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沈星禾说的试试,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心血来潮。

在之前和宋岚的对话中、在和唐思洲的对话，她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想试一试，想往前再走一步, 地狱深渊亦或是玫瑰花丛, 沈星禾都认了。

夜风吹起女孩柔顺长发，沈星禾注视着陆时那双黑眸：“陆时，我们……”

话音未落, 腰间猛地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

沈星禾埋头在陆时心口。

鼻尖是熟悉的琥珀和檀香木。

眼前所见、所闻, 都是陆时这个人。

“满满、满满……”

似是不可置信, 陆时一遍又一遍, 将沈星禾的名字捻在唇齿间。

不同于之前那个失而复得的拥抱，陆时环着沈星禾的力度，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大。

明明前一秒，他人还站在悬崖高处，等着沈星禾最后的审判落下。

而现在，眼前柳暗花明花团锦簇。

陆时不敢想, 自己真的美梦成真。

即将窒息的前一秒, 沈星禾终于忍无可忍, 伸手推开人。

“陆时, 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

陆时终于肯松开人，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瞬间, 沈星禾明显看见了男人眼中掩藏不住的笑意。

似是清晨第一缕晨光, 缥缈绮丽, 变幻莫测。

“你说要和我试试。”

“只是试试。”沈星禾抿着唇, 琥珀眼眸飘忽不定，视线找不到落脚点。

女孩垂首敛眸，月光柔和她下颌的线条。

“如果最后你发现我们不合适, 可以……”

“不会的。”

猝不及防，沈星禾又被陆时抱了个满怀，“不会有那一天的。”

陆时笃定。

……

陆时公司的事顺利解决，其实是他手下一个员工，私自将数据卖给了其他公司。

事到临头，还贼喊抓贼倒打一把。

沈星禾看见新闻的那瞬间，紧绷的那口气终于稍稍舒缓。

入院期间，宋岚也来过几回。

药物作用下，沈星禾的病情暂时有所缓解。

只偶尔夜深人静时，还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自从上回和陆时说了试试后，陆时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报到。

以前还有所收敛，现在却是肆无忌惮。

若不是沈星禾不允许，陆时还想留下来陪夜。

“你在这……肉包怎么办？”

沈星禾不留情面将人撵走了。

陆时：“……”

他第一次萌生将肉包寄养的念头。

将人赶走的是自己，现在失眠睡不着的又是自己。

窗外明月高照，清冷的月光为房间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辉。

飘窗上铺了一层毛绒绒的毯子，踩上去软绵绵的。

旁边还有一个吐司抱枕。

沈星禾靠着抱枕，视线落在楼下的花房上。

夜色笼罩，光影昏暗，只能依稀辨别出花房的轮廓。

之前种的小草莓已经发芽，再过不久就能结果。

沈星禾习以为常，拿着手机拍完照，下意识想要发给陆时。

却在发送的那瞬间，忽然停下手。

凌晨两点多，陆时肯定睡了。

沈星禾低眉敛眸，手机的屏幕渐渐呈现灰色。

下一刻，沈星禾双眸陡然一紧。

屏幕上显示“正在输入中”。

只是文字消息没等到，陆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睡不着？”

“嗯。”

沈星禾低低应了一声，陆时明显还在工作，隐隐还有键盘的声音出现。

“你还在工作吗？你要是在忙，我……”

“没事，已经好了。”

陆时合上笔电，隔着电话，沈星禾还能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

大概是陆时在喝水。

睡前吃了药，沈星禾现在也昏昏沉沉的，有一搭没一搭和陆时聊着天。

月明星稀，冷风穿过树梢，枝叶乱颤，留下一地的萧瑟和孤寂。

“陆时、陆时……”

沈星禾低声轻喃，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懵懵懂懂喊着对方的名字。

“满满，看楼下。”

耳边倏地传来陆时低语，沈星禾有一瞬间没回过神，只迷蒙着双眼，怔怔往楼下望去。

只一眼，沈星禾就顿在了原地。

深沉夜色中，陆时正站在楼下，月光在他身下留下浅浅的痕迹。

借着清冷月色，沈星禾清楚看见陆时唇角勾着的笑意。

大脑空白一瞬：“你……”

沈星禾愕然，转身欲下楼找人，却听陆时道。

“别下楼，外面冷。”

地上刻着的影子又朝自己挥了挥手，陆时轻笑：“我准备走了。”

那抹影子隐于夜色中，悄无声息踏上回程的步伐。

似是猜到沈星禾心中所想，陆时弯唇。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沈星禾小声嘀咕：“冷你还来。”

隔着电话，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笑声落入沈星禾耳中。

莫名的，引起心底一阵颤栗。

“因为想你了。”

“满满，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沈星禾刚洗漱完，陆时已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只小白狗。

“出去走走？”

“好。”

沈星禾原以为，是和平时一样，在楼下转几圈，不想陆时直接带自己出了门。

正值晚秋，两侧的梧桐叶洋洋洒洒，肆无忌惮横躺在街道中央。

拐过两个街道，是一个小公园。

喧嚣声不绝于耳，隐隐还有孩童的笑声。

沈星禾驻足，侧过身，不解看向陆时。

“走吧，去看看。”

阳光填满了每一个角落，走近才发现，是附近小学的老师，带学生出来秋游。

三五成群，耳边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前头老师正在教小孩跳舞，站在后面的一个小姑娘学了好几遍，都没学会。

