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时候真的会怀疑季衔意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把过去的事情全部忘在脑后了吗？

明灿透过反光的玻璃，就像是经过七年光阴的长河，视线下的季衔意难免是管中窥豹的结果，也许这七年就是她的整个人，也许，七年岁月不过是季衔意身上的一块斑。

这可能只是季衔意的一部分，但却是明灿心里，有关季衔意的一切了。

窗外的狂风裹挟着巨大的水珠，毫不顾忌地卷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和沉闷的异响，连带着时不时轰鸣的雷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明灿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阴雨天气的影响，感觉心里沉沉的。

“弦鸣老师、季老师！宋教授说可以往饭店去了！”

是个本科生，应该是学生会的，帮宋教授传完话就跑了。

凳子拖动的声音立刻在办公室里回荡，其余几个老师早就蓄势待发，一听消息，和季衔意与明灿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只剩下季衔意和明灿两个人。

尴尬的气氛在办公室里弥漫，明灿装作没有察觉，自然起身，对季衔意视若无睹，转头下了楼。

到了一楼外的屋檐，明灿一边从包里摸雨伞，一边思考自己的出行方式。

好大的雨，想打车，但钱包余额不太健康，她距离烤肉店应该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走过去……

“我好像没带伞。”

季衔意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打断明灿的思路，她侧头去看，季衔意拿着一个小包，和她动作一样，在包里摸着。

察觉到明灿的视线，她扭头，眼镜后的眼神明亮无辜，她眨眨眼，问：“你带伞了吗？”

明灿：……

这招未免有点太拙劣。

明灿思考起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和季衔意因为大于滞留在教学楼前厅，看着屋檐外瓢泼的大雨，和身边来来往往、举着雨伞前进的同学们，明灿扭头看了看季衔意，脑子里有个计划渐渐成型。

季衔意那时候正在和别人说话，明灿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包，一下就摸到了包里的雨伞，她的指节在雨伞上扣紧又松开，心里纠结成一团。

有一种要做坏事的心虚，明灿心里“砰砰”直跳，脑海中不断排练等会儿自己要说的话。

终于，她下定决心，在季衔意说完话，扭头过来的一刹那：“我忘记带伞了。”

季衔意没反应过来话题的转变，眼神有些呆滞，明灿借着这个刹那，抽手、拉锁、背包，一同动作行云流水，眨着眼睛装无辜，和季衔意重复：“我没带伞。”

“哦。”季衔意没有察觉，从包里掏出雨伞，勾起唇角：“没事，和我一起打吧。”

明灿躲在季衔意的雨伞下，硕大的雨珠落在雨伞上，一路都是砰砰的声响，和心跳同频共振。

她能感觉到雨伞在书包里翻滚，心虚的紧张随着踩过的水洼慢慢变成侥幸蒙混过关的庆幸和雀跃。

肩膀和手臂时不时擦过季衔意的，每擦一下，心里就毛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这个雨天肆意生长，直到分开的刹那，心动做成的养分彻底浸入土壤，长出参天的藤蔓，从明灿身上爬出，再与季衔意交缠。

明灿抬头，眼前的场景变换，穿着校服的来人变成了老师们，面前的女人也不是曾经的打扮……倒是说着和她当年一样的台词。

明灿沉默，季衔意等不到回答，似乎打算再重复一遍。

明灿抬眼看她，肆无忌惮和她对上了视线，季衔意愣了一下，眼神不住地闪躲。

雨太大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糊上了一层水雾，明灿的心里却窗明几净，什么感情都没有，自己的和季衔意的，在这里都是一样的。

季衔意投来的视线明亮，像是看到猫条的小猫，身后无形的尾巴翘得很高。

明灿找雨伞的手停了下来，笑了笑，却说出了一个和季衔意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回答：“我也没带。”

季衔意明显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闪过犹豫，面上表情也变得僵硬，许久以后，她强行提高自己的兴奋程度，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了雨伞，亮着眼睛说：“原来我带了……刚刚没找到！那你和我打一把伞吧。”

和预料中一样。

主楼下的路灯“唰”一下亮了起来，映到季衔意的半边脸，明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季衔意察觉到明灿的目光，说话犹豫下来，眼神飘忽不定，看过外面的雨，她找借口：“雨太大了，你没有伞，打车都打不了，两个人也好……”

“啊。”明灿含着笑，低头敛目，从包里拿出了雨伞，把包一挎，挑眉说：“原来我带了，我刚刚也没找到。”

