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的使者离开三日后,叶阳晨便命部队继续向北挺进。保临安,拿北都,夺平朔,这一路高歌猛进的,他觉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而这次即将出国讨贼,战火不会再在自己的国家燃烧,叶阳晨更觉得浑身轻松。
好事还不止一件,叶阳晨没想到在行军途中还能遇故知。那日刚扎好营帐,士兵便过来给叶阳晨报信,说有人找他。
叶阳晨正在整理舆图,随口问道:“是谁?”
“那人只说是你的旧友,并未报姓名。”
“那把他请到这里来吧。”
少时,那人走进帐篷,叶阳晨无意间抬眼望去,只一眼,双眸顿时凝住。来人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只是拄着拐杖,这个人叶阳晨不止认识,而是太熟悉了。
叶阳晨仍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人,少时他眸光流转,展颜一笑,然后冲着那人走过去,并张开双臂。来人也笑了起来,与叶阳晨紧紧抱在了一起。
良久,两人分开,叶阳晨主动问道:“大师兄,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怎么没有半点消息?我们这些师弟师妹都很想你。”
“哦,只是在江湖上随意走动。我虽然腿脚不好,但也不想总困在一个地方,特别想出去看看,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许多世面。”
来人是叶阳晨的同门师兄杜星,他是温狐的故友之子。杜星的父母过世后,因杜星无人照顾,温狐才把杜星收为义子。温狐虽然没有正式收杜星为徒,但温狐所有的徒弟还是会私底下尊称杜星一声“大师兄”。
温狐的这些徒弟小时候常在一起学艺切磋,杜星年龄最大,他对这些“师弟”都很照顾,那些恩情叶阳晨都记得。叶阳晨这个人记情又记恩,对这个大师兄也有很深的感情,其他师兄弟对杜星也是礼敬有加。可奇怪的是,偏偏映雪对杜星这个人不是很感冒,谈不上讨厌,只是不爱与他接近。
叶阳晨有几年没有见到他这位“杜师兄”了,映雪刚来骁扬军的时候就告诉他说杜星已经不在海棠谷了。叶阳晨还追问大师兄去哪儿了,温映雪只说杜星去闯荡江湖了,其实她也是听父亲那么说的。当时叶阳晨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大师兄”很小时候久落下了腿疾的毛病,腿脚走路一直不太灵便,这样闯江湖会多有不便。
多年不见,叶阳晨再次见到杜星还是感觉很亲切的,在他印象里,师兄的样子并没有怎么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叶阳晨本想找来十二将星所有人为师兄接风洗尘的,可杜星坚持第一顿饭要他们自己人小范围聚一下,实际就是指他们两兄弟聚一下。因为杜星知道,映雪多半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尽管时隔多年他很想见到自己这个小师妹。
军帐内,酒杯被斟满,两兄弟先是连干了三杯,敬久别重逢。放下酒杯,叶阳晨这才笑着感叹道:“师兄,你能来这里找到我,还挺厉害的。”
杜星陪笑道:“小晨,你现在可是丰国大人物了,认识你的人已不仅仅是武林人士了。我这一路走来,老百姓都在津津乐道你的英雄事迹,都说只要有你在,往后就能过上安生日子。我只要听着你的故事,就自然知道你在哪儿了啊!”
叶阳晨一摆手,“师兄谬赞了,我哪是什么英雄?我还是喜欢我土匪的身份。”
杜星玩味一笑,“小晨,这也不像你啊!从小到大,你一向那般争强好胜,狂傲张扬,年岁长了,反倒学的低调谦虚了?”
叶阳晨坦言道:“也不算是吧,争强好胜,狂傲张扬都还是我。只是在战场上我不敢逞英雄,因为一个人的英雄主义,有可能会酿成千万兄弟的惨剧,会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嗨,真羡慕你们啊,大好年华里可以大干一番事业。”
“师兄何出此言?你若想干一番事业也可以啊!”
