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读课，班级门口来了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周慕迟和姜辞被班主任温善叫了出去，一前一后地跟着两位警察去了办公室。

班上同学议论纷纷，程焰白和廖沁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课间操过后，教导主任□□刘将所有学生留下来，在艳阳下对学生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安全教育，特别强调女同学上下学尽量要结伴同行，不要单独走偏僻的小路。

这种话平时少年们也听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不放在心上。可今天真的来了两个警察，气氛就不一样了，大家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有人说可能和昨晚姜辞没上晚自习有关系。可早上一同被警察叫走的还有周慕迟，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呢？

周慕迟和姜辞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迎接他们的是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也有人好奇追问警察在办公室和他们说了什么，周慕迟笑而不答，姜辞也淡淡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还没坐定，程焰白就迫不及待地用笔头戳她的后背，示意她回头。

“小辞，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晚自习干嘛去了？还有你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后来我还给你奶奶打电话了，她说你昨晚很晚才回家。”

“手机坏了，没办法接电话。”姜辞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已经残破不堪的手机。

手机是早上女警察顺带还回来的。

那个年代智能手机还没普及，她的手机是诺基亚的滑盖款，功能远不及现在齐全，能听听音乐上个□□对于他们学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她努力将四分五裂的手机残骸拼凑在一起，依稀能看清它本来的面貌，但损坏太严重，根本开不了机。

女民警说昨天那几个人把饭店老板打成重伤，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加上涉及侵害未成年，法院会依法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但那些欠了钱的工人不知道会不会再做些极端的事，让姜辞日后小心些。

程焰白拿过手机看了两下，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廖沁一想到□□刘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由地心惊，女生对这方面更为敏感一些。她抓着姜辞的手担心地问：“小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警察怎么来了，你别吓我们啊。”

姜辞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晚的恐惧仍在心头挥之不去，她没办法向好友讲述那些龌龊的细节。

“是这样，昨天傍晚她在巷子里遇到了敲诈，正巧被我遇到了，后来我就带她去报了警。没什么事，你们别太担心。”周慕迟坐了回来，将姜辞的难堪尽收眼底，及时出面替她解了围，并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周慕迟很明白，事情一旦传开，不管姜辞有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在看热闹人的眼里，她都会被贴上一个“受过侵犯”的标签，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

这对她的名声不好。这件事知道实情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对好友撒了一个谎。

程焰白半信半疑，拧着眉看姜辞，“是这样吗小辞？”

“啊……嗯。”

姜辞很快明白周慕迟的用意，用力地点点头，回以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还好还好，手机坏了还能再买，人没事就好。”程焰白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渐渐落地。

他摆弄起桌上残破的手机，突然又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敲诈你的那伙人，该不会又是去你家闹事的几个吧？”

“不是，但是……性质也差不多。”姜辞回答。

“我靠！这事没完了？！”程焰白将手里的一本课本用力摔在桌上，引得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看。

他敛了敛眼底的愤怒，压低声音说：“又不是你和奶奶欠的钱，那些人一直揪着你俩不放也太过分了！不行，你这样单独走夜路也很危险，以后放学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吧，我家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姜辞不好意思的拒绝，她不是一个爱麻烦别人的人。

周慕迟沉思片刻，正色道：“焰白说的没错，你家那边都是黑灯瞎火的巷子，的确不安全。这样，我和他一起送你，正好我们俩都骑车，回家也都顺路。”

姜辞想起他家住在东华雅苑，她虽然对望城的地形还怎么了解，但这一东一北她还是有概念的，不知他这个“顺路”从何说起。

刚要婉拒，廖沁也举起了手，眨着眼睛看着她：“我也加入。！我家住北门桥，也顺路的！而且我前两天刚买了辆自行车，我们人多，万一真遇上什么事也有个伴！”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姜辞，目露期待，只等着她点头。

姜辞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抵不过他们热切的眼神，点头答应了。

下了晚自习之后，姜辞被廖沁一起拉去了车棚。

她在门口等了会儿，程焰白最先骑着他那辆骚包的死飞自行车出来，朝姜辞挑了个自以为很酷的眉，“小辞上车！”

