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受刑四十

“不是,程祁他该不会脑子有病吧?”

冯映灯被解了身上的绑缚,换而被按压在地上,身旁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差捏着她的肩、撇着她的手。身后还有两个拿着粗长刑棒的普通衙役。

面前是饺子,皱巴着尖尖的小脸,眼里蓄着泪,满面忧色地注视着她。

冯映灯越想越气,险些猛地使力,挣脱开衙差们的束缚,对着饺子,朗声大喊道。

她声音未落,饺子紧张地说:“好了好了,包子,你先别激动,这板子还没打,你别管程祁了……诶,你们轻点,别伤了我家姑娘。”

饺子又赶忙望向旁边粗鲁动作的衙差们。

冯映灯却是管顾不得这些,如今板子还没落下来,她也还没感觉到疼,只是胳膊被撇着很不舒服。但与这不舒服比起来,还是先前那蓝衣公子的行径,更让冯映灯不能理解。

冯映灯嚷嚷着,又道:“谁要他们程氏替我赎买。他若真是那么好心,为何不连这四十杖也买了?只买部分,且还是少的那部分,不过是在讥讽我罢了!”

“程祁,你给我听好了,我冯映灯一点都不乐意接受你们程氏的恩惠——”

冯映灯还在嚎,附近的冯腾看她的面色越来越阴。冯腾刚想骂她,她身后举着刑棒的衙役正猛地抬手、挥下,朝着冯映灯打了第一板子。

冯映灯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她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一种突如其来的剧痛仿佛蛮横地破开厚实的皮肉,自大腿以上、腰部以下的地方直钻脑门,经脑门又盘旋在心口,久久地消散不去。

“灯儿——”母亲谢萱凄厉地唤了一声。

冯映灯做不出反应,因为她还没适应第一棒的疼痛,接下来就是第二棒、第三棒……身体感受到疼痛的时间越来越短,疼痛的程度也越来越强。

冯映灯咬着牙、埋着头,全身都在发颤。她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喊,若是哭喊出来会让程祁笑话,也会让她那凶狠的父亲得偿所愿。

她偏不让他们满意。她开始努力地想,自己还是乞丐的时候,因为太饿了,随手抢了街上铺面贩卖的包子。被包子铺的掌柜抓到,喊人打了个半死。那时候,可比现在疼多了。

当年,她差点死掉。现在被打得再惨也总不至于是个死。虽然冯腾和谢萱都算不上喜爱她,但看在她是他们亲生的份上,应该还是会为她找大夫的。

冯映灯不怕,一点都不怕……冯映灯慢慢地从痛感清晰,到越来越模糊,她甚至觉得后面的每一板子都已经不疼了。就好像那个时候,她只记得嘴边包子的甜味。

不仅甜,还有点腥……但是冯映灯死死地咬住嘴,心想着,坚决不能让包子铺的老板再把自己嘴里的包子夺走。这一次,她一定要把一整个包子都吃下去。

冯映灯渐渐地开始发出呜咽声,饺子害怕地一会别开脸,一会直勾勾地盯着她。直至看到她的嘴角渗出血,饺子惊慌地说道:“姑……不,包子、包子,你别咬自己,把嘴张开啊,把嘴张开……”

饺子甚至扑了上去,要去掰冯映灯的贝齿。

堂上的京兆尹杜霍见状,惶恐地看了堂下的冯腾和冯腾身边的蓝衣公子一眼。冯腾是冯映灯的父亲,杜霍怕他见不得冯映灯受罪。而蓝衣公子程祁乃是冯映灯未来的夫婿。程祁是左将军程城的儿子。

虽然程祁尚没有官职、爵位,但是他家大哥是个不太精明的,左将军又还有陈国公的爵位在身,说不定这位程公子就是未来的陈国侯。

这地位可不比安国公的公子的低啊。况且安国公更多的是皇帝的恩宠、是个爵位虚衔,但程家是真真正正有军功在身的。

杜霍一时不敢说话。冯腾则是一边牢牢地扶着自己的妻子谢萱,另一边死力地抓着旁边的程祁,哑着嗓子高声地说:“要怎么办,杜大人直接吩咐属下便是,难道还要我这个御史大夫替你开口吗?”