杜星一瞬间很伤感,“我怎么可能?我这个腿…这辈子也没机会干大事了……”
温狐医毒双绝,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治好杜星的腿的话,那个人就一定是他了。可杜星的腿伤得实在太重了,损了经脉,那些年温狐试了好多办法,但始终无能为力。
叶阳晨知道师哥的腿是他的痛处,不忍心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道:“师兄,这几年你都没回过海棠谷看师父吗?师父年岁也大了,他肯定也很惦记你的。”
杜星面色一滞,支吾道:“当然…要回去的,我这不是看过了你就回海棠谷嘛。”
正在这时,大帐的帘子被掀开,温映雪走了进来。那一瞬间,杜星心中大惊,随后他的眼睛就没有从映雪身上离开过。几年没见,在杜星眼里,映雪出落得越发明艳灵动,犹如天界仙子一般。
温映雪还没开口说话,杜星怔愣道:“师妹…你……”杜星没想到映雪会主动来见自己。
“师兄,你到了就找晨晨哥喝酒,也不叫上我。”温映雪虽然不是那么喜欢杜星,但是较别人而言,从小长大的情分还是有的。映雪毕竟也长大了,也比小时候懂事些了,所以杜星来了,她于情于理还是要过来见一见的。
杜星直着眼睛,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尴尬道:“雪儿,怕你…不愿意来,所以没敢叫你。”
叶阳晨挥手示意,“师兄,坐下聊吧,我们三兄妹是不必拘礼的。”
映雪刚坐下来,叶阳晨便拿起银酒壶要给她斟酒。杜星按住叶阳晨拿酒壶的手,脸上浮上一丝慌张,“小晨,我看师妹就别让她喝了,她一个女孩子。”
叶阳晨咧嘴一笑,“师兄,你忘了,小雪就像个“女杜康”,比你我的酒量都好,估计这点酒只够她润润喉咙的。”
这话一说,杜星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映雪冲着叶阳晨浅笑一下,“晨晨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揍你。”
“好好好,我不说,我给你倒酒,可以吧?”叶阳晨很“怕”这个师妹,或者说他很宠着映雪吧。
一旁的杜星看在眼里,表情五味杂陈,只是阳晨和映雪都没有注意到。
酒杯倒满了酒,叶阳晨再次举杯,“来,我们三兄妹共饮一杯。”
三人拿起了酒杯,映雪将酒杯刚刚送到嘴边,手便停在空中。
叶阳晨疑惑道:“映雪,你怎么了?我们都喝了,你怎么还不喝?”
映雪面色微怔,“哦,没什么。”说完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杜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映雪,神色中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难过。
映雪霍然站起来,“你们两兄弟慢慢喝,我再去炒两个小菜。”
“小雪,不用了,菜都够多了。”叶阳晨阻拦道。
“没关系,大师兄好久没有尝尝我的手艺了,我去去就回。”
听温映雪那么说,杜星心里溢满感动,他惊喜于师妹为何对自己比从前好了那么多。
映雪出去不多时,便炒了两个菜回来,一个是腰果西芹,一个是韭菜鸡蛋。
叶阳晨看到这两道菜,心里微微惊讶,因为这两道菜他是不能吃的,他对腰果和韭菜这两种食物都是过敏的。在叶阳晨的印象里,小雪是知道自己不能吃什么的,他不明白小雪为何偏偏做这两道菜。不过叶阳晨也不介意,总不能他不吃就不让别人做,那样也太自私了。叶阳晨甚至转念一想,也许大师兄是喜欢吃这两道菜的,毕竟杜星住在海棠谷的时日比自己多,映雪可能更了解杜星的喜好。
映雪热情道:“大师兄,快尝尝我的手艺,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的。”杜星将两道菜都尝了尝,然后竖起大拇指,“师妹,你的厨艺果然又长进了。”
“那你就多吃一点,否则过了今日想吃就不容易了。”映雪的脸上依旧挂着笑。
杜星端着酒杯的手突然一顿,叶阳晨光顾着高兴了,没有听出映雪的话外音。
酒壶里的酒渐少,桌上的菜也吃了大半,温映雪突然问道:“师兄,你觉得今日的酒好喝吗?”
杜星点头笑问:“当然好喝,这是西凤,怎么可能不好喝?不说我也知道,小晨一定是把他珍藏的西凤拿出来了吧?”
“师兄,你喜欢就好。”叶阳晨一直记得杜星最喜欢喝西凤酒,所有晚膳前就准备好了。
映雪突然脸色阴冷,“师兄,那你觉得蒙古的马奶酒有西凤好喝吗?”
话音刚落,杜星的脸色惊变,慌张之余甚至带有一丝恐惧。他支支吾吾道:“马奶…酒,什么…味道?我好像我没喝过。”
叶阳晨脸上依旧挂着笑,完全没有听懂小雪话里的意思,也没发觉杜星表情的异样。叶阳晨看向映雪,“小雪,你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高了?大师兄怎么可能喜欢喝蒙古人的酒?”
“没喝过?杜星,你不怕撒谎掉舌头吗?”温映雪眼神突然锋利,她不想再替自己这个师兄掩藏,“实话说了吧,你是什么时候做了蒙古人的鹰犬?真让我不齿。”
这句话一出口,叶阳晨神色惊变,他的心头咯噔一下,感觉好像胸腔内被什么东西刺伤了,而且伤口越来越深,疼得痛彻心扉。
一旁的杜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极力掩饰着尴尬和心虚。
叶阳晨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字一顿问道:“小雪,你在说什么?麻烦你再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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