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看台上,重玄明光急得差点窜了起来。直恨不得把儿子提起来扇两巴掌——就算舍不得扇,也总要骂几句的。
天府破境,已经是盖压同辈。好好地一个个的打过去不行吗?非要如此狂妄,以一敌三。
这不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
就不能学学你老子,低调做人,谦虚行事?
这个不争气的逆子!
但皇帝陛下金口已开。
他重玄明光就算再天真,也非常清楚,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够改变了。
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广场之上。
大齐皇帝亲口发了话,鲍伯昭等人再无犹疑。
三人分列三个方位,看向重玄遵。
而姜望等三个内府修士和计昭南,也都站到了广场边缘,为他们留出足够的战斗空间。
御前武较的规则,与黄河之会的规则一样。除了随身兵器之外,不允许穿戴防具,不允许动用任何法器,包括符篆之类的事物,也是不能够用的——这是为了避免各国以强力法器武装修士,将天骄决胜的场合,变成国家底蕴的碰撞。给那些资源不足的小国,以一定程度上的公平。
也就是说,到了观河台,计昭南身上的无双甲也是要卸下的,只能以韶华枪对敌。
对于较量中的修士来说,是尽量弱化了家世出身所带来的影响,更侧重于自身实力。这无疑是相对公平一些的规则。
参与黄河之会的外楼境名额只有一个,这不是什么可以谦让的东西。重玄遵狂妄如此,世敌鲍氏出身的鲍伯昭更无留手必要。
事实上,如今需要以三敌一,对他来说已是耻辱。
齐帝应允这一战,无疑说明,在大齐皇帝的眼中,这一战是可以成立的。重玄遵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他如何能服?
天子也不总能明察秋毫,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有被奸佞蒙蔽的时候。
他鲍伯昭,正是要拨云见日,还天下以乾坤昭昭!
所以他第一个动了。
劲风鼓荡,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他并指自眉间往下一拉,一只竖瞳直接分开眉心,出现在世人眼中。
鲍伯昭第一个出手,而一出手,就是神通!
此神通,名为天目。
天目有两睁。
一眼明察秋毫,另一眼……是为天罚。
那闭着的竖瞳,骤然一睁!
灿金色的神光疾射而出,瞬间穿透了重玄遵!
是一个幻影……
白衣公子的幻影破灭,灿金色神光继续前进,一直撞到了那肃穆高墙之前,被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所阻。
整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光罩,如巨石击水,剧烈漾动起来,好一阵才平缓。
这可是太庙!
鲍伯昭的天罚之光,竟然能让齐国太庙的防护法阵,都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其威能可想而知!
绝非肉身能挡。
鲍伯昭愤怒归愤怒,对于战斗本身却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他知道天府修士有多么可怕,但重玄遵今日才破境入外楼,境界难稳。这就是机会所在。
所以他并不肯用试探的手段,让重玄遵有在战斗中慢慢适应的可能。
而是一出手,就是杀手锏。
第一眼便开天罚,将战斗直接拔升至最激烈的程度。最好可以打狂妄的重玄遵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以最具杀伤力的神通杀法,将其诛灭当场。
因而几乎是战斗刚开始,他的天罚之光便至。
但是重玄遵太快了。
在刚才那个瞬间,他的身体几乎不存在重量,一动即远,产生了几乎是空间挪移一般的效果。
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还未散去的残影,被天罚之光洞破。
那白衣飘飘的身影避过天罚之光,一步踏前。
忽有谢氏之宝树,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有锦绣华丽之光,绕遍他的全身,将他照耀得光彩不凡,那是文气、是才华、是宝光。遥远天穹,四座星楼显现,白日星辰,与谢宝树遥相呼应。
有狂士高歌之声响起——
或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或曰:“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或曰:“玉带一江水,冠盖九重霄!”
那些,是何等狂妄恣肆的声音。
那些狂士,或笑先贤,或傲天子,或以江河为腰带,以天穹为冠盖!
狂之又狂,傲之又傲。
神通,狂歌!
在此神通的影响下,神通拥有者所有的攻击性术法,凝聚速度极大加快,术法威能极大加强。神通开发程度越高,加强的幅度就越大。
但见谢宝树一抬手——“兴酣落笔摇五岳!”
天地之间,文气冲霄而起。一只巨如撑天之柱的狼毫,似被神人握持,点落人间。而此神笔,扫荡风云,张扬而落。自重玄遵上方狠狠抹来,要将他一笔勾销!