有好几个小孩笑她笨拙，小姑娘气红了脸。

捂着脸往后面的草丛躲去。

碰巧前头肉包嗷呜一声，小白狗好似发现什么新大陆，小爪子扒着地面，硬拽着沈星禾往前头去。

沈星禾无法，只能任由肉包带路。

小公园绕了两三圈，肉包终于精力耗尽，最后停在湖泊前，懒洋洋瘫在草地上晒肚皮。

秋风拂过，芦苇连成一片。

簌簌风声中，依稀夹杂着女孩的哭声。

走近才发现，是方才没学好舞蹈的小姑娘。

低低的呜咽，最先引起的却是肉包的注意。

小孩对所有小动物都有怜悯之心。

肉包的出现，果然引起了小孩的兴趣。

沈星禾饶有兴致看着小姑娘擦一下眼泪，摸一下狗。

再擦一下眼泪，摸一下狗。

“别哭了。”

沈星禾递了纸巾过去，半蹲身子，和小孩平视。

沈星禾以前参加过公益性演出，是在一家福利院内，故而有和小孩交流的经验。

不多时，小孩已然将沈星禾当作知心姐姐，烦恼一股脑倒向沈星禾。

“他们笑我跳舞不好看，还笨，学不好。”

“那你学了多久？”

“两节课？”小孩歪头，双眉紧皱成一团，“还是三节课，我记不清了。”

沈星禾莞尔，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难得有了色彩。

紧握着的牵引绳回到陆时手上，沈星禾拍拍膝上的灰尘，弯腰，朝小孩伸出手。

“我教你，要不要？”

在舞蹈方面，沈星禾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小姑娘的基础其实不差，只是方才在众人面前，难免会胆怯会害怕，所以才会失败。

“对，就这样。”

“很好。”

沈星禾笑着将小姑娘跳舞的模样录下，又递给小孩看。

“你跳得很好看，别听他们瞎说。”

“那姐姐……我能和你一起跳吗？”

小姑娘忽的从草地上跳起，胖乎乎的手指指向陆时，“让哥哥帮我们录视频。”

沈星禾失笑，正想拒绝，小姑娘已然拽起自己，迫不及待冲到草地上。

沈星禾心尖一颤，面露难色：“可以不录视频吗？”

对着镜头，恐惧感油然而生。

虽然脸上有失望流露，然而小姑娘还是乖巧点头：“好。”

她竖起两根小指头，趁机讨价还价：“那姐姐要陪我跳两支舞！”

日光充盈，秋意绵绵，暖阳照在身上，莫名给了人无尽的安全感。

没有舞鞋，没有灯光，没有镜头。

沈星禾赤脚踩在草地上，舞步翩翩。

久违的念头从心底深处燃烧。

想跳舞，想就此放肆，想不顾一切。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音乐停下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星禾微微平缓着气息，扭头看向摆弄手机的陆时。

瞳孔微缩，惧怕油然而生。

“我没录视频。”

陆时大步流星，似乎是心有所感，他将手机塞到沈星禾手中。

“只是在回奶奶的消息，没拍你。”

聊天框中，果然是周兰的消息。

沈星禾紧绷的肩膀陡然放松，无力靠在陆时肩头。

像是一个胆小鬼，怕看清现实，怕自己又因为药物，跳舞跳不好。

“……姐姐？”

静默中，衣角忽的被人拽了拽。

小姑娘站在自己身边，高高仰着头，摊开的手心中间还有两颗牛奶糖。

“这个糖给姐姐！”

“谢谢姐姐教我跳舞！”

前头老师在吹口哨催促集合，小姑娘不敢耽搁，匆匆将牛奶糖塞到沈星禾手中。

就跑开了。

只留下一地的秋风。

“走吧，我们回去。”

陆时眼角噙着笑，唇角勾起一抹揶揄，他嗓音压得很低，凑到沈星禾耳边。

“……姐姐。”

.

陆时没拍沈星禾跳舞的视频，但是手机留下的，还有小姑娘跳舞的一段。

沈星禾没舍得删除，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脑中忆起的，却是当时陆时凑到自己耳边，男人灼热气息落在自己肩头，落下一片滚烫。

心尖似乎有羽毛落下，轻飘飘的，没有半分重量。

却足以在沈星禾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太晒了吗？”

陆时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日光透过浅色窗纱，照在沈星禾肩头。

浅浅的金光在沈星禾肩头筑起一道光柱，好看却不刺眼。

女孩耳尖泛起不明绯色，陆时轻笑一声，走近。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很好闻的檀香木。

日光萦绕在肩头，沈星禾扬起脸。

陆时就站在自己眼前，高高的人影笼在女孩身上。

几乎完全将她罩住。

耳边是陆时低低的笑声。

碰巧窗外清风拂过，窗纱卷起又落下。

碰巧盖在沈星禾头上。

她伸手，想要揭开。

手臂抬起瞬间，手腕忽的有温热落下。

隔着窗纱，沈星禾只能看见陆时模糊不清的轮廓。

男人修长手指覆在沈星禾手腕处，弯着的眉眼近在咫尺。

“好像在掀盖头。”

低沉气息落入耳中，沈星禾面红耳赤，手脚无处安放。

想要掀开窗纱的念头更甚。

“满满。”

未来得及动作，陆时的手指已经慢慢往上移动。

指腹略带薄茧，温热的指尖引起阵阵颤意。

最后停在沈星禾唇角。

陆时意味深长笑了声：“这个……可以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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