天的时候住的院，出院的时候已然是盛夏。原本楚回笙是并不同意她出院的，但是她不同意，沈念兹便耍小脾气，不理她，严重的时候还不吃饭。

就这样两个人相互僵持了快半个月，楚回笙最终只能同意，她不知道是，沈念兹之所以闹着要出院，是因为想在秋天的时候一起和她看黄了的银杏。

再则，她受够了医院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每天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病房里的天花板。在这么下去，她感觉自己迟早会憋出问题，她不喜欢住院，也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回到家后，楚回笙深怕她磕着碰着，每次她想要做些什么，楚回笙都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跟在她旁边，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受伤一样。为此沈念兹表示无奈又好笑。

“阿笙，你不必要这么紧张，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沈念兹窝在她怀里，声音透着慵懒和软糯。楚回笙身子一僵，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说道：“不行，我担心呢。”

沈念兹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就从她怀里坐了起来，一双杏眸毫无威慑力的瞪着他，嗓音软糯软糯的，像是炸了的毛的猫，“你在这么紧张兮兮，我就懒得理你了。”

说完后双手环抱在胸前，转过身不愿理她。任凭楚回笙怎么哄她也没给她一个眼神。

再这么下去都能成易碎的破娃娃了，她可不想，她沈念兹坚强得很。

楚回笙轻叹了一声，最终点了点头，“行吧，但你要答应我，我出去工作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

她话刚说完，沈念兹便转了过来，眉梢上扬，眼里的笑容都快溢了出来，“那就说好咯，不能在这么紧张兮兮了，你看你黑眼圈都有了。”

沈念兹抬手指腹摩擦着楚回笙的眼睛下方，那里已经有了乌青色，就连楚回笙的眼里红血丝都清晰可见，更不用说她眼里的疲惫感了。

楚回笙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声线温和，“好，答应你。”

“那今晚早点休息。”

“好。”

“不准熬夜。”

“好。”

“必须抱着我睡，你都好久没抱着我了。”沈念兹说完后，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楚回笙俯身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今晚就抱。”

实际上却是只有昨天晚上两人没有抱着睡觉，被她这么一说，就好像两个人十天半个月没抱过一样了。

睡觉前沈念兹在她怀里探出脑袋，嗓音软软，“你说，今年秋天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能挺过这个秋天吗？这句话沈念兹默默地在心里说着，没有说出口。

楚回笙眨了眨眼，一字一句的回道，“会的，今年秋天我们还会在一起。”

“那我们有几个秋天？”

“我们有无数个秋天！”

“那我就放心了。”沈念兹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点难过的情绪顿时便烟消云散了，不一会儿，便在楚回笙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念兹去世的那天恰逢银杏黄了，那天楚回笙刚出门去工作，沈念兹便察觉到自己呼吸有点困难，身上不断地出着汗，整个人的情绪显得格外的烦躁不安。

面色发白，她靠在沙发上，手捂着胸口处，弯着腰大口呼吸，不断地咳嗽。沈念兹拿起一旁的手机，哆哆嗦嗦的拨打着120过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沈念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神志不清。

电话那头传来不断地呼喊声，但沈念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楚回笙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刚从花店里买了一束粉荔枝，准备回家送给沈念兹。

“喂，您好，请问是沈念兹女士的爱人吗？”

“是我，怎么了。”楚回笙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双手便止不住的发抖。还没等她问是什么事，对方便接着说：“沈念兹女士正在医院进行抢救——”

轰，握着手机的手陡然一松，手机跌落至地，原本抱在怀里的花也一并掉落下去。楚回笙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流。

“喂，您好，还在吗？”电话那头传来女声的呼唤声。

楚回笙猛地反应过来，拿起手机语速极快的说道：“在哪个，哪个医院。”

“市人民医院。”

楚回笙到达医院的时候，一路跌跌撞撞道往抢救室的方向跑去，等她到达抢救室门口的那一刻，原本亮着的红灯顷刻间便变灰色，一群医生从抢救室走了出来。

楚回笙上前抓着一个医生的手，眼眶通红，语速飞快的问道：“怎么样，救回来了吗？”

那医生摇了摇头，沉重的看了她一眼，“抱歉，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楚回笙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嘴里喃喃的重复念着这几个字，泪水如同决堤般的往下流，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有千斤般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仿佛陷入了深渊，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目光空洞无神，旁边一个医生低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哪曾想楚回笙猛地抬头，视线死死的盯在抢救室的那张门上，红着一双眼，撕心裂肺的喊道：“沅沅——”

那天，整个楼层都听到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沅沅。”他们不知道谁是沅沅，他们只知道在这天，有个女孩失去了她最爱的那个人。

沈念兹葬礼结束的那天，楚回笙梦到她了，梦里沈念兹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棵银杏树下。

她拾起一片银杏叶，放在楚回笙的手掌心，随后展颜一笑。

她说：“阿笙，属于我们的秋天来了。”

“我们会有几个秋天”沈念兹问她

楚回笙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哭腔声，“我们会有无数个秋天。”

“这是属于我们的秋天嘛？”

“银杏黄了，沅沅，这是我们的秋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