是以神人在天外,大地为宣纸。区区重玄遵,纸上一点墨污。
当混同书画里,归于天地间。
此术曰“神来之笔”,威能极受施术者影响,难以用品阶定分。
但它一直以来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威能虽强,但凝聚缓慢。所以此术常见于团体作战中,须得队友帮忙创造时机。
可今日在谢宝树的手里,这“神来之笔”几乎是瞬间生成,且威能非同凡响。
这是超品道术的威能,是黄阶道术才有的声势!
而他竟然抬手便成。
先前在太庙外,重玄胜能够准确把握他不敢把事情闹大的心理,一个“滚”字让谢宝树显得像跳梁小丑。但能够被公推进黄河之会的外楼名单,让朝议大夫谢淮安不避嫌,谢宝树又怎会弱?
但见得——
在太庙前巨大的广场上,那似撑天之柱的狼毫横拉而来,汹涌的道元力量,几乎席卷整个广场。而那狼毫的架势,也仿佛要将这广场一分两截,要把重玄遵一抹如烟。
吾有神来之笔,自此天下知名!
左右两侧高台之上,都有道术光罩升起,以避免可能的伤害。
而大齐皇帝、皇后所在的尊位,倒是没有任何光影。不过任何道术波澜涌动至此……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广场之上,重玄遵白衣飘飘,身形疾射,仿佛在与那支神来之笔进行追逃的游戏。
但是在极速的飞行之中,他的右手倒翻,瘦长白皙的五指张开,遥遥对准谢宝树,往下一按!
轰!
谢宝树手上已经成型的另一道术法轰然崩散,而他本人,更是被这一下,按进地底半截!
那坚实无比且刻印过阵纹、有阵法力量加持的石板,直接被压碎。
以谢宝树的腰部为中心,无数裂缝蛛网般蔓延开去,在这广场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创痕。足见这一击之强横。
是为神通,重玄!
重玄氏闻名天下的血脉神通,重玄氏以此神通为基础,开发的重玄秘术,也成为了重玄氏立身之本,是重玄家赖以存在的根基所在!
姜望多次感受过重玄胜的重玄秘术,一度为之惊叹不已,但与重玄遵此刻表现出来的重玄神通相较,二者无疑是天壤云泥之别!
强如谢宝树,也被一击按下地底。
但这场战斗,不是一对一的较量。
吼!
就在重玄遵大发神威,一巴掌按下谢宝树的同时。
出身于冬寂军的正将朝宇动了。
她绝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一个战士的荣耀,也从来与美丑无关。
天罚之光一击落空,激起太庙法阵的波澜。
巨大的神来之笔划过广场,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深沟。
白衣飘飘的重玄遵空中疾飞,遥遥一按,将谢宝树按下地底……
在这绚烂华丽的光影之外,低调得没有参与感的她,直接一步弹起,跃至高空。
此刻她在高空,她遥遥面向重玄遵。
自她身后,无尽的血腥气疯狂聚拢。一个身披玄黑重甲的鬼将,手提鬼头大刀,凝于高空上。
赤眸,青面,惨白獠牙,全身血气缭绕,高约两丈余,威势凌人。
神通,将鬼!
此乃鬼杀之将。能够在战场杀戮之中得到成长。被朝宇将养至今,已经拥有堪比神通外楼的战力!
也就是说,重玄遵现在面对的,其实已经是四名神通外楼战力。
没有什么以众凌寡,重玄遵既然放出了狂言,战斗既然已经成立,这就是公平的厮杀。
战场上没有人会给对手喘息机会,更何况此刻参与搏杀的都是天骄。
从未联过手,但自然递补,天衣无缝。
狰狞可怖的高大将鬼,与沉默冷酷的清瘦女将,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高空留下如此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
朝宇手中的直刀藏于身后,脚步在空中虚踏,每一步都踏出爆响,每一步之后,身形都更快……以如此不断叠加的恐怖速度,往重玄遵的方向疾冲!
而那将鬼高高举起鬼头刀,身形尚远,便已一刀斩落。
巨大的刀气裹挟着兵煞,排山倒海一般,向重玄遵劈落。这哪是一刀?分明是劈下了一座山!
而此刻,谢宝树最先释放的那道神来之笔,还追在重玄遵身后!
后有山峰般的巨笔,前有藏刀而来的女将,又有高大将鬼劈落巨大刀气……在这个瞬间之前,重玄遵也不过才刚刚躲开鲍伯昭的天罚之光,又按了谢宝树一巴掌罢了!
这还不止!
“啊!”
