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灿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具体几点了。

窗外天光大亮，金灿灿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肆无忌惮撞进来，她嫌亮，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把露了一个缝的窗帘彻底拉开，阳光霎时布满房间，没一会儿便暖洋洋的。

她爬起来洗漱，伸了个懒腰，舒缓了全身的筋脉，而后从厨房堆着的箱子里，摸出一片用优惠券便宜囤的面包，叼在嘴里往客厅沙发上爬，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一打开微信，习惯排下几个好友发来的废话，就看到宋教授发来的消息：让她来学校一趟。

今天本来就不用上班，和季衔意说的“有约”是骗人的，明灿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心里紧了紧，有些心虚，条件反射构思起说辞，没一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心说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随后一推宋教授办公室的门，收获了两道视线。

一道来自宋教授，另一道来自季衔意。

心说一句“倒霉”，明灿朝宋教授颔首，犹豫一霎，也给季衔意示意了下。

“来了。”宋教授笑盈盈拉开身边的椅子，“弦鸣老师，坐。”

明灿眼神往季衔意身上瞟了一下，“嗯”了声，坐在了宋教授身旁。

和季衔意不过一拳距离，她感觉自己半边身体有虫子在爬。

季衔意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在不大的空间里肆意弥漫过来，鬼魅一样缠上明灿。

明灿轻动，不动声色离季衔意远了点。

“今天不用上班的，但我想着，工作之前见见面，熟悉一些总是没错的。”宋教授捋了捋头发，将桌上的茶杯推给两个人，“两位老师都是各自圈子里的明星，应该早点认识，以后有了机会，互相照应。”

明灿面上没什么异状，笑盈盈应下。

“幸好今天见到了。”季衔意在一旁忽然出声，语气如常：“昨天听弦鸣老师说今天有约，还遗憾来着。”

明灿呼吸一滞，目光化作眼刀，剜了季衔意一下。

季衔意完全不回应，一击脱离。

办公室里看似谈笑风生，实际血糊了一片。

“哪有的事。”明灿抱臂往椅背一倒，眉眼弯着，“季老师要是真遗憾，也不能不回我微信。”

“你们之前认识吗？”气氛太诡异，迟钝的长辈也品出不对劲，这下轮到宋教授惊讶了。

明灿摆摆手。

“一个高中的而已，她比我大一届，没什么交流。”

宋教授颔了颔首。

“不过平时会约着散步和逛街而已，没什么深入交流。”

季衔意慢悠悠跟着明灿的话补充，还咬死了“深入交流”四个大字，明灿被噎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低头一瞬，狠狠瞪了季衔意一眼。

“你们居然是一个高中的，确实是缘分呐。季老师高中时候那种情况……”宋教授抿了口茶，话边落在季衔意身上了。

“唰——”

凳子被猛地推到身后，季衔意倏然起身，吓了明灿和宋教授一跳，不约而同投去好奇的目光。

季衔意的脸色在白炽灯下看着不太爽利，她扯了个笑，打断宋教授的话，说：“教授，弦鸣老师没来过学校，我带她去逛逛吧。”

明灿正要拒绝，瞪大的眼睛让宋教授错以为是期待，一挥手，把明灿发配给季衔意：“行，弦鸣老师未来有一段时间都在学校生活，是得熟悉熟悉。”

明灿哽住，说不出话了，只好向宋教授道谢。

“谢我干什么？谢季老师。”宋教授和蔼笑着，眉眼都弯起来。

一扭头，季衔意站在自己身后，正幽幽看着自己，也许是明灿心理作用，总觉得对方笑得“不怀好意”。

-

周日，校园里行动的学生不多，没有一上课就乌泱泱一片的盛况，但明灿依旧从来往的学生里看出一丝怀念，有季衔意伴在身侧的不适也削下去了点。

思绪随着好天气放空，明灿走神，眼前一度飞出两个小人，一个叫季衔意，另一个叫明灿，同样走在这样的校园，同样是这样碧空如洗的一天。

微风拂过，卷着不知哪里的桂花香，把明灿的思绪拉回来。

她不露声色瞥了季衔意一眼，想到自己刚刚想的东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又是一道带着香气的微风，明灿吸了一大口，感觉身心连着肺腑都是桂花味道的。

“乱了。”

一直装哑巴的季衔意似乎察觉到了明灿的眼神，忽然一伸手，带着一身薰衣草香，一瞬间冲掉了明灿鼻尖萦绕的味道，她神情自若，似乎要抻顺明灿额前乱了的发丝。

明灿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抬眼，面前季衔意的手和七年前鬼屋门口的重合，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况。

真人npc鬼屋，从头到尾都是追逐战，一路狂奔到出口，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明灿一屁股坐在出口的小沙发上，胸膛剧烈起伏。

口罩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于是裸露出去的那部分就更清楚。

灰暗的鬼屋等候大厅，不算拥挤的人群，不设防的明灿，偷偷抬眼观察面前的季衔意。

季衔意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在不远处站着，似有所察，旋即在明灿躲闪的目光里慢慢踱步过来，明灿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自然抬手捋开了明灿额前乱了的刘海。

那一刻，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心有余悸还是怦然心动。

“上一次，你还不会躲开的……”

季衔意低落的语气让明灿回神，她看到季衔意缩回一半的空落落的手指，和在镜片下闪烁的脆弱目光。

明灿感觉口中干涩，心里微微触动。

两方沉默在校园里对峙，明灿舔了舔嘴唇，感觉干涩的感觉退去了些，酝酿半天，酝酿出一丝冷笑。

她慢条斯理抬起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季衔意，想到“上次”这个字眼背后的现实。

“上次？”

“我们六年没见了，哪来的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