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这附近七八月前就关门了。”巷子里一挎着菜篮的阿嬢,对面前两长的人模人样的男子,摆手。
“哦,谢谢阿嬢。”面前对她问话的年轻男人摇摇摆摆晃着扇子,拉着旁边男人走了。
看样子是去寻别人问。
见他两走的有些远,那巷里大嬢,对着地面呸,“什么人呐?看着衣冠整齐,净想些衣冠不整的糟事!”
没再多骂,做自己的事儿去。
那两年轻男子走几步,看到一马车上,一个半卧在车板上休息的男人。
贼眉贼眼问,“嘿!老哥。小弟跟你打听点事儿。”
掏根旱烟。
马车男人见有烟递过来,犹豫接过,撑着手坐起来。
只听男子说:“老哥这是做马车行当的?”
马车男人:“到底什么事儿,是要租车还是问路?”
男子向他凑近,眉间挤弄,猥琐道:“小弟想打听打听——老哥知不知哪有风花雪月场所?弟想消遣消遣,看老哥识路广,说不齐有门路。”
又嘿嘿讨好笑两声。
马车男人登时品出面前这两男子什么意思。
咧出意味深长的笑,“你小子!嗨,管的严着呢。你要是搁一年前问我,这京城里专营花柳事的老鼠洞,我都能给你说出来在哪个巷子里。”
又揽下他两肩膀,小声说,“现在不行啦,那条令下的格外的严,要真被发现再开的,可不只是衙府清理,估计军兵也会踏平那楼。”
“哦,这样啊。”两年轻男子从马车男人臂弯中,直起身。
还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马车男子又对他两补充,“何况这就是京城,宫城脚下的地界,更是不敢有出头鸟!”
打量他们两人——高挑,衣着过得去,戴着轻挑的花花公子帽子,还留续着滑稽的胡子。不过,从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些俊朗的。
不免好奇,“看你们二人条件,不像是娶不到媳妇的,怎个还想出来消遣?”
“嘿!玩玩嘛。”两年轻男子轻浮地笑,“行,老哥你忙啊——我们问问别个去。老哥要是有小道消息,我哥两有重谢。”
退着走了几步。
“好好好。”马车男人又半躺回车板上。
行至繁华街区。
粉色花花公子帽的竹上均,侧头,对身旁水蓝色顾月裴小声,“今天暗访了曾经常开的街区,又打听了好些人,确实颇有成效,没知晓出一个花柳场所来。”
顾月裴点点头。
“回宫。”竹上均背着一墙角,小心扯下粘贴上去的胡须。这胡须是够逼真的,就是粘着太难受总想挠痒。
撕下来后,一转身。
发现人群一阵嘈动。
路间人群向道两侧分开,让出一列空,给经过的轿子。
接连三顶轿辇。
这轿辇桃粉色——外壁挂着垂垂条条的薄纱,同样是粉色。每顶轿子,就两人抬。
三轿子前,领路的是一男扮妇的滑稽媒婆,打着扇子边走。
敲锣打鼓的倒不见。
竹上均往人前挤了挤,好更看清在弄什么名堂。
刚一凑近,过路的轿辇熏出的浓烈脂粉气味对他鼻腔一呛。
还没主动问身旁那些让路人,这是在干嘛。
身旁的人便已对同伴八卦了起来。
竹上均装作不经意的把耳朵凑过去。
“王大人好福气,又一连抬了三个美妾进府。”
“哟——王大人都那年龄了,受的住这些妖艳小妾嘛。”
“这你就不懂了。”
…
京城里可以叫【大人】的人可太多,但大部都未曾踏入过朝堂参拜。
况且王为大姓。
竹上均在脑中并未筛选出哪个大人来。
只是令他疑惑的是——规矩里,婚姻嫁娶不都为正经事。
此刻时辰,平平无奇的下午,非世俗抬轿之时。且迎娶的锣鼓都无一个。虽不能说谁都能承担得起八抬大轿之规格,但一连三顶两人抬粉色小轿走个过场——实在简陋。
拧着眉头想世俗的变化,三顶轿子从眼前路过。
对面街道,重现视线之中。
竟看到一熟悉身影!
人群渐渐合上。
竹上均躲着人,往对面糖葫芦棒子下的那人,走去。
“室内道长,您今日下山了。”竹上均走至跟前,对室内道长抬手小揖。
被唤作室内道长的人手一顿,咬了半口的糖葫芦挨到嘴边,“小道今日不当值,不称室内。”
“失礼。”竹上均理理手,“请问,道长还记得小生容貌么。”
道士嚼着葫芦上脆脆的晶莹黄蜜冰糖,若有所思,“恩——不记得。”
“哦,好。”竹上均犹豫再三,“小生有一事不明,想请道长开导一番,可否。”
道士正翻着,随他身后两个跟班小道士,提着的兜篮,找了块酸甜的杏脯,塞嘴里转转味儿,“今日不当值。开导不了。”
一锭银,摊在竹上均手心。
道士:“公子你这是?”