狂歌神通状态下的谢宝树,披散乱发,不能忍受被按进地里的屈辱。一把按住地面,把石板都按碎了,拔身而起。
他双手大张,如抱四野,就要毫无保留,使出最强杀法。
天罚之光落空的鲍伯昭,也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靠近。
在太庙前的巨大广场上,这一瞬间发生的所有攻势、合围,都深深牵动观者的注意力。
站在广场边缘的修士,除了计昭南静立不动,其余三名内府修士都或多或少地提高了警惕,以应对等会儿有可能传来的战斗余波……包括姜望!
而这一切,这令人震撼、也应该令人惊惧的一切光影……重玄遵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只是淡漠瞥过。
他嘴角噙着的微笑,使他显得不那么孤冷,他在疾飞之中,忽然再一次探出他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指天穹!
轰隆隆!
天空之中,转出一颗太阳!
那是有别于远穹烈日的另一轮骄阳。
太阳之外,又有太阳。
这一轮烈日高悬,正压在那高大狰狞的将鬼上空,将它斩出的巨大刀气挡住!
混合着兵煞的刀气斩落这轮烈日,却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此神通,名为“日轮”!
压制一切邪秽,扫荡一切污浊。诸邪退避,神鬼皆焚!
日轮在这个瞬间牢牢抵挡住了将鬼。
而紧接着,重玄遵剩下的几根手指依次张开,从并指状态,变成了右手大张。
他张开五指,移向了谢宝树。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
他选定了突破口!
谢宝树狂笑:“竖子于我何伤!”
声音尚未落尽,已经有一面虚实之间的铜镜,立于他的头顶,清光照耀八方,明镜高悬**。
是为神通,明镜!
明镜不染尘埃,自然照见因果。其效果在于,能够反弹一切施加于身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明镜神通的存在,他才能够压制狂歌神通的影响,让他虽狂不妄,实际能守本心,从而能更好地驾驭狂歌神通。
但……
令几乎所有人都惊骇莫名的事情发生了!
重玄遵忽然出现在谢宝树身前!
在其人骤然睁大的眼睛里,那俊朗无匹的白衣公子,右手忽地向天空一抓!
那与将鬼胶着的日轮,忽然消失,出现在他手中。
乍看起来,就像是重玄遵他,一把抓住了太阳,然后对着谢宝树……当头砸落!
啪!
“明镜”碎了。
砰!
炙烈耀眼的日轮,直接砸到谢宝树的脑门上,把他身上的锦绣之光全部打碎,把他身周的狂歌之声打灭。
把他再一次砸落地底……
生死不知!
直到此时,那追击着重玄遵的巨大狼毫,才无声溃散。神来之笔,终未能将他勾销。
刚才那一幕,很多观战的修士都没能看明白。
重玄遵出现在谢宝树身前的那一步,太过突然,场上的谢宝树本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姜望对重玄秘术深有了解,却是在刚才通过对吸力的感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重玄遵对准谢宝树的那一按,的的确确是使用了重玄神通,但并不如谢宝树所想的那样,是在攻击他。
而是通过强大的吸力,要把他吸到自己身边来——乍看起来,这无疑是并不明智的选择。因为朝宇藏刀已至,那道巨笔术法也已经邻近,再加上鲍伯昭的靠拢……把谢宝树吸到身边,就像是请狼入室,为自己更添危险。哪怕是用谢宝树为肉盾,也不可能挡得住那么多伤害。
指望朝宇或者鲍伯昭投鼠忌器,更是不存在可能。
可是谢宝树恰巧发动了明镜神通!
明镜神通的反弹效果,导致了……重玄遵反向被吸引到谢宝树身边。
所以才有了那探手抓日轮的当头一砸!
也就是说,谢宝树的神通和谢宝树的选择,重玄遵都了然于胸。
往更深处想……重玄遵今日以一敌三,或许并不是很多人所想象的那样,得志猖狂。反而很有可能,是确实了解自己的实力,也明白对手的实力。
他在去年进入稷下学宫之前,就已经了解过谢宝树了!
也是,若重玄遵其人仅仅只是有修行天赋。凭借重玄胖的智慧,重玄氏家主之争早就该尘埃落定了……
且不提姜望心中如何忌惮,广场上战斗仍在继续。
重玄遵一记日轮砸趴谢宝树后,场上就只剩下朝宇和她的将鬼,以及鲍伯昭。
其人砸趴谢宝树的一幕固然令人震撼,但无论朝宇还是鲍伯昭,都没有半点迟疑。
那高大的将鬼骤然失去日轮阻隔,一声怒吼,周身有血雾炸开!
血雾还未散尽,它巨大的阴影已经压落重玄遵身前,鬼头刀破开空间当头斩下!