姜辞将他的单车从车头打量到车尾，愣是没看到一个可以落座的位置，“上……哪儿？”

程焰白拍拍自己前面的三角形车架，“这儿啊，我平时都这样载我妹妹。”

“……”姜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答应和他一起回家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她要是真坐上去，其他先不说，安全就是个大问题。

“你妹妹才多大啊？你确定这样□□刘能让我们出校门？”她说。

每到夜里放学，成百上千辆单车一起驶出校门，场面很是壮观，同时也存在着安全隐患。

教导处的刘主任每天放学都尽职尽责地站在校门口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才下班，看见有不好好骑车、路上打闹的都会拦下来提醒。

而且坐前面的姿势太亲密，难免让人误会，这一路上都是同学，回头率肯定特别高，姜辞有些不好意思。

廖沁骑着她的粉色小单车过来，拍拍自己的后座，扬起下巴说：“小辞，你别听他的，他那辆车就是中看不中用，过来吧，我带你。”

这样比起来，廖沁似乎更为靠谱。姜辞刚要走过去，却被程焰白拦住了。

他嫌弃地瞟了眼廖沁，“就你那个骑车技术，出个校门都会撞上绿化带。你能保证你自己安全就不错了，还是别带人了！”

廖沁撅了撅嘴，小声嘟囔：“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笨啊。”

周慕迟推着走车从车棚出来时，他们俩还没争出个结果，姜辞站在旁边表情很是无奈。

“别争了，我带她吧。”周慕迟打断两人拌嘴。

三人同时回头看他。

周慕迟的白色山地车看上去要比程焰白的正常多了，普通款式后面组装了一个可以载人的座架，目前看来坐他的车是最靠谱的选择。

“也行，你骑车比我还稳些。”程焰白说道。

姜辞仍是觉得这样太过麻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别折腾了，”廖沁打着车铃催促，“今天作业多，回去还得熬夜呢。”

“是啊，不早了。”周慕迟推着车走到了姜辞跟前，脱下自己的书包挂在龙头上，骑上车扭头看着她，“上车吧。”

姜辞也不好再扭捏，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她坐车的时候双手总要抓住点什么才有安全感，但她不好意思扶周慕迟的腰，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搁在膝盖上。

“坐稳了？”周慕迟回头看她。

“嗯。”姜辞抱紧自己的书包。

自行车开始慢悠悠地向前。

车龙头挂了书包，后边又坐了人，刚起步难免有些不稳。

单车摇摇晃晃一路蛇形，姜辞中心向后险些栽下去，慌乱之际扶了一下周慕迟的腰，很快又松开了。

“小心。”周慕迟没回头，向后伸出手，轻轻扶了下她的胳膊，“你可以抓我的校服。”

“哦……好。”姜辞抿唇，迟疑地抓上他的校服，直到车子稳下来驶出校门也没再松开。

春风温柔，路灯泛着暖黄的光晕。

四个人胡乱聊着天，偶尔并排同行，偶尔骑成一条直线，一路上嘻嘻闹闹，姜辞第一次觉得学校到家的距离原来没有那么漫长。

没多久的功夫，单车停在杂货铺门口，姜辞从周慕迟的车上跳下来，同他们挥手道别：“明天见。”

“你平时早上几点出门？”周慕迟突然问。

“啊？”姜辞想了想回答：“一般六点四十五左右。”

“要不从明天起，你到点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再一起去学校。”

姜辞刚才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大白天的去学校的路应该很安全，程焰白却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说：“这个主意不错，以后早上有人等我，我就有动力起床了！”

“那我也来！”廖沁兴奋地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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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前周慕迟和程焰白总是习惯和班上男生混在一起，现在却总能在他们身边看见姜辞和廖沁的身影。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出门最早的那个会提前买好四份早餐，中午去食堂打饭也会提前为其他三人留好位置。