竹上均诚心,“小生对一只初见一面女子,不忘至今,不知是中邪还是正缘。今日想请道长开导,如若是中邪——驱我脑中邪气,勿惦扰人家便罢。”
道士:“公子面容端正,并无邪气侵扰之相。”
竹上均听此,略喜出望外,“听闻道长不用八字信息,便能看相,察明正缘与否?”
道士搓了搓胡子:“小道哪知公子描述女子面相?”
竹上均详细描述:“八月十二,五千锭银,女子。”
道士心中瞬间一明,“哦——那小道记得。”
咬了口糖葫芦,“正缘,正缘。”
道士拿过他手心银两,直接大大方方揣入袖中。
这口吻极其散意随性。
让竹上均心有怀疑,道长是在说些好听之辞,浅浅满足他愿。
“糖画——糖画——”
悠悠传来过街糖画人叫卖声。
街面人太多,一时分不准糖画在哪个位置。
道士边往前走了几步。
竹上均见状跟在身侧,“依道长所言,我们间正缘是深是浅?”
道士目不视他,像是信口,“天付良缘,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竹上均听及,嘴角的笑意难掩,“那——那是不是说明,如果再遇及,小生便能放心追求?”
道士刹住脚步,转过身抬起头正视他,话语严肃,“公子,心底的喜欢,就算只一丝,也能为之尝试;倘若小道今日不言你们缘分深厚,你便从此无动于衷了么?”
竹上均一恍,心底复得清明——这类似之言,他好像也对众臣,对弟弟,对老师说过,只是不同事件罢了。
刚要再问,只见身旁道士像是瞄准目标,脚步撒快。
竹上均:“欸——道长——我和她会有重遇么——”
“心诚则灵——”
竹上均愣在原地,问了这么多,就听到一句秋蝉观常说的名言。
“大道长——大道长——等等我们——”两个提着蜜饯果脯雪糖球,的跟班小道士,追向跑远了的深紫色道袍道士。
竹上均和顾月裴又换伤正常的便服,返宫。
得“正缘”暗示后,竹上均内里减轻许多惴惴之感。
他说不准是道长的话好听,还是道长的开导灵。
确实好用。
说不清,道不明——被告知有重遇机会后,那种油然生的确定感,使自己反而不期冀:一定要在明日、后日便与那女子复眼前相见。
心境坦然下来,随遇顺之算了。
刚回寝宫,踏入花园,便见竹上恒坐石凳上逗鸟。
小鸟仍是灰扑扑的,倒是不秃了,羽毛蓬起来一圈。
见哥哥便衣回来,竹上恒立马从凳上站起。
小跑过去给竹上均作一揖,“哥。”
竹上均对其点头,下巴微侧,示意进房。
遣周边小黄门退。
三人关房门。
竹上均在盆内净手,顾月裴双手递上干净绵软帕子。
竹上恒:“哥,你们这是…”
竹上均擦手,“便服,基层视察。”
竹上恒:“这回是视察城建?”
竹上均:“花柳禁营。”
竹上恒:“情况还好吧?”
“还好。”竹上均不浓不淡一句。
“那就好——哥付出如此多心血于上。”竹上恒又不解,“怎么不带我一同?”
竹上均啜着茶润嗓,“人多了不好演。也没给任何人发通知,汇报陪同。直直地去曾经开的猖獗的一些片区访查,还随机抽了些街道、民众。”
“哥。”竹上恒话头跳到那幼鸟身上,“您还没给我儿起名。”
竹上均:“要起么?”
“我方才逗鸟都【小鸟】【小鸟】的唤,不怎么搭理我,跟我不亲。”竹上恒还记仇泄气。
“那鸟聪慧,能懂我言。”竹上均给幼鸟挖过喂过阵子蚯蚓,掰过蛋黄,直至幼鸟长大些,能主动进食,啄虫。
故幼鸟甚听他话,虽竹上均专于公事,不常与其逗玩。
竹上均补了一句,语气没有数落,内容却实实地在敲打弟弟,“哪天你懂得责任感了,那只鸟或许就会亲你了。”
竹上恒面上一红,小鸟可能记恨他抛弃之事。
据说鸟破壳见谁第一面,就会认谁做生他的。
竹上恒:“那您平日如何叫他的?”
“灰毛。”竹上均言简意赅。
竹上恒:“我儿叫灰毛?他还懂在叫他?”
竹上均不咸不淡,“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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