将鬼不算邪物。或者说,生来有神通之力,又被兵煞养炼,根本不具备邪物的弱点。如果它有那么明显的弱点,朝宇也不可能被推到黄河之会的备选名单上来。
所以日轮神通虽然有扫荡诸邪之能,在先前的阻隔中,于它也完全只是力量的碰撞,不曾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此时骤得自由,一刀之力,如山峦砸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重玄遵单手举着日轮,以骄阳为盾,抵住了将鬼的鬼头之刀。
日轮神通,与左光烈十五岁时在黄河之会仗之成名的道术炽阳,在表现上有些相似,但本质完全不同。道术炽阳是以烈日的高温焚化一切。日轮神通,体现的则是大日之光明,令诸邪退避。
当然,就价值而言。哪怕道术炽阳已跨进超品门槛,仍不能与神通等同。
此时重玄遵把日轮当成兵器来用,却是以往的日轮神通拥有者,都未曾见过的用法。一般来说,这种神通更多是压制邪祟,常见于与驱逐阴邪类的法术配合。
不过世间本就是玄奇万端,千种人有千种思考。同一门神通在不同的人手里,或许就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此时日轮牢牢抵住巨大的鬼头刀。
相较之下,手举日轮的重玄遵看起来是如此瘦小,而斩落鬼头刀的将鬼是那般庞然。
仅以**力量而论,重玄遵当然远远及不上将鬼,但在重玄神通的作用之下,他往上一抬,反倒把将鬼掀翻!
鲍伯昭的声音适时响起。
“小心,他虽然刚出学宫,但是对我们很了解!”
天目有两睁,另一眼是明察秋毫。
鲍伯昭自然能够看得清楚,重玄遵之前是怎么击败的谢宝树。
伴随着提醒落下的,是一道呼啸的鞭影!
那一道长鞭,仿佛出自神人之手。
灰白色的鞭身所过之处,带起层层叠叠的幻影,那是无尽起伏的山峦。
鲍伯昭的赶山鞭!
而鲍伯昭天目之外的第二门神通,恰是“搬山”。
看台上的重玄胜,不由得撇了一下嘴。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今日鲍麻子没有来观礼,让他一肚子的冷嘲热讽无处发挥。
这赶山鞭是朔方伯的随身兵器,现在传到了鲍伯昭手里,说明鲍家的未来家主之争,已经尘埃落定。
一场黄河之会,帮助鲍伯昭彻底锁定了优势。
表面上看倒也合理,鲍伯昭虽然比鲍仲清大,但鲍伯昭能够上外楼境的名单,鲍仲清却上不了内府境的名单。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且说赶山鞭打落,带来呼啸山影。鲍伯昭加于其上的山峦之力,是重玄遵的神通也无法轻易消解的。
所以他退。
白衣飘飘的身影仿佛落叶,在呼啸的风中无助飘转……
也不知怎么一个交错,他忽地飘到了高大的将鬼头顶,轻轻落下。
那将鬼才从被掀翻的失控状态中寻回自主,头顶却又落下了一只脚。
嘭!
落下的这一瞬间,重玄遵已有万钧之力,直接一脚,把将鬼也踩进地底,步了谢宝树的后尘。
将鬼身强体壮,虽然入地极深,把广场都砸出了一个大坑,但浑似无恙,反手一刀,砍向自己的头顶,大有同归之势。
重玄遵飘身而起。
嗡!
鬼头刀悬停在将鬼的头顶上方,发出嗡声轻颤。
仅从这份对刀劲的控制来说,将鬼就不输于任何神通外楼修士。
它一刀同归于尽的反劈,逼退重玄遵后,即刻拔地而起,带起泥土飞石,自下而上,反追重玄遵。
重玄遵伸手一按,巨大的斥力反冲,将他的身形再次拔高。
噼啪!
以天目洞察形势的鲍伯昭早有准备,极其精准的迎面一鞭,正当其面!
重玄遵再次伸手一按,这一次却是将鲍伯昭直接拉近了数寸,身形撞入赶山鞭的内围,与鲍伯昭顷刻贴近!
鲍伯昭天目圆睁!
灿金色的神光正面直射!
而重玄遵却已经身负万钧,笔直坠落!
单手抓住日轮,再一次砸落,砸到将鬼的鬼头刀之上。
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
铛!
妙!
太妙了!
重玄遵身在高空,凭借着对重玄神通出神入化的利用,他忽左忽右忽引忽斥忽上忽下,迎着赶山鞭的压力,在刀锋之上翩跹而舞,不可谓不妙绝!