午饭过后，两个男生会去操场上打会儿球，姜辞则被廖沁这只贪吃的小仓鼠拖去小卖部卖下午的零食。

两人付账的时候会特意多拿几瓶矿泉水，这样周慕迟和程焰白运动完回来，也不至于因为时间来不急而强忍着口渴。

久而久之，后排的男生也和她们熟络了不少。廖沁性格活泼，又是个小话痨，很快和男生们打成一片。

姜辞虽不是多开朗的个性，但周慕迟和程焰白总是不经意地照顾着她，大家说说笑笑，气氛也算融洽。

最让周围同学惊讶的，是姜辞和周慕迟的慢慢靠近。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也毫不夸张，如今却也能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同进同出、在课后交流学习。

姜辞的英语是强项，物理相对偏弱，周慕迟会主动替她分析错题，再将自己的笔记本借给她。

碰上姜辞值日，他检查眼保健操时顺手替她擦个黑板，放学时帮忙到个垃圾。他的各种小说也常常出现在姜辞的桌上，两人之间似乎多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这变化就像暴雨后的萌芽，没有人知道那颗种子是哪天埋下的，直到它逐渐茁壮，人们才惊觉它的存在。

以前大家都认为，在班上和周慕迟关系最近的女生应该是和他做了十几年邻居王芊芊。可现在局面完全变了，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王芊芊根本插不上话。

有一次课间，程焰白正在绘声绘色地和他们三个讲述自己周末看的一部电影，王芊芊拿着刚发下的练习册过来找周慕迟问题。

周慕迟还是那样，直接将作业拿出来让她自己看，然后继续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着。

王芊芊拿着作业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面色越来越难看。正当程焰白说到精彩处，她突然打断道：“我看你们最近都一起上下学啊，正好我也骑车，能不能加我一个？我和周慕迟家住一起，也顺路的。”

谁知她这话一出，廖沁的脸立刻垮了下去，把手里没吃完的零食往垃圾桶里一扔，对程焰白没说完的电影也不感兴趣了。

廖沁这个人，喜欢谁讨厌谁通通写在脸上。见她反应这么激烈，姜辞和程焰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周慕迟赖洋洋地转着笔，不着痕迹地拒绝道：“要不算了吧，姜辞家比较远，晚上回去得绕点儿路，你爸妈不是管你很严，必须准时到家吗？”

“是哦，那我还是不和你们一起了。” 王芊芊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窘迫地笑了笑，合上练习册回了自己座位。

后来姜辞才知道，廖沁不喜欢王芊芊是有原因的。

据说上个学期，有一次轮到她做值日正好撞上生理期，肚子疼得厉害。作为副班长的王芊芊贴心让她早点回家休息，说自己会帮她完成剩下的。

刚开始廖沁对她还心存感激，不料第二天他们班就因为卫生问题被扣了分，说是前一天的地没扫、垃圾也没倒。因为这事，温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作为值日生的廖沁。

廖沁心里委屈，希望王芊芊能替自己解释一下，然而王芊芊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就像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似的。事后却又假惺惺地来找廖沁道歉，说自己突然被老师叫走了，然后就忘记了。

廖沁是个直性子，不喜欢王芊芊的心机与城府，从那以后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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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法院传来消息，姜遂才的厂子成功拍卖。

地皮被帝都的万臣集团买下，说是看中了望城的发展前途，准备在这里开发一家大型商场。

清算后的赔偿款拨下来，原来拖欠工人的工资还清了，自然也就没人再去找姜遂才家人的麻烦。

而学校里，经历过“奶茶一役”后，施越也消停了一些。虽然明面上她仍然不待见姜辞，见了面总是白眼相待、拿她当仇人，但没再当面挑过事，关于姜辞的闲言碎语也随着时间的沉淀慢慢消散。

姜辞的生活也因此恢复了平静。

日子不紧不慢地进入四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将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场大考——期中测试。

程焰白和廖沁是属于临时抱佛脚型的，离考试没剩几天了才开始疯狂补习。

程焰白理科不好，怕考得太难看回家被爸爸拿衣架抽，抓紧时间背公式、练几道基本的习题。

和他相反，廖沁最怕文科，平时语文课就不怎么听，好多文言文都背不下来，这几天每天课间都抱着本语文书念经似的念。

到了考试的前一天，这两人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躲在教室争分夺秒地补习，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两人平时学习多么刻苦。

