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灿愣了一下，目光和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撞上一刻，一开始她还不解，一转眼，季衔意坐在驾驶座，也投来一样的视线，她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好巧。”明灿嘴角一勾，朝副驾驶的女人眨了眨眼，装乖：“漂亮姐姐，你是？”
“我叫薛烁！我是她的心……”薛烁指了指季衔意，语调突然一歪，“新朋友。”
“原来是朋友，我想也难怪，要是女朋友，季老师应该不敢停车和我打招呼。”明灿笑里藏刀，懒得再掰扯，“有事情吗？没事的话我就先……”
“吃饭了吗？”季衔意坐在驾驶座，探着脑袋，突然出声打断她：“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明灿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季衔意和薛烁之间流转了下，季衔意现在离薛烁非常近，就差趴她身上了，明灿转开视线，心里渐渐毛了起来，心说这是鸿门宴我也去了。
她一转拒绝的态度，喜上眉梢，“那太好了。”
毫不犹豫的同意倒是让季衔意愣了一下，转身就要下车。
明灿才不和她周旋，摆手说：“不用，我能上车。”
坐上季衔意的后座以后，明灿忽然想起一个说法，打车的时候最好打专车，要不然就是女司机，否则车会很臭。
明灿对这句话颇有心得，她一坐男司机的车就臭得晕车，常常好奇男司机们是不是闻不到自己车里的味道。
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和季衔意第一次单独出去玩，赶场子的时候，两个人随手打了路边的出租车，是个男司机，车门打开，都不用进去，臭味就扑面而来。
当时的明灿本来想装呆，在路上找点话题，给季衔意留一个好印象，结果上了车就被熏哑巴了，闭着眼晕车了一路，强忍着才没当着季衔意的面吐出来。
当时，为了缓解明灿的晕车，季衔意似乎递过来一个耳机，里面反反复复只有一首歌：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
女同国歌。
明灿就强忍着恶心，猜了季衔意的性取向和用意一路。
季衔意的车和那辆臭气熏天的出租车完全不一样。
坐垫铺了毯子，比那辆车柔软很多，车厢里也没有臭味，到处都是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季衔意也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在前面当司机。
当司机啊……
明灿又把注意力放回薛烁身上了。
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好奇，并且感慨，季衔意这么多年过去，喜欢的类型似乎还是那一种——她最蠢的时期，只会装呆装萌的时期，给季衔意当捧哏的小太阳。
车子启动，缓缓向前，车里没人说话，一阵死寂。
明灿怕晕车，低着头捣鼓手机，打算偷偷给自己来首歌听听，门侧的音响却忽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悠扬的音乐飘洒出来，她听着有点耳熟，手一顿，手机差点掉地上。
是《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啊。
“中间座位的靠背可以放下来，里面有晕车贴和柚香香囊。你晕车的话，可以拿出来用。”季衔意的声音淡淡，从前面传过来。
明灿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眼如无其事的季衔意，没好气说：“有没有塑料袋？我比较偏向直接吐出来。”
季衔意似乎从后视镜瞄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几乎听不到，“……也有的。”
明灿闭嘴，不再给自己找没趣了。
她有点不爽，自己心里被音乐和普鲁斯特效应勾起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活了过来，毫无章法地拍打她心里干涩的岸，也分不清是因为什么了，也许是香水，总之她又有些晕车了。
但是车走得四平八稳，季衔意也云淡风轻，副驾驶还坐着一个明艳美人，似乎乱七八糟的只有她自己。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明灿立刻拉开车门，在路边干呕起来。
季衔意距离远，脚步比薛烁稍慢一瞬，两个人先后脚进入明灿的视野，然后薛烁明显迟疑了下。
“你还好吗？”——紧接着是季衔意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和递过来水的手，白皙、纤长，明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又用不上，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明灿干呕几下就吐不出来了，她接过季衔意的水，打开喝了两口，冷冰冰说：“晕你的香水。”