当有受刑之人出现咬舌自伤的情况,杜霍合该比冯腾见识得更多、处理得更果断才是。

杜霍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仓皇地反应过来,赶忙道:“来、来人,找一块布帕塞进这冯氏的嘴里。”

杜霍吩咐完,便立马有其他空闲的衙差上前,拨开手足无措的饺子,三下五除二地捏着冯映灯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接着又挤弄她的下颌骨,让她轻松地张开嘴来。

布帕被塞了进去,但鲜血也顺着布帕在冯映灯的嘴角更蜿蜒而下。

不过好在,她不再咬自己的樱唇。

饺子的哭声暂时止住,冯映灯感受到到口的包子好像又被抢走了,迷蒙地撑开眼皮。她看了看饺子,想笑,但总觉得浑身都疼,没力气。

又转头去从压着自己的衙差的臂缝里去看冯腾和谢萱。她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冯腾和谢萱竟然都红了眼。她又看了看冯腾旁边的程祁,她那曾经错失了十三年的娃娃亲。

冯映灯对他努了努嘴,极力地比口型说:“程祁,你个龟孙……”

程祁似乎看出她的口型,缓缓地皱起眉头。冯映灯觉得总算能平复一下自己包子被抢走的哀伤,心满意足地又垂下头去。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冯映灯的泪落下来,有的滴在地上,冯映灯甚至能听到“啪”的一声;有的渗入衣袂里,与鲜血相交融合;还有的狡猾地钻进冯映灯咬破的唇角,疼得冯映灯大声地叫出来。

“呜哇——”

冯映灯已经顾不得什么不让冯腾与程祁满意,也顾不得自己不值一文的骄傲和尊严,完全凭着本能,既委屈又痛苦地哀嚎。

堂上的杜霍又道:“接着打——”

冯映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黑了又黑,但是怎么黑都没有彻底黑过去。她好像意识很模糊,但又还是清醒的。她如今正在被所有人冷眼旁观自己的尊严被践踏。

冯映灯突然很痛恨他们每一个人,也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怎么还没晕过去,又或者怎么还没死?她早在十三年前与亲生父母失散的时候就该死的。那样,她就不用做乞丐,更不用忍受今日这样的屈辱。

冯映灯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仿佛是一辈子。她才恍惚听见堂上的杜霍声音缥缈又悠远地说着:“四十杖毕,御史大人、夫人,你们可以带女儿回家了……”

回家吗?那偌大的冯府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冯映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像是没有骨头的蛆虫。她动弹不得,却有无数的人想要上前帮她,有谢萱、有冯腾,还有程祁……这三个人里,谢萱因为是女流,很快被冯腾劝开,柔声说着:“阿萱,让我来。”

然后,冯腾要去抱起冯映灯。冯映灯不愿意,在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她抓住了程祁的衣袂。虽然程祁是乌龟王八蛋,但他至少只是帮凶,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冯腾是刽子手,险些杀了自己。

冯映灯死死地抓住程祁的衣袂,不松手。程祁没办法,只能主动接过冯映灯,对冯腾说道:“叔父,让我来吧,我送您和叔母,还有冯映灯回去。”

冯腾只能感激地对程祁点点头。

他这个女儿,哪里是自己的小棉袄,简直就是自己的囚服。自己似乎天生欠她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既心疼她又恨透了她。

冯映灯缩在程祁的怀里,纵然努力地喘着气,呼吸也变得微弱。冯映灯也不愿意让程祁好过,无论有多艰难,她还是伸手到自己的嘴边,摸自己唇上的血,涂抹至程祁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程祁一边往公堂外走,一边垂眸看她,目光冷淡,仿佛对她的小把戏不为所动,只不慌不忙地开口:“那个……饺子是吗?劳你去请位大夫来给你家姑娘看看伤。”

饺子立马点头如捣蒜,“好、好,我这就去。”说着,人一溜烟地就跑没了。

冯映灯还想说,不,你不用去,我就不信这点小伤能弄死我。但她根本来不及说,也说不出足够大的声音。她喊不住饺子,只能又在质问:“程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微弱到若非程祁努力去听根本听不见。程祁冷冷地瞥她,“你少说点话,若是有什么想骂我的,等伤好一点再骂不迟。”

冯映灯偏不,“程祁,你个龟孙……”

“程祁,你不是一直想和我退婚吗?回去就把我今日仗势欺人、藐视皇威的罪过告诉你爹娘,还有你的皇后姑母,他们一定会同意你的。而我冯映灯虽觉得能攀上你不错,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稀罕嫁给你。”

“程祁,你眼光真差……”

冯映灯一直说、一直说,直至回到了冯府,被放在自己闺房的床榻上趴好。

程祁退开手,准备离开。他刚起身,又停顿步子,回头小声道:“若是你这点罪过,我就能退婚,那你这三年来,做了那么多刁蛮任性、骄奢霸道的事情,我早就摆脱你了。”

“冯映灯,我确实非常不想娶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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