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嘀嗒声中,正对着方灼坐着的白发老人嘴角噙着抹温和的笑,从上可见岁月痕迹有些变形的手指推着一份只有三两张的文件到了方灼的面前。
她长的不像是方灼理解中,一个异能者小队里不苟言笑推崇秩序的领导人,反倒是更像一位退休时会去广场跳舞的老太太。
老人鬓角的白发和眉眼间带着的层叠的皱纹无一不在向方灼透露出面前这位“上峰”已经年过半百的事实。
岁月在她的眼底同样留下了痕迹。她的目光无波无澜,唯有在见到秦淮述与方灼这类小辈时,才会舒展开眉头露出点慈祥。
哪怕陌生如方灼,都收到了这位“上峰”对自己散发的善意。
站在她的面前,他总是觉得无所适从,对方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好像能看透所有的秘密和小心思,让它们无处遁形,可偏偏方灼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恶意,甚至连“怀疑”的情绪都没有。
对方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小辈,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天休息的好吗?吃饭了吗?”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早就准备好面对审视和质问的方灼刚打好的腹稿堆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半天,才挤牙膏一样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我睡的……很好,饭菜也不错。”
奇怪,他好像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复别人纯粹的善意了。
方灼贴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颤抖了一下。动作小的没有人注意。在场的两个人,一个人正代替方灼本人拿着那份文件翻阅,而另一个人,则是用一种看好孩子的目光看着方灼,把他看的不自在极了。
方灼没有怀疑过这份善意是老人伪装的,他莫名能感知到其他人对他产生的情绪究竟哪些是真实的,从面前这位“上峰”身上,方灼能感觉到的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关心。
像是大猫见到了流浪许久的猫,忍不住关心它有没有吃得好,睡得好。
老人上上下下的看了方灼一眼,随即把目光落在翻阅着文件的秦淮述身上,提起手中握着的红木拐杖给秦淮述来了一下。
咚的一声,听起来实打实的疼。
“给人家的礼物,你凑什么热闹?”
老人对秦淮述的说话的语气比起对方灼来说少了几分温和,却不难听出语气里的亲昵。像是纵容自家顽皮孩子的家长,只是象征性的呵斥一下。
可即使是这样亲昵的举动,老人也并没有忽视站在一旁的方灼,而是转而拿出了另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又推到他的面前,第一秒映入视野内的就是一份盖着红戳的“特批入学申请。”
入学……申请?
方灼一怔,下意识扭头看着旁的一侧正在和老人话家常的秦淮述。
秦淮述挨了老人一拐杖,也不恼,反倒是拿稳了手中的文件不忘朝着老人炫耀似地挥了挥,笑的懒散。
“您要是真不想让我看,您早就在我伸手的时候就拦住我了。”
他看起来很熟悉面前老人的性格,早在老人看过来时就故作无奈一耸肩,当着老人的面把手中文件随意翻过来又翻过去。
模样看起来没脸没皮极了。
方灼想,治安局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穿着统一纹着白鹰火苗刺绣的黑底制服的管理者穿梭于网状的地下房间,来来回回错落有致,规矩的模样是治安局最常见的风景之一。
明显的阶级划分在火苗刺绣不同色调的外焰上被凸显的淋漓尽致,但有些时候,这些明显的阶级却好像又被刻意模糊了。
就比如此刻的秦淮述和本该是话事人的“上峰”。
看着秦淮述甚至有拿笔继续修改条例的想法,老人终于忍不笑骂道:“你对这件事情到是上心。”
“毕竟这人是我管。”
没否认也没承认,秦淮述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凑到方灼面前,看着这人翻完文件后愣住了的脸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悠悠地拖长了语调。
“恭喜你,这回你真是我名副其实的‘小同学’了。”
揍长官犯法吗?
方灼头一回觉得拳头有些痒,想对着面前人那张脸来一下的心蠢蠢欲动。
一目十行看完了文件的方灼早知道那几张纸是干什么的,正如标题写的那样,这是份特批录取通知书,批注是宁海第一大学,入学时间是半个月后。
可方灼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念有去过学校,好好的坐在教室内等着下课铃响了。
他不想去。
方灼薄而苍白的唇在看完文件后,就不自觉的拉成了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并不开心,不想上学这四个字都快要写到他脸上去了。
“为什么不想去?”
