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有那么一刻, 沈星禾怀疑陆时的醉酒是骗人的。

酒香混着干净的皂荚味，一点点在沈星禾鼻尖扩散。

名为“缱.绻”的香味在空中弥漫。

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见陆时的告白，沈星禾胸腔还是被甜蜜的气息占据。

唇角快要咧到天上, 沈星禾还是抿紧了嘴唇。

她撇撇嘴, 盘腿伏在床边。

“怎么……突然说这个啊？”

沈星禾手指无意识摆弄着自己睡衣的下摆，她微低着脑袋，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窃喜。

“我都没做好准备。”

“……是吗？”

陆时也低着头, 半边身子无力倚在沈星禾肩上。

他低声呢喃, 呼吸重而缓。

沈星禾确信, 陆时这回是真的喝醉了, 毕竟清醒的陆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表情。

陆时懊恼皱眉，似乎是真的被沈星禾的难题绊住脚。

他试探提议：“那我下次提前给你预告。”

沈星禾失笑：“这种事情怎么预告啊，你以为……”

余音消失在陆时的指腹。

陆时稍稍抬手，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女孩唇上轻轻摩挲。

“比如说，我要亲你了。”

“……满满。”

指腹被薄唇代替, 天旋地转之间, 沈星禾顺从着本性, 仰倒在床上。

她尝到了陆时今晚喝的红酒。

酒精度数不高, 沈星禾莫名好奇陆时究竟喝了多少，才会醉成这般。

“陆时……”

她轻声呓语, 末了, 突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她莞尔一笑, “你听过一个习俗吗？婚礼前一夜, 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覆在自己耳尖上的温热忽然离开。

陆时声音低沉，“嗯”了一声。

沈星禾半撑着身子，试图坐起：“‘嗯’是什么意思啊, 我和你说……”

话音未落，沈星禾的眼睛突然被人蒙住。

陆时宽厚的手掌覆在女孩眼睛上，他动作娴熟，从身旁的抽屉取出一条绸缎领带。

柔软的触感碰上眼睛，沈星禾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答案。

可惜陆时未曾给予她过多时间。

只是怔愣了两三秒钟，陆时已经在女孩后脑勺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伴着陆时低哑的笑声，落在沈星禾耳侧。

“这样就看不见了。”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一晚上，对于明日婚礼的憧憬全都没有，沈星禾满脑子晕乎乎的，兜兜转转的，就只剩下一句话——

陆时是个王八蛋。

哦，还得是个大王八蛋。

……

翌日清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沈星禾便收到了姜若烟起床的信号。

“才六点多……”

沈星禾感觉自己宛若一个提线木偶，被人安在椅子上。

造型师和化妆师各司其职，提着各自的箱子站在沈星禾身后。

姜若烟垂首瞥了一眼腕表，闻言，轻敲了沈星禾额头。

“本来五点就得起床的，都让你多睡一个小时了。”

沈星禾有气无力耷拉着眼皮，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姜若烟透过镜子，斜斜睨了沈星禾一眼。

“睡懒觉还得陆时过来帮你说，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沈星禾有苦说不出，低声嘟哝：“还不是他害的。”

“说什么呢你。”

姜若烟瞥了一眼，余光瞅见沈星禾眼下的肿眼泡，姜若烟双眉紧拢，如临大敌。

匆忙退后一步和化妆师商讨对策，留了一片清净之地给沈星禾。

新娘子，化妆的时间自然不短。

阳光穿过树梢，凌乱洒落在房间地板上。

光亮的镜子仿若一台时光机，透过那层轻薄的玻璃，沈星禾好似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那时自己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沈母牵着自己的手，去往少年宫的路上，留下了沈星禾清脆的笑声。

画面一转，牵着沈星禾的人变成了姜若烟，然后是……陆时。

……陆时。

沈星禾默默，将这两个字碾碎，放在心上重复念了三遍。

视线猝不及防，和镜中的陆时对上，沈星禾明显愣住。

眨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陆先生。”

身后，化妆师轻盈的声音打断了沈星禾的胡思乱想。

沈星禾的妆容已经到尾声，化妆师朝陆时颔首，贴心给小情侣让出了空间。

临走时还不忘仗着今天是好日子，调侃陆时一番。

“就这么点时间，陆先生还舍不得？”

陆时笑笑，坦然承认：“嗯，舍不得。”

标准的低音炮，明明隔着距离，沈星禾还是觉得耳尖发热。

视线紧张兮兮从镜子上移开，须臾，又默默退回原位。

对上镜中陆时似笑非笑的一双黑眸，沈星禾收腹挺直腰杆。

“你看我干什么？”

陆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因为好看。”

好看的不止是沈星禾一人。

陆时今日穿着黑色礼服，男人身影颀长挺拔，他缓声，慢慢踱步至沈星禾身前。

陆时唇角噙笑，细碎眼光落在他眼角，无端的多了几分温和。

窗外是个艳阳天，大片的日光洒落在无垠草坪上，和欢声笑语混在一处。

隔着一扇复古精致的玻璃窗子，隐约可见里头两个相拥的身影。

“满满。”

覆在耳边的气息低沉喑哑，陆时唇角往上扬了一扬。

“唇膏味道不错。”

