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宴猪生-初到勐勒村

“呕......呕......”

六次!在这段全程只有两个多小时的盘山车路中,陈今身旁的大姐已经吐了整整六次。

农村这种老式拉客的中巴车都用皮革坐垫,气味让人窒息,对于晕车的人来说,简直杀人于无形。更不巧的是,这破车的车窗需得手动推拉,而大多窗户早已生足了老锈,边缝间卡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呕吐的秽物、后背的热汗、脱鞋的臭脚,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经过十来号人口呼热气的催化,整个车厢就像是移动的酵素罐一般,下一秒就要爆发。

陈今坐在车窗边,心底冒出了帮大姐一把的想法,要么跟她换个座位,要么给她递瓶水缓缓。不过犹豫了半晌,陈今依旧没有动作。他觉着既然整车的人都没行动,自己冒然出手相助,在旁人看来不就有强装好人之嫌,没必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小村子里当出头鸟。

或许是热气催化的缘故,陈今眼底开始发酸,眼皮不住的一开一合,最终带着一脑袋没意义的挣扎昏睡过去了。再睁眼,身旁的大姐已经不见了,反倒出现了个年轻男人,此刻正挂着耳机沉睡。

这男人脸生得极好,鼻梁高挺,睫毛浓密,整个侧脸好像是照着雕像精雕细凿出来的一样。男人肤色是接近病态的惨白,在阳光下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青绿色的血管。

满车都是质朴的劳动百姓,高原紫外线炙烤过后的黝黑皮肤上挂着悠悠汗滴,常年被土路田地着旧过后的套衣上蹭满泥灰。这男人的模样简直和周围格格不入。怎么说呢?就好比朴素的荷塘中间冒出一朵大王花,嗷嗷的张着血盆大口让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一个急弯,男人悠悠转醒,陈今仓促的收回目光,略显刻意的向前望去。中巴车上挤满了从镇上回勐勒村的人,大部分都带了购置的物品,红盆绿桶,蛇皮麻袋,满满当当,人和物混乱地挤在车里。

司机身旁的软垫区上放了好几个行李袋,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提手的外皮已被磨掉。两位大哥随意的侧坐在软垫外围,身体随着中巴车的蜿蜒前行左右摆动,奇的是这俩人反着坐车也不曾头晕,甚至还能惬意的翘起二郎腿划拉小视频。

“呕......”大姐原来没下车,只是被好心人换到第一排去了,不过这个位置似乎也没让她好到哪儿去。

滇南十八弯从来不是说着玩的,一觉醒来,从不晕车的陈今竟也被曲折山路搅翻了胃里的江海,大脑深处里泛出一阵恶心来,他双手用力的环抱着胸前的背包,青筋突起,脑门渗出薄汗,两侧太阳穴几乎快要跳破皮肉崩出来。

“呕......”陈今吐了,没有丝毫的准备,呕吐物径直涌出口腔,污物撒了自己一身,甚至还溅了些许到身旁男人的白衣服上。

“你怎么回事!”身旁的男人猛得起身,他非常高,脑袋几乎要顶到车顶,此刻的表情很是难看,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恼火。

“对不起......”这口东西出来后,陈今倒是感觉好受不少,不过眼下他也来不及调整,只是一头扎进背包里,企图翻出纸巾来收拾残局。

天不遂人愿,包里什么都没有,但呕吐物却在身上抹得更均匀了。

“不好意思,我下车一定赔你!”陈今狼狈的抬头,语气诚恳道。

男人突然愣了一秒,随即眼神飘忽的看向一旁,嘟囔了句没事便坐回座位上。

陈今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

“擦擦吧。”男人递了包湿巾过来。

“谢谢!”陈今又惊又喜,连忙接了下来,对于狼狈不堪的他来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250一包。”

“啊?”陈今不敢动了,死机一般的卡住,耳朵逐渐升温发红。

陈今脸皮极薄,平日里甚至有些社恐,跟人交往中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糗或出错,普通的一件小事往往也能让他瞻前顾后很久,活得很累。

“逗你玩的哈哈,用吧。”男人乐出了声。

陈今只觉得脸发烫,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拆开包装一顿擦拭。

身上好不容易是干爽了,但却留了一堆废纸无处可放,陈今只能将他们都攥在手心。

“用这个吧。”前座的姐姐适时递了个塑料袋过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姐姐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穿着浅绿色的衬衫,肤色黝黑,手上也有些常年劳作的痕迹。

“谢谢!”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哎,你这儿还有。”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指着陈今的脖颈下方的一个位置说道。

陈今抻脖瞥眼望下看,但这儿确实是个视角盲区,任凭他眼球翻得生疼,硬是什么也没看到。

还等不急陈今处理,男人直接抽了一张湿巾出来,伸手三两下便帮他擦掉了。擦拭的动作让本就并肩而坐的两人更是挨近了不少,车厢里似乎更加闷热了。

“多谢......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出手相助,陈今有点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收拾完烂摊子,陈今只觉得旁边的男人好像在看自己,猛的回头却发现对方视线却并不在此。

这扭头的动作过于明显,陈今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叫陈今,等会去勐勒村的,你呢?”

