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不是一个小小的虚拟按键,而是斩断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温暖联系的铡刀。
楼下,母亲柏岚发出一声压抑的、绝望至极的痛哭,像一把钝刀,再次割裂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脏。那哭声与父亲之前虚伪的啜泣交织在一起,构成她世界里最刺耳的噪音。
她闭上眼,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勇气和赖以生存的氧气,按下了发送。指尖离开屏幕的瞬间,一种虚脱感席卷而来,仿佛连同她的灵魂也被抽走了一部分。
『黎予,别等我了。』
简单的六个字,像六颗冰冷的子弹,射出的瞬间,也洞穿了她自己的灵魂。她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端,黎予看到这句话时,脸上会浮现出怎样错愕又受伤的表情。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生理性绞痛,让她不得不蜷缩起身体,大口喘息,却依旧感觉窒息,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
就在这时,手机急促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骤然亮起,黎予的回复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几乎能灼伤人的焦急:
『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星光,试图穿透厚重阴霾,撬开她紧闭的心门。
耿星语看着那行字,眼前瞬间被水汽模糊。
说说?怎么说?说她有一个精神出轨并贬低她为“无底洞”的父亲?说她刚刚在自己手腕上又添了几道新鲜、代表着失控和耻辱的伤口?说她身处一个正在分崩离析、充满谎言、互相伤害和绝望哭泣的家庭?
还是说她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像一株见不得光的植物,根本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东西,包括黎予。
不。她不能。
她不能把这些肮脏的、沉重的、令人作呕的真相,像倒垃圾一样摊开在阳光一样的黎予面前。
那是对黎予的一种玷污,也是一种更深的自我羞辱。
于是,她仿佛被内心深处的恶魔附身一般,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残忍,将自己内心翻涌的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都压缩成更冰冷、更决绝的刀刃,再次掷向那个深爱她的人,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场名为“保护”实则“摧毁”的仪式:
『那如果你要明确一点,我告诉你,分手。』
“明确一点”——她用最模糊、最敷衍的理由,给出了最明确、最残酷的判决。
这近乎蛮横的、不带任何解释的终结,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伤害和推开,是一种“我不需要你,请你离开”的无声嘶吼。
紧接着,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哪怕是一个问号,她像处理什么致命的、会污染一切的病毒,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带着一种斩草除根般的狠厉和决绝,将黎予的所有联系方式,所有能想到的通道一一拉黑,然后彻底删除。
每一个点击确认,屏幕上弹出的“删除成功”提示,都像是在亲手从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上,活生生地剜下一块肉,痛得她浑身剧烈地痉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像丢掉什么烫手的、带着诅咒的烙铁,将手机狠狠地扔向房间的角落,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她内心世界彻底崩塌的闷响。
她蜷缩回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牙齿死死咬住已经破损的下唇,直到更浓重的咸涩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仿佛只有这样真实而尖锐的痛感,才能证明她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才能暂时压制住那灭顶的痛苦和巨大的空虚,防止自己彻底碎裂、消散成一摊无意义的尘埃。
心,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空荡荡地漏着刺骨的寒风,比手腕上那道物理的伤口更痛,比面对父亲**裸的背叛时更绝望,比独自承受病情反复折磨时更孤独。
她亲手推开了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唯一温暖的存在。
而她偏执地、绝望地认为,这是她在彻底沉没、被这丑陋的现实吞噬之前,能为那个像阳光一样干净、美好的女孩做的,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近乎悲壮的、自以为是的“正确”的事。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没有一丝星光。耿星语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座逐渐失去温度的石雕,一夜无眠,直到天际泛起冰冷的、毫无暖意的鱼肚白。
手腕下那洁白的纱布,不知何时,又被内心深处无法止住的渗血,染出了一抹绝望而刺目的、新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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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黎予几乎是扑过去的,心脏因长久的等待和担忧而脆弱不堪。几天来寝食难安的煎熬,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当看到那个置顶的名字旁终于出现了红色的“1”时,她的心脏先是狂喜地、剧烈地一跳,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尖锐的不祥预感紧紧攥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颤抖着点开。
『黎予,别等我了。』
短短一行字,像一道淬了冰的晴天霹雳,在她毫无防备的头顶轰然炸开。
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四肢冰凉,指尖麻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会让星语说出这样的话?
