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慕瑶用余光瞥见卫泽楠坐在林远峰的下首位置,那个人她心里充满厌恶,并未理睬,只是镇定地坐下来,“爹,您找我?”
林远峰虽然气女儿做事鲁莽不知分寸,但总不能上来不问一句就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令她难堪,“瑶儿,你的母亲昨晚回来说你已答应这门婚事了,缘何你今天又反悔了?”
林慕瑶一时不知该如何与父亲解释。
林远峰侧头看向妻子沈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芸不知所措地看向女儿,“瑶儿,昨晚你不是这么跟娘说的啊。何况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不要胡闹。”
慕瑶面对母亲的目光,心里有些歉疚,“抱歉娘亲,我想来想去,女儿还是不能嫁予陌生之人。”
林远峰语气转为温和,“女儿,婚姻这条路是每个人都要走的必经之路。而且熟与不熟有何惧?感情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就像我和你娘,这一生也是在日复一日中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何况你与叶阳晨的婚事是皇上钦定的,岂能更改?”
听到“叶阳晨”三个字,慕瑶觉得很讽刺,在她心中那个假货还不配冒用这个名字。在慕瑶心中,她的心上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盖山河,豪情万丈,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代的。
“爹,请恕女儿不孝……”
林远峰好话说尽,见女儿还是冥顽不灵,他怒火中烧,“如果你执意抗旨,那么就割下你爹的头去京城请罪吧?”
听父亲此番话,慕瑶浑身打个冷颤。她觉得父亲说的话有些重,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林慕瑶眼睛一瞟,发现卫泽楠正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她眸色深寒地厉声道:“状元郎,本来我想放你一马,也给自己留些体面。可你这样逼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林慕瑶见爹爹不同意退婚,那个“骗子”又在那儿装疯卖傻,她只有将实情和盘托出。
卫泽楠一听,心中忽地有怔忡不安的感觉,但他同时下定决心咬死不能承认自己是假的,只要林远峰相信自己的状元身份,自己就还有机会。
果不其然,林慕瑶起身郑重说道:“爹爹在上,并非女儿有意抗旨,也非女儿不听爹爹教诲,实在是此人的状元身份是假的,或者说这个“叶阳晨”是假的。
话音未落,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好像艳阳高照的晴天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惊讶之余,每个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仿佛慕瑶的话是天方夜谭。
门外候着的林忠也如惊掉了下巴,他就在纳闷:“以前叶阳晨对自己甚是尊重,还时常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情况,怎会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态度趾高气扬,对自己更是没了半点情分。”现在再回想之前的不合理之处,也就都说得通了。”
此时的卫泽楠胆战心惊,双眸微闪,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卫泽楠来不及多想整个事情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只顾着立即辩解:“你胡言乱语,状元的身份怎会有假?谁又敢冒充状元?”
“你就敢,你不正在冒充吗?”事已至此,林慕瑶不再给卫泽楠留一丝颜面。
林远峰打断道:“瑶儿,事关重大,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林远峰当然知道,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就是死罪,所以他还是不敢置信。
“爹,我确定此人不是状元,待我揭穿他的伪装。”
林慕瑶再次看向卫泽楠,“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我怎么能认出你不是真的叶阳晨?我就让你输个明白。”
话音甫毕,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慕瑶下面的话。
慕瑶继续正色道:“叶阳晨的左眼眉间有一颗痣,而你没有。”
卫泽楠恍然,不由得恨恨地想:“如果他早知叶阳晨那里有颗痣的话,自己就可以提前画一个,那样就不会穿帮了。不过这么细微的容貌特征,谁又能细心留意到呢?”
林远峰和沈芸不太听得懂女儿在说什么,他们疑惑慕瑶怎会如此熟悉叶阳晨的相貌。林府家丁奴才众多,即使叶阳晨在林府做短工时,林远峰和沈芸也不曾留意过家里有叶阳晨这个家奴。
卫泽楠装傻充愣,“什么眉间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瑶冷笑,“那我就说些你能听懂的,你说你是状元,那么可能说出今年会试策题考的什么?”
卫泽楠对答如流,“考的是‘以丰国今日情势,兵制当如何增改?’”
“那你可能默写下你写的文章?”慕瑶追问着。
卫泽楠表情尴尬,支吾道:“会试结束已有月余,实在是时间有点久了,我不太记得自己在金殿上写的什么了。”
这时,林远峰接话,“我看这样,叶阳晨,即使你不记得全部的内容了,但毕竟是你自己写的文章,总归还是记得三分有二吧?你只管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林远峰的话令卫泽楠浑身冒起冷汗,当初会试考题,他留心记了下来,但是至于叶阳晨在考卷上写的什么,他又怎会知道?