“吴增,去勐勒村旅游的。”吴增长得确实也不像本地人。

说罢,吴增递了一张旅游宣传册的夹页过来,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无声的回应了陈今一副“这破地方有啥可玩?”的表情。

宣传单上红红绿绿的,配色夸张,图文之间毫无排版设计,一看便是街边打印店粗制滥造的传单,上面加粗写了三个大字:杀猪客。

“什么意思,你来杀猪的?还是来看人杀猪的?”陈今困惑了,这男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倒也不像是档口的屠夫,怎么还有这种喜好。

吴增被陈今这蠢问题逗笑了,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很是好看。

陈今好像知道自己犯蠢了,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跟生人打交道的原因。

“咔叽——”勐勒村到了,中巴车司机晃晃悠悠的把车停在了勐勒村的小车站。车站周边被各家盖的小楼房给围住了,整个场子大概就能停下七八辆中巴车,入眼可及皆是破旧。

两人对话不得不中断,因为车上的人们都开始骚动了。乘客们或拎或抗,带着自己的行李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的往前挪动,倒也不是大家礼让意识有多强,而是这个中巴车的过道极其狭窄,只容一人走动,带个行李通过都略显艰难。

陈今跟在吴增后面慢慢前行,他身后是个40多岁的大叔,皮肤黝黑粗糙,方正的脸上带了点胡渣,眼尾的褶皱几乎和他那天生的欧式大双一般深,衣服也因为长途的车程变得皱皱巴巴。

排队下车的过程中,大叔的脑袋不停地探来探去,一个劲儿地朝窗外张望着。直到车外一个黑瘦的本地汉子摆着手缓缓走来,男人这才激动起来,身体奋力地往前挤,嘴上念叨着勐勒村本地的方言:“今晚克干酒!”(今晚去喝酒)

陈今感觉自己快被他的肚子压爆了,两人的距离倒也不必这么近。要是小时候的陈今,老早就跳出来骂娘了,但现在的陈今只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算了。

再次天不遂人愿,在大叔持续不断的压迫下,陈今终于维持不住平衡向前倒去,这下触发了多米诺骨排效应,前排的人们依次前倾,几乎摔倒,好在正在下车的大妈在扶手上撑了一下,最终也没人倒地。

不过陈今胸前的包直接扑到了吴增背上,一些残留物和他的白衣服再次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他马再挤一个试试!”吴增突然转身,一掌拍在男人肩头,把他猛的往后推了一把,陈今和男人间的距离总算回归正常。

这么生猛吗!陈今不住的往后瞟,感觉下一秒身后的男人就要扑过来了。

“你算搁球!”男人被拂了面子,把行李扔到旁边的座位上,打算冲上去跟吴增打一架。

陈今悄悄地把书包放到地上,如果男人真的冲上来,一来可以绊他一道,二来这要是真打起来,自己定也能幸免于难,提早腾了手也好。

吴增站在原地,下巴微微抬高,居高临下的瞪着男人,毫不畏惧。

男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怂了,只是梗着脖子对峙了一会,最后小声骂了一句脏话,拎起行李就从后门挤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恶劣的行径又引起后座人的指责,“挤搁球!”

好不容易下了车,本地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陈今和吴增站在售票台前。

陈今划拉着手机,手机信号格满满当当,但订房软件的酒店页却空白一片。

“这地方没什么人来的,你别刷了,等我。”吴增往车旁走去,给陈今留下个信心满满的后脑勺。

“大姐,这附近有可以住的地方吗?宾馆之类的。”吴增趴在中巴车的窗户上,对着里面问道。

刚才吐得死去活来的大姐竟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大姐有些胖,身上红色的小外套把她箍得紧紧的,拎着塑料桶走路看上去有些费劲

“宾馆?宾馆是不有,就才前头有个招待所,你怕住不习惯喂。”大姐朝车站外的一栋黄灰色小楼指去。

“有什么住不惯的,睡一觉的事儿!”吴增朝大姐道了声谢,回头拎起行李,对陈今说道:“走吧。”

大姐眼瞅着两人就要离去,大声喊了一句,“小伙子!刚刚谢谢你啊噶!”

吴增头也没回,背对着大姐伸手挥了挥,原来刚才在车上便是吴增和大姐换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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