秦淮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方灼下意识的张嘴,发觉对方问了什么时,又陷入沉默,转过身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秦淮述也并没有追问的想法。只是翻开其中一页用手指点出其中标出的“旁听”两个字,笑道:“这样会不会让你有点想上学的**?”
实际上并没有。
方灼的目光都要把那几个字盯出了洞,但是依旧改变不了自己要回到大学学堂的事实,不知道是不是上峰故意的,他旁听的主要学科,以艺术如绘画,设计类课程占了多数。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白思雨那个小姑娘出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方灼暂时也需要治安局帮忙解决自己的黑户问题。
他只能按耐下莫名反感恐惧的情绪拿着新鲜出炉的录取通知书,被秦淮述带着去往新的住所。
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秋水苑傍晚时分多的是从家里出来遛弯打转的老人们,在方灼被秦淮述带着从门口绕路慢悠悠晃进来的几分钟之内,两个人已经偶遇过三四批朝着秦淮述点头问好的老太太们了。
在治安局受欢迎有威望的秦淮述在日常似乎也是格外的受欢迎,一张好脸一份好工作就成了街坊领居眼里的香饽饽。
连带着不少人对被秦淮述带过来的方张陌生的面孔感到好奇,这边被塞点葱那边被塞点小饼干一路走一路收的抱了不少的蔬菜瓜果站在了方灼的新家面前。
那是两间并排连着的不算特别大,但是布置装修精美的小别墅。
即使离开了治安局拥有了外出的权限,再未完全排除方灼身为人类的存疑性之前,他需要跟着秦淮述生活一段时间,由顶峰及秦淮述在内的宁海市共计36名“管理者”投票来确认方灼是否有能力足够重新生活在人类社会。
而这也是顶峰之所以让方灼去学校上学的理由,没有人能够保证记忆全失的方灼是否拥有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社交及学习能力,在大学这个被誉为小型社会的环境里,方灼能够更好的重新融入这个社会。
离开了情绪场的方灼并不是每一天都很闲,在学校重新开学之前的两周内,他需要跟着秦淮述处理治安局的基本工作来维持治安局的运转。
当然,治安局除了拆除情绪场,将迷失的人带回来的主要任务外,自然还兼职宁海市的其他琐碎事物。
比如街坊领居的矛盾调理。
不过好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不经由管理者的手,于是方灼被拉着看了连续好几天的金牌调解直播。
宁海市最近的天气不暖不冷,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湛蓝的天穹没有一丝阴霾,这本该是一个和平的,安详的午后。
午过三旬的方灼在治安局内部四下巡荡熟悉着崭新的环境,七分糖大杯的奶茶被他握于手心。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方灼发现治安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上,反而格外的……接地气。
看着不知道第几个因为纠纷在治安员面前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几个中年人,方灼顺手拖来一把凳子贴着墙角坐下,吸溜一声手中的珍珠奶茶。
柔韧的珍珠混杂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在方灼口中蔓延开来,令他满足的眯起眼睛。面前的争吵还在继续,方灼盯着盯着,忽然的就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其中一个面色隐隐发红的男人身上,光线有一瞬间的扭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详的灰色来,光线扭曲的频率愈发增加,而那个男人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暴怒的嗓音充斥着治安局的一楼,脸红的发张的男人怒目圆睁,鼻腔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蒲掌大的手敲的木质的桌子砰砰作响。
“就是你,就是你把我女儿带走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咔啦啦——”
男人手底下的木桌不堪重负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方灼的面前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瓣,而男人却好像没注意到自己不正常的力气,只是用看着仇人似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说,你把我女儿带哪里去了?”
男人的语调越来越高,身上不详的灰雾随着男人一呼一吸如浪涛般波动,眼看着那人抬手就要砸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方灼心下一凛,啪嗒一声放下手中的奶茶,腰间的匕首连带着刀鞘挡在了瘦弱的男人身前。
“咕噜——”
人类的拳头和不知名材质打造的匕首碰撞,极富有韧性的触感从手中握着的匕首被反馈回来,方灼使出去的力气好像陷入了一片固体柔软的泥里,随着他力气的加重反震回自身,发出粘稠叽咕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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