卫泽楠左右为难,林远峰安慰着:“叶阳晨,并非本官不信你,只是你与小女既然各执一词,我想还是你自证清白为好。”林远峰年岁已长,人生阅历丰富,他心知女儿不会无缘无故那样说,事到如今他也基本相信女儿的判断,只是他仍需要进一步确认,毕竟这个扣上去的罪名万一闹了个乌龙的话,那这个误会就不好收场了。
卫泽楠带着一丝苦笑点点头。
林远峰喊道:“来人,拿纸笔来。”
很快,林忠拿纸笔进来平铺在几案上。
卫泽楠面露难色,迟疑着他走过去拿起笔。书到用时方恨少,卫泽楠恨自己过去没有多读点书,他胸无点墨、腹无才华,这会儿即使让他写一篇文章应付,也是不能够的。
林慕瑶面无表情,她一眼都不想看卫泽楠。当然,慕瑶也断定这个假货写不出什么锦绣文章来。
卫泽楠攥着笔的手抖得越来越凶,他的额头上的汗也渐渐细密。突然,卫泽楠额头上的一大颗汗珠滴在宣纸上,随即洇湿了纸面,他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放下笔,“伯父,我真的忘记了。”
林远峰诧异,“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吗?”
卫泽楠艰难地点了点头。
林远峰可没那么蠢,他才不会信真状元一个字写不出来,他也终于完全相信了女儿的话。
林远峰看着卫泽楠,声音转厉,“你到底是谁?家住哪里?”
“我…我……”卫泽楠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答。
林远峰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追问道:“你为何行骗?你快如实招来。”
卫泽楠神色惶恐,但仍矢口否认,“我没有行骗。”
林远峰好言相劝,“如果你此时认罪,我还可以网开一面,可你若是矢口抵赖,后面我一旦查出来你确实是个冒牌货,那你可就要下狱了。”
卫泽楠依旧厚颜无耻,“我是状元啊。”
林远峰忍无可忍,大声喊道:“林伯…林伯……”
“老爷,老奴在。”
“把府兵叫过来。”
“是。”说完,林伯出去叫人了。
少顷,十几名府兵拥进大厅来。
林远峰厉喝一声:“把这个假状元关进后院耳房,每日只给餐食,不准其外出,更不准他与外界联系。待我查清此事,再做处理。”他一想到卫泽楠把林家骗得团团转,又差点坏了自己女儿的名节,便怒火中烧。如果最后证据确凿,林远峰是不会放过这个骗子的。
府兵齐声答道:“是,大人。”随即府兵上前按住了林远峰的肩膀。
卫泽楠气急败坏,“你们竟敢这样?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林远峰威胁道:“我还是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你现在招认,我会从轻处理。”
这个假状元确实可恶,但林远峰觉得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地闹到公堂之上审理。原因是这个婚姻由皇上钦赐,却最后闹出这样的笑话,这要传出去是有损皇上颜面的,而且骗子骗婚也涉及家丑,又有损女儿清誉,基于这些考量,林远峰只能暂时低调处理此事
以丰国律法,无论是骗婚还是藐视皇命都是不赦死罪,卫泽楠也不相信林远峰会对他网开一面,所以思前想后,他怎么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假的。卫泽楠明白,现在说出真相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或许只有自己死不承认,还有活着的可能,所以卫泽楠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新科状元,只是忘记了考题答案。
林远峰见卫泽楠死不改悔,冲着府兵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把卫泽楠押下去。
至此,卫泽楠才相信林远峰不是随便说说,他面色苍白,挣扎道:“林刺史,我是新科状元,也是朝廷命官,你不能这么对我。”卫泽楠被拖出去,院子里依旧回荡着他的喊声。
大厅里归于平静,林慕瑶转头看向林远峰,“爹爹打算后续如何处理此事?”
林远峰叹了口气,面色依旧凝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为父想既然真的有指婚一事,那么真的叶阳晨肯定会回来的。至于这个假的,先关他一阵子,我不信他不说实话。我倒要等着看看,这个冒牌货是何许人也。”
林慕瑶站起来微微福身,“谢谢爹爹为女儿做主。”而她心里想的是:“叶阳晨你这个混蛋,你的老婆都差点被人骗走了,你还不来?等你来了我再跟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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