无数个恐慌的问号像沸腾的气泡,瞬间塞满了她的脑海,让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凭借本能,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哭腔般的祈求回复:
『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好不好?』
她卑微地祈求着,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期盼着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或者是耿星语在某种极端情绪下,像小孩子一样发出的、并非真心的气话。
她紧紧盯着屏幕,眼睛酸涩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对方正在输入…”的微末希望,像是一个在悬崖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囚徒。
几秒后,那个熟悉的、让她心跳漏拍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真的出现了!
黎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等待着哪怕一丝能够挽回的缝隙。
然后,她看到了那句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碾碎、推入万丈冰窖的话:
『那如果你要明确一点,我告诉你,分手。』
“明确一点”?
这算什么明确?!
这比任何具体的理由都更模糊,更残忍,更不负责任!它像一堵突然升起的、冰冷坚硬的、毫无缝隙的玻璃墙,猛地砸在了她的面前,隔绝了所有声音和光线,也隔绝了她所有试图靠近和理解的可能。
她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等她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想要追问,想要反驳,想要抓住那飞速消逝的影子——
『为什么?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消息发送失败。
一个刺眼的、像鲜血一样红的感叹号,突兀地、残忍地出现在她刚刚打出的、带着体温的文字前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退出对话框,找到那个熟悉到刻入骨血里的头像,再次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不死心,像是陷入了一种偏执的魔怔,找到电话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是千篇一律的、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那声音像是在嘲笑着她的徒劳。所有她能想到的联系方式她通通试了一遍,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被拉黑,被删除,被彻底地清除出她的世界。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决绝,太过于干净利落。从看到那条分手信息,到被全面、彻底地隔绝在外,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为什么”都没能问出口,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就像一件毫无价值的旧物,被粗暴地、彻底地清扫出了耿星语的世界。
之前所有日夜不休的担忧、焦灼的等待、无数次的自我安慰和打气,在这一刻,都化成了一种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空白和虚无。
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守着手机,发了无数条石沉大海的信息,担惊受怕,彻夜难眠,结果等来的,就是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粗暴至极、充满否定意味的结局?
强烈的委屈、深刻的不解、蚀骨的悲伤……种种情绪像失控的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
她握着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虚拟温度的手机,呆呆地坐在床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决堤而出,不是抽泣,是无声的、仿佛连灵魂都在跟着颤抖的肆意流淌。
她不明白。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因为她前几天赌气发的那些幼稚消息吗?是因为她太粘人,给了对方太大压力吗?还是……耿星语真的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无法言说的难处,所以才用这种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以为是在保护她?
可即便是天大的难处,就不能一起面对吗?说好的“彼此依靠”呢?为什么连尝试信任她一次都不愿意?
这种单方面的、不容分说的宣判和隔绝,这种粗暴的、将她所有真心和努力都视若无物的对待,比任何具体的分手理由都更让她感到心痛和一种深深的羞辱。
她感觉自己过去所有小心翼翼的喜欢、不顾一切的奔赴和固执的坚持,在此刻,都像是一个自导自演的、无比可笑的笑话。
她看着那个再也发不出消息的、死气沉沉的对话框,看着那个灰色的、带着刺眼红色感叹号的气泡,巨大的无助感和被遗弃的失落感像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她紧紧包裹,拖入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她再也支撑不住,蜷缩起来,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冷的膝盖,瘦弱的肩膀无助地、剧烈地耸动着,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压抑已久的、破碎的呜咽声。
手机从彻底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被褥上,屏幕的光亮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彻底暗了下去,如同她此刻骤然熄灭的、曾为一个人热烈跳动过的心。
[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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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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