季衔意看着她，低下了眼睛。
明灿有那么一瞬间爽到了。
-
季衔意找的是一家炒菜饭店，杂糅了全国各地的美食，明灿看了眼菜单，合理怀疑季衔意是在试探她的口味。
随便报了两道菜，桌上又陷入沉默，明灿低头玩手机，才不把气氛揽到自己手里。
“啊……听说你是季衔意的同事？是个小说家？很厉害嘛。”薛烁率先打开话匣子。
明灿抬头扫了眼季衔意，目光又落回说话的主人身上，随和地笑了下，“哪里算得上小说家，就是一个码字工。”
“创作者都伟大。”薛烁松了口气，跟着明灿弯了弯眼睛，“我这种脑子是创作不出什么，所以觉得你们搞创作的都特别厉害。”
“你、们？”明灿嚼了两个字出来。
薛烁愣怔一下，眸子睁大了下，目光在身侧的季衔意身上转了转，迟疑说：“季衔意是学画画的，大学修的还是美术……还是动画什么的来着？”
“动漫设计。”季衔意终于说了坐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喔——”明灿拉长了尾音，似笑非笑地扬起眼尾，若有如无扫了季衔意一眼，“原来季老师是学画画的啊，差点忘记了。”
话里话外的酸意快溢出来了。
薛烁低声骂了句：“祖宗，人家连这个都不知道？”
“没有。”季衔意低声回了句，抬眼看过来，“我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动漫设计。本科没去美院，硕博能来江城大学美术系，全靠我运气好。”
明灿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很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季衔意的尾调低了下来，头微侧，眼神闪烁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嚯。”明灿扬了扬眉，坐端正了一点，“那肯定是有意的了？”
季衔意皱起了眉头，声音更软了：“明灿……”
明灿敛了笑意，声音冷了下来，“你别叫我。”
“其实从在学校碰到你，我就想和你说……”季衔意眉梢挂了火，语速加快，却被进来上菜的服务员噎回了肚子里。
一时间，三个人都闭嘴了，周围只有服务员上菜的声音。
盘子乒乒乓乓地和桌子触碰发出异动，把明灿的心又吵成了一锅粥。
“你刚刚想说什么？”饭菜上来，明灿没急着吃饭，语气放缓，看着季衔意问。
季衔意：“我想……”
“道歉吗？”明灿轻笑了一下，打断她。
季衔意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三的时候——我高三的时候，是我们年级的高考百事通。”明灿身体往前一塌，支着脑袋，语气轻盈地和季衔意说：“刚上高三，大多数人对高考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但我什么都知道。”
“明灿……”季衔意眼神闪烁，似乎猜到明灿要说什么。
“从高考报名、小语种选择、文化和艺术报考，到考试时间、考试流程、出成绩的时间、投档的规则。”明灿的声音轻轻的，语句里藏着笑意，“我全都知道。”
“高三哪些人学了什么专业我都知道。”明灿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薛烁当了下捧哏，又被季衔意身上不对劲的气场哑巴了。
“是吧？”明灿看向了薛烁，“因为我高二毕业的时候，为了找一个人的踪迹，几乎加了整个高三认识她的人的联系方式，又去问了老师她的升学计划，去翻她目标院校的投档线、录取名单。”
“我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上心。但那么多大学，我找她就是大海捞针。”
明灿的声音越发轻了。
“我找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幸好我在学习上有点天赋，才没有让自己落后太多，后面发疯一般地学习，但有关这场噩梦还是会在我午休的十分钟里闯进脑子里。”
“说来好笑。做噩梦比闹钟都有用，被吓醒以后一身冷汗，一点困意都没有。”
“道歉吗……”明灿又笑了下，“那我要和你说谢谢吗？季衔意？”
点了季衔意的大名，之后明灿就闭嘴了，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季衔意攥到发白的指尖，和泛红的眼尾、躲闪的眼神。
“再努力一点吧。”明灿的语气舒缓了三个人之间的氛围，“也许某天我就愿意听你的解释了。”
明灿拿起筷子，舒出一口气，心说自己话有没有说过火，补了句：“吃饭吃饭。”
薛烁已经彻底变成哑巴了，心里把季衔意谴责了一万遍，余光一扫，季衔意的脑袋都快埋到桌子底下了，活脱脱变成了鸵鸟。
薛烁：……
“哦对。”
明灿一出声，薛烁立刻坐正了，并惊恐地发现对方竟然是在和自己说话。
明灿挑起了眼尾，笑着说：“漂亮姐姐，和季衔意在一起一定要提心吊胆。这个人说消失就会消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