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像是在提醒对方,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许知州立刻换上她那标志性的、看似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的无心之失,她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语气浮夸: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分手了是吧?怪我怪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黎予学姐……她肯定是来看朋友分班结果的吧?”
她的话语状似体贴,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黎予消失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得意?
站在一旁的程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静而犀利的目光在许知州那张笑容过盛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让人无所遁形的压力:
“知州,既然知道,以后就注意点。” 这话说得含蓄,却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许知州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被看穿意图的不自然,讪讪地应道:
“知道啦,彩彩,我下次注意嘛。”
她嘴上服着软,手臂却更紧地、几乎带着点占有意味地挽住了耿星语,试图将她带离原地,远离那个刚刚发生过小小骚动的地方。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被阻拦后的阴鸷与不甘悄然掠过,一个更加偏执、更具破坏性、势必要打破眼下这种僵局的主意,如同暗处滋生的毒藤般,悄然在她心底扎根、缠绕,疯狂生长。
分班结果的尘埃落定,对于耿星语而言,本该是适应新环境的开始,却未曾想,是另一场无声风暴的序幕。
她和许知州,依旧是同班。这本该是种熟悉感的延续,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起初,只是一些微妙的、异样的目光。新班级里,偶尔会有不熟悉同学投来好奇的、带着探究意味的一瞥,当她看回去时,对方又迅速移开视线,留下些许令人不安的余温。
然后,是那些细碎的低语,像角落里滋生的霉菌,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种潮湿黏腻的存在。
当她走过时,原本聚在一起交谈的几个女生会默契地停顿,等她走远,那压抑的议论声又会窸窸窣窣地重新响起。
耿星语试图忽略,她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里,用沉默筑起更高的围墙。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融入新集体的必经过程,是她自己过于敏感。
直到那天,一个平日里还算友善的女生,在收发作业时,趁着周围没人,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压低声音问:
“耿星语,那个……听说你……喜欢女生,是真的吗?”
那一刻,耿星语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对方那双带着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怜悯的眼睛,一种被当众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耻感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滚。
“你……听谁说的?”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
那女生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有些慌乱地摆摆手: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班里好像……好多人都这么传。还说……还说你和之前一个高三的学姐……”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好像,是确实。流言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喜欢女生”,而是演变成了更加不堪的、带着恶意揣测的“黄谣”。
诸如她如何主动纠缠、如何行为不端,甚至一些更龌龊的细节,都被描绘得绘声绘色,仿佛有人亲眼所见。
耿星语坐在座位上,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冰冷。
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她,无处可逃。她终于明白,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躲闪的交谈背后,是怎样肮脏的揣测和肆无忌惮的传播。
她几度挣扎,想要站出来大声驳斥,却又在开口前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向谁驳斥?又能改变什么?只会让这场闹剧变得更加引人注目。
又开始了。
还要像以前那样沉默吗?自己可以选择沉默,但是谣言的另外一位主人公呢,她难道不是无妄之灾吗?
但沉默,就意味着默认吗?就意味着要任由这些恶毒的言语玷污她的名字,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不。她不能。
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混合着保护自己的本能,最终压倒了退缩的念头。
她开始反击,不再是隐忍的沉默,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直接走向那些她感知到的、参与传播的源头。
她拦住一个正在和同伴低语的男生,目光直视对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请问,你们刚才在讨论关于我的事情吗?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吗?”
男生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发问,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支支吾吾地说:
“没……没说什么啊。就……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谁先说的。”
“大家?”耿星语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大家’是谁?总有第一个人说吧?”
对方语塞,讪讪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她又找到另一个女生,同样直接地问道:“关于我的那些传言,你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吗?我想知道源头。”
女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好像是原来你们班的人传出来的吧?具体是谁……记不清了。”
“原来我们班的人……”耿星语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新面孔。
原先那个班级分到这个新班的同学,算上她自己,不过寥寥几人。
谁会如此“了解”她的过去?谁会如此“详尽”地描绘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细节?谁会如此“热心”地在新的环境里,迫不及待地散播关于她的、经过恶意扭曲的“故事”?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知道她和黎予之间事情细节的,除了当事人,就只有当时作为她同桌、看似关系亲近的许知州。
而许知州,恰恰是那种看似热情开朗、善于交际,能在短时间内与新同学打成一片的人。她完全有能力,也有机会,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将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加工成吸引眼球的谈资。
耿星语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想起许知州之前那些看似无心的话语,那些对黎予的刻意提及,那些闪烁的眼神……原来,一切早有征兆。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耿星语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许知州正和几个新朋友笑嘻嘻地收拾书包,准备一起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径直走到许知州面前。
“许知州,”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听清,“有空吗?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在教学楼后面。”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许知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被她惯有的、大大咧咧的表情掩盖:“啊?现在啊?我和她们约好了……”
“就几分钟。”耿星语打断她,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很重要。”
旁边几个女生察觉气氛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识趣地说:“那知州你们先聊,我们在校门口等你。”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许知州看着耿星语,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什么事啊星语,这么严肃?搞得我有点紧张了。”
耿星语没有接话,转身率先向教学楼后那片相对僻静的空地走去。许知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初春的夜晚,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教学楼后的空地上堆着一些废弃的体育器材,显得有些荒凉。
耿星语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许知州,开门见山:
“班里那些关于我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对吗?”
许知州瞳孔微缩,随即立刻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无比惊讶和委屈的表情:
“星语?你说什么?什么谣言?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我们是好朋友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被冤枉的难以置信。
“好朋友?”耿星语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是啊,好朋友。所以只有你这个‘好朋友’,才知道我和黎予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也只有你这个‘好朋友’,才会在新班级里,那么‘热心’地把我过去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每一个人。”
“我没有!”许知州激动地反驳,声音拔高了几分,“星语你误会了!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的事!一定是别人瞎传的!你怎么能怀疑我?”她说着,甚至试图伸手去拉耿星语的手臂,被耿星语冷冷地躲开。
耿星语看着她那副急于撇清关系、甚至带着点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决定赌一把。
“是吗?”耿星语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变得愈发冰冷,“别装了,他们已经亲口告诉我,是你,在自习课的时候,趁我不在,跟她们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一些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细节都分毫不差。许知州,你还想狡辩吗?”
这其实是耿星语的试探,她并没有确凿的人证,但她了解许知州,知道她在被直接戳穿谎言时,容易自乱阵脚。
果然,许知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副委屈无辜的表情凝固了,眼神开始剧烈闪烁,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在耿星语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耿星语的质问太具体,太笃定,让她一时间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短暂的沉默和慌乱之后,许知州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那层伪装的友善和无辜彻底剥落,露出了底下扭曲的、带着嫉妒和愤怒的真实面孔。
双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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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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