然后不顾季衔意的反应，打了伞就出去。

身后一片寂静，季衔意已经愣在了原地，隔了一会儿，明灿才听到季衔意跟上来的脚步声。

明灿暗爽，嘴角都压不下去，没一会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加快，最终稳定在自己身侧，她余光去扫，果然看到闷头走的季衔意。

笑意还没蔓延，季衔意忽然走近，颇为克制地躲过水坑，来到明灿身边，说：“我忽然明白了……”

明灿抬眼，还来不及回复，猝不及防听到了季衔意的后半句：“当年下雨，你也是这样，对不对？”

勾起来的嘴角又压了回去，明灿思考了很久，却答非所问：“季老师，这么大的雨，不打算打车走吗？”

视线落在两个人并排走的地上，水太多，鞋子都湿了。

季衔意的长发在风雨里飘摇，她的声音小得可怜，几乎混进了雨声里：“我想和你一起。”

前一句的尾调还没收起，她就接上了下一句，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就像你当年想和我一起。”

明灿说不出话，眼底倏然冷了一片，但面上还笑着，勾着唇角，仰头笑盈盈看了季衔意一眼：“季老师这是还记得哪年哪月的风流史？”

“不是风流史……”季衔意的声音在雨声里断断续续，但明灿能听清她的用词：“是……回忆……”

“很珍贵的那种。”

明灿还带着客套的笑，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边躲着水坑一边说：“我一个普通学妹，居然还能让你回忆？”明灿的语气愈发欢快，尾音却是冷的：“季老师的记性确实不错。”

“不是普通学妹。”

“啊，是吗？”明灿说：“你当年就是这样说的。”

“……”

“难道是帮我转达的朋友看错了消息？”

“真……”

明灿蓦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睨季衔意，扬起雨伞，边缘上升，能渐渐看到季衔意的脸，语气彻底沉了下来，装出来的和缓被立刻收回，“忘记了，我确实不是普通学妹。我是学姐你关系不错的学妹，是高二年级唯一认识的学妹。”

“明灿……”

明灿攥紧了雨伞的杆子，打断季衔意的话：“是可以用玩笑话玩弄的愚蠢学妹，是叫一声就会屁颠颠跟上去的学妹，是只需要说一点暧昧的话就会把好东西双手奉上的学妹。”

明灿深呼吸，忍住莫名窜上头的怒火，积压已久的不满堆积在喉头，她压下雨伞，防止自己看到季衔意的脸，胸腔剧烈起伏。

两个人相互沉默着在原地站立，呼吸声和纠缠的情感都被雨水淹没了，明灿几个深呼吸，最后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季衔意的身侧。

身后依旧没有季衔意跟上来的脚步声。

明灿叹了口气，心随着几步路平静了下来，后知后觉想：我刚刚在干什么呢？

想到还要上很久的班，还要见到季衔意很多很多次，明灿的心情就止不住低落，她转念一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应该足够季衔意消停一阵了吧……

几步路后，明灿落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拉住了。

肌肤相撞的刹那，明灿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直到自己的体温，被对方冰冷的皮肤夺走一部分，再抬眼，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明灿脑子一片空白，视线锁定手腕，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季衔意的手好凉，比雨水还凉。

恶心的感觉霎时间翻滚，几乎把明灿掀翻，她顿了几个来回，最后憋出一个字：“你！”

“你不是我的普通学妹，也不是你说的那些……学妹。”季衔意看着她，语气焦急，似乎已经想不出别的措辞：“你……”

“放开！”明灿两个热乎乎的字冒出喉咙，似乎和季衔意冰冷的体温碰撞，一瞬间撞成了水汽，在她的眼眶里横冲直撞，她感觉嗓子被什么东西狠狠糊住，话都说不清楚。

“当年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你不知道……”

明灿一甩手，狠狠把季衔意甩开，落荒而逃。

她头也不敢回，也不敢去听身后有没有什么声音，只知道闷头向前，心里慌了一片。

没逃几步，那种恶心的感觉席卷全身，从胃卷上来，顺着食道爬进明灿的喉咙。

明灿“哇”一声吐了出来，雨伞被甩在一旁，磕进积水里，里里外外溅起了水花。

身上传来与雨水交集时的凉意，她无意识握上方才被季衔意攥过的手腕，总觉得手腕比身体还凉。

灿心底翻涌不适，却无暇顾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覆盖过了其余的一切：她从没意识到自己的逃避。

她居然不敢去听季衔意的解释。

提问：弦鸣老师吐的原因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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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雨伞（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