……

沈星禾的婚礼是在一个古老的教堂举行。

长长的红毯从殿外延伸到殿内，繁花锦簇，沈星禾簇拥在百花之中。

在父亲的牵引下，缓缓朝陆时走去。

头纱轻盈剔透，轻轻笼罩在女孩头顶上方。

两人隔着红毯对视。

不约而同，扬起了唇角，幸福美满的气泡在两人之间弥漫。

陆时弯唇，轻轻一笑，从唐柏川手中接过沈星禾。

女孩纤细的手指紧握在陆时指间，纹路和掌纹都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位。

“我们结婚了，满满。”

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掌声此起彼伏，冲击着耳膜。

沈星禾眉眼弯弯，浅色眼眸中，只映出陆时一人的身影。

她微一颔首，又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嗯，结婚了。”

笑容在她唇角无限蔓延。

……

婚礼如实进行，只是在丢手捧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刚抵达海岛的时候，祁煜就偷偷找过沈星禾，想贿赂沈星禾将手捧花丢给自家的小女友。

可惜阴谋还未实施，就被仙贝发觉了。

仙贝气呼呼给了男友一拳，并严肃批评了祁煜的不公平。

沈星禾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偷笑。

不想祁煜还不甘心，趁着沈星禾丢手捧花的时候，祁煜站在沈星禾前面，男人双手高高举起，在空中挥了挥。

“左边一点左边一点，嗳不是，星禾你慢点再丢。”

祁煜踮着脚尖，双眉高高扬起，试图人工监控沈星禾的手捧花。

“祁煜你够了哈，有你这么作弊的吗？”

“你管我！”

“我不管你，仙贝你来管他！你又不结婚，和我们抢捧花干什么！”

“谁说我不结婚了，我戒指都……”

“哦——”

众人笑着闹成一团，起哄声连连。

仙贝双脸涨得通红，跺跺脚跑开了。

祁煜跟着追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再三嘱咐沈星禾，等仙贝回来再丢捧花。

婚礼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

落日的余晖停留在地平线上，光线黄昏，凌乱洒落在沙滩上。

海浪声涛涛，不时在礁石上留下有力的碰撞声。

海鸥还空中盘旋，振翅声响破苍穹。

暮色四合，天上明月高悬。

“陆时。”

笑了一整天，沈星禾感觉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的。

无尾熊似的，女孩下巴靠在陆时肩上，她低声呢喃，“我好累啊。”

休息室是单独空出来的，就在一楼，隐隐还能听见外面推杯换盏的欢笑声。

陆时双手兜着女孩的小脸，笑意盈盈。

“那我们先走？”

沈星禾双眸圆睁：“……可以吗？”

婚礼现场新郎新娘都不在，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双双逃婚。

陆时眼角笑意渐深。

“不太行，但是我们可以偷偷溜走，不被人发现就行。”

沈星禾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一刻。

然而，却是最随心所欲的一刻。

高跟鞋不合脚，也不适合出现在一个落跑的人身上。

沈星禾踩着酒店的一次性棉拖，弯着腰。

趁着夜色昏暗，和陆时一起从休息室的玻璃窗翻出。

恰巧祁煜过来找新郎官喝酒，爽朗的笑声隔着轻薄门板传来。

沈星禾心跳骤紧，顾不上磨蹭，匆匆跳下窗台，拽着陆时在夜色下奔跑。

鞋子掉落也未知，女孩赤着双脚，海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越过草坪，穿过街道，他们最后来到海边。

脚下沙子柔软，呼吸尚未恢复正常，沈星禾气息紊乱，半倚着陆时。

片刻，两个人同时发出笑声。

“好傻。”

拽着陆时在沙滩上坐下，沈星禾懒懒靠在陆时肩上，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舒缓。

沈星禾仰头望着夜空，双眸缀满星辰般灼眼。

“陆时，我们以后……”

沈星禾稍稍侧身，正想着和陆时分享今日的趣事。

倏地，却看见陆时左手紧紧攥在一处。

沈星禾一惊，她抿抿干涸的双唇，心下惴惴不安：“你不会……又给我买了戒指吧？”

“不是。”陆时失笑，不再瞒着人，“是婚书。”

摊开的手心，是一张轻薄的宣纸。

入目是“婚书”二字。

陆沈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订婚人：陆时，沈星禾

字迹熟悉，是陆时亲笔手写的小楷。

一字一句，沈星禾一字字看过去，目光专注细心，不肯放过分毫。

女孩低声啜泣了下。

又轻轻捻着宣纸，重新念了一遍。

泪眼朦胧，字迹在水雾中弥漫，渐渐变得模糊。

“陆沈联姻……”

男人低沉嗓音在耳边悄声落下，陆时目光紧随宣纸，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力。

沈星禾泪眼婆娑，哽咽“嗯”了声。

陆时笑着将她脸上的泪水拂开。

两人双手紧握，十指相扣。

陆时垂首，在沈星禾眼角落下一吻。

“怎么哭成这样了，陆太太？”

“嗯……”

轻轻一声啜泣之后，沈星禾转守为攻，她偏过头，两人额头相抵。

“陆时，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

“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陆时将手放在沈星禾手心，他勾唇低笑：“好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陆沈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婚书内容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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