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不过五分钟。

三分钟前，烟蒂已经燃到指尖。

池聿却掐着，没松手。

直到日照西斜，落日洒在脚尖。

池聿自嘲一笑，丢掉烟头，起身离去。

他的身影快消失在巷尾，背着光的巷口，温芙伏着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池聿，等一下——”

池聿长腿一停，扭头。

他很不爽，嘲讽的话到嘴边，生生停住。

只见落日余晖下，女孩娇小白皙，纯白校服被暮色浸染。

周身散发光芒，她白净的小脸带着汗意与潮红，身后大片的火烧云震撼绚烂。

日落很美，但她更胜一筹。

池聿想。

他目光幽深，温芙小跑上前，水润盈亮的眼睛像丛林间不谙世事的小鹿。

她在他面前停下，圈着的白色购物袋将她纤细的手腕勒红了。

温芙取下来，拎着带子提到他面前：“给你的。”

池聿垂眼，目光从她手腕上离开。

没接她的东西：“这什么？”

温芙回答：“碘伏，棉签，还有创口贴。”

池聿皱眉：“我不需要。”

“你需要。”温芙固执，抬手指了指，他额头还在渗血的伤口。“你难道不疼吗？”

池聿抬手摸了摸，手心沾上血腥。

下一秒厌恶避开。

她不说，他都没察觉到。

想擦手没纸，池聿手悬在空中。“好学生，有纸没？”

“有的。”温芙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小包纸。还很贴心地，抽出一张，塞进他手里。

“谢了。”

女孩子的东西总有股子香味儿，池聿擦干净，手上都沾上了味道。

纸团了团，攥在手心。

这还是池聿第一次有礼貌。温芙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温芙抬头仰着他：“池聿，你比我坚强很多。但是伤口还是要处理，不然会感染。”

她再次将袋子递过去，池聿拎上：“麻烦。”

口袋里手机闹铃响了，温芙反应过来，她得回家了。

温芙把闹钟关了，发现家里好几个未接电话，温芙手指顿了顿，把手机关上。

“池聿，我要回家了。”

“你也回家吧，记得上药哦，伤口不要碰水。”

她走出好几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唇角弯弯，眼眸清澈：“明天见。”

温芙没那么怕他了。

果然，只要勇敢踏出第一步，之后就会越来越好。

“啰嗦。”

池聿语气悠悠，手跟着袋子，别在后脑勺。

他严重怀疑，这女孩儿在勾引他。

要笑不笑的，给谁看呢。

池聿背靠着，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唇角轻勾，“明天见。”

“爱管闲事的好学生。”

温家卖茶，是京市有名的茶商之一。

家里从小对温芙很严格，从她什么时候上下学，学什么兴趣，交什么朋友，都得经过家里同意。

温婷给她定的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最晚六点前必须到家。

温芙从前很准时，今天特殊情况，因为事情紧急，她让司机先回。

温芙打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七点，晚了一个小时。

温明远今晚有应酬，餐厅，晚餐已经备好，本应该在外面约会的温婷，一脸严肃在位置上等她。

接收到陈姨的眼色，温芙放下书包，洗手入座。

“干什么去了？”

温婷筷子都没拿。架着腿双手抱胸，语气冷冰冰。

温芙表情不自然：“见了个朋友。”

“见哪个朋友？”

温婷目光犀利，“我给安家打过电话，你没去安家，安楠也没出去过。”

温婷有严重的掌控欲。

从前温芙怕温婷失望，什么都听她的。

甚至是温婷不顾她的意愿，单方面对安楠提出绝交，温芙也只是懦弱悲伤，不敢对温婷抱怨半句。

以前温芙会以为，姐姐这样管她，是关心她。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巧听话，就能消磨姐姐对她的怨恨。

但事实是，她错了。

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死去的母亲，温婷心里对她的怨恨，是不会因为她的逆来顺受而减少的。

甚至在她慢慢长开后，与母亲越来越相像的眉眼。

温婷对她的埋怨，憎恨，只会日积月累。

温芙索性沉默，这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温婷怒气攀升。

她喝茶的杯子用力一掷，在古檀木桌面上，发出刺耳，沉重的声响。

“说话！”

温芙桌下手指扣紧肉里，努力镇定：“我就不能交新朋友吗？”

“当然能，我们家很开明的，交的新朋友男女？叫什么名字？住哪里，班级。”

温婷字字逼问：“你说清楚，我安排人调查。”

“……”

温芙手指抠到痛才松开，“如果我不想说呢。”

交朋友是她的权利。

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生，她必须勇敢起来。

“温芙。”

温婷连名带姓，她看对面的妹妹。

看到她眼底的倔强光芒，冷冷掀唇，“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你的命是我妈妈用命换来的，你没有选择的机会，来到这个家里，就必须听话。”

“就是因为你，我才五岁就没了妈妈！”

“当时我和爸都不同意生下你，妈偏要生，你顶着这张和妈妈相似的脸，有多讨人厌你知道吗？”

安静的餐厅，温婷冰冷的话，和前世火场外，一如重叠。

温芙胸口抽痛，喉咙干涩。

温婷毫不留情的话语，眼底浓烈的厌恶，令她置身冰窖。

眼眶被咸湿的眼泪浸满，温芙哽咽的声音很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死的人是我。”

温婷冷笑：“你说得倒是轻巧。”

这不是姐妹俩第一次吵架，但以往都是温婷一个人的歇斯底里，温芙都是默不作声。

陈姨忍不住站出来当和事佬：“大小姐，小芙，你们都是亲姐妹，吵什么架啊。先吃饭吧，菜都冷了。”

“吃什么吃？那么大气性，还用吃什么饭！”

听话的妹妹不听话了，还敢和她对着干。

温婷心口那气越发的不顺。

“大小姐，您也少说两句。”

陈姨算是长辈，温婷还是给她几分面子。

陈姨坐到温芙旁边，“小芙，你也别置气了，姐姐说你是担心你。”

“吴伯一个人回来，你天黑了才回，她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大小姐今天心情不好，你是妹妹，认个错，不要和姐姐置气了。”

陈姨暗示推她的肩膀，温芙抿紧唇瓣，强忍着涩意，抬头。

“姐姐对不起。”

她知道，她不妥协，这场闹剧是不会停止的。

温婷心里舒服了，正准备说些什么，温芙起身头也没回上楼。

温婷皱眉，“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温芙不对劲，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