晚自习的时候，温老师中途被年级长叫走，安排明天监考的相关事宜。

姜辞傍晚吃了辣椒胃不太舒服，于是趁老师走了躲在书堆底下偷偷拆开一包不知什么时候藏在书包里的话梅，含了一颗在嘴里，吐出来的核用纸巾包好藏在抽屉里。

正写着作业，旁边一阵窸窸窣窣。姜辞抬头，小仓鼠廖沁按捺不住饥饿又开始啃起了饼干。

见姜辞看过来，她眯着眼睛笑，“你要吗？”

姜辞点头，用自己的话梅和她交换。

没有班主任坐镇的教室开始躁动不安。一阵红烧牛肉的香气从后排缓缓飘来，没一会儿这气味弥漫了整个教室。

同学们纷纷回头，竟是程焰白这个胆肥的偷偷溜出去买了桶泡面回来，在班上光明正大地开吃！

“我靠，程二白，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泡面味道这么重，你也敢在教室吃？”姚磊隔着一条过道调侃，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泡面桶，“哎你吃慢点，给我留口汤呗！”

程焰白埋头吃的津津有味，“你要吃自己买去！我得在温老师回来之前消灭罪证！”

“你就给我留一口呗！我真饿了！”

学生时代常有人上课偷吃零食，老师一转身就偷吃一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听课。高一三班也是如此，并且“作案”手段一个比一个娴熟，从没翻过车。

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坏就坏在教导主任□□刘最近喜欢搞突击检查，上课时会趴在教室后门暗中观察，好巧不巧，他这晚路过三班后门，程焰白被逮了个正着。

他“啪”地一声推开后门，冲到程焰白的桌前指着他的鼻子火冒三丈道：“你来读什么书的！晚自习是给你吃泡面的吗！”

程焰白呛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背，会被教导主任戴着正着。

他睁圆眼睛无辜道：“主任，我没吃晚饭！”

“没吃晚饭也不行！你以为学校你开的啊？去！给我去外面罚站，好好反思一下！”

“哦……”程焰白慢腾腾站起来，抱着反正也要被罚的心态，端起泡面桶又吸了两大口面。

□□刘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啊，就是一根搅屎棍！天天给我在学校捣乱！”

同学们一阵哄笑。

□□刘转头骂：“你们还好意思笑！他顶多是那根棍子，你们是什么？！”

“………………”全班顿时安静了。

□□刘正要离开，突然瞥见姜辞抽屉里的话梅包装，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吃了什么？自己站起来！”

好死不死，姜辞当时嘴里正含着一颗话梅，狡辩的话说不出来，抽屉里包着核的纸巾也出卖了她。

她认命地站起身，并且很自觉地去教室外站着了。

没等她走出门，□□刘又敲敲廖沁的桌子，“你是不是吃饼干了？”

“藏什么藏！你嘴巴上的饼干屑都没擦干净！”

于是半分钟后，廖沁也来陪他们了。

□□刘正在气头上，一鼓作气对整个班级做了个大扫荡，没多久走廊里被罚站的人数由三个变成了六个、十个、十五个……最后走廊都快挤满了。

“你偷吃什么了？”

“茶叶蛋。”

“你呢？”

“辣条。”

“□□说我巧克力粘牙上了。”

……

最后，班长周慕迟在整个“犯罪团伙”的注视下神色平定地站到了程焰白和姜辞的中间空位。

“我擦，你也被抓了？你吃什么了？”程焰白问。

周慕迟气定神闲，“口香糖。”

“……”同学们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对教导主任竖起了大拇指，“牛，这都能抓到。”

后来回想起来，那虽然是姜辞第一次被叫到走廊罚站，并且事后写了八百字检讨，但的确是一次快乐的回忆。【注】

青春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那样的时光追不回。

【注】：偷吃的故事借鉴了知乎的一个关于高中趣事的回答，当时无意间看到就记下了，后来再想去找出处就翻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四个人的默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