这场战斗,绝对是齐国年轻一辈,外楼层次能够呈现出来的最高水平!
此时重玄遵再次找到了机会,与将鬼正面硬撼,显是要故伎重施,像解决谢宝树那样,再解决一个对手。
而当此之时——
有一道线,从上而下划落。
这一条线,仿佛本就存在于天地间,仿佛是最中间、最精确的那条线,仿佛本就把这片天地,分为两边!
长发束成一辫的朝宇,好像是凭空跃出,忽然就与重玄遵正面相对。
那藏于身后的直刀,好像从未亮出锋芒。
但那道线,已经出现了。
藏刀十年,求得一杀!
朝宇得以跻身齐国参与黄河之会的名单,并不是因为她的将鬼神通,而是因为她凶悍无匹的刀术!
这一刀太快!太绝!太惊艳!
好像有一个声音,好像那声音又没有。
就在重玄遵的面前,与他青山明媚的鼻梁相对的地方,有一颗宝石一样的、散发着美丽光源的事物,碎了。
它就那样消散,让观者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遗憾。
世间美丽之物的凋零,总是令人感伤。
而它碎去的同时,朝宇斩落的那一道直线,也消失了。
两两相抵。
这应该是重玄遵从未展露于人前的,第三门神通!
迄今为止,重玄遵只动用了重玄与日轮,而这也是他早就在人前展露过的两门神通。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以天府修为晋升的外楼,身具五神通!
此刻。
白衣胜雪的重玄遵,与长发一束的朝宇,四面相对。
朝宇的刀仍然藏在身后,仿佛不曾斩出过。她眼神中有刹那的错愕,显然不曾想到,自己的十年藏刀竟然也能被挡住。
但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反应过来,纵身疾退。
重玄遵的眼神也是惊讶的,他同样没有想到,这个并不如何起眼的军中女将,竟然能一刀斩出他的保命神通。
但他的反应更快。
五指一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朝宇拉回。
而他再一把抓住日轮,毫不犹豫地砸中朝宇脑门!
鲜血飞溅中,朝宇整个人都往外甩开。
星光淬体带来的强横体魄和日轮临身前运转的防护秘术,让她没有被当场砸死,但也已经短暂地失去了自控可能。
赶山鞭灰白色的鞭影就在此时呼啸而来,正横在朝宇倒飞的身体之前。
鲍伯昭赶到!
他第一时间选择救援朝宇。只要保住朝宇,她那足堪惊艳的一刀,就还能给重玄遵造成压力。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此刻战局中的最好选择。
但重玄遵早已转身,重玄神通的作用下,再一次与将鬼碰到一起。
鲍伯昭救朝宇,重玄遵杀向将鬼,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这是双方同时做出的选择。
很显然,鲍伯昭选错了。
代价就是……
轰!
那高大狰狞的将鬼,直接被日轮数下连砸。
重玄遵简直像是在打铁一般,以日轮为锤,把将鬼的身体,锤烂了大半。
盔甲顷刻化作血气,整个高大的身体如烟而散。
将鬼并不惧怕日轮的镇邪之能,但身躯都被砸烂、兵煞都被打散之后,还是被灼烈的日轮打灭了。
再想修成如今层次,朝宇又不知要耗多少苦功,经历多少杀伐。
在剧烈消散的血气之中,手持日轮的重玄遵抬起头来,回望空中执鞭的鲍伯昭,以及鲍伯昭身后,刚刚停下来的朝宇。
他嘴角的笑意仍在,他的眼神仍然平静。
手一松,日轮呼啸而起,散发无尽光明,正面迎向这两人。
满头满脸的鲜血,朝宇也不去擦拭。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朝宇也并不理会。她只将那柄直刀,再一次藏到身后。
她还能挥刀,那么战斗就还未结束。
而在朝宇之前,鲍伯昭干脆凌厉地反手一鞭,直接将这轮愈近愈大的烈日抽飞!
在天目的视察里,那璀璨的光亮,也实在是太碍眼了一些——
不对!
鲍伯昭心中警兆突生,明白自己被日轮之光吸引了注意,露出了破绽,接下来必然要迎接重玄遵的疯狂进攻。
他当机立断,直接双眸紧闭,开启自己的第三门神通——
无光!
此神通如其名,湮灭一切光亮,彻底混乱方位。
一时间,笼罩整个广场的黑暗,降临了。
这是彻底的无光,丢失所有方向的黑暗。
在这黑暗中,只有鲍伯昭的眉间竖瞳,能够洞察一切。
可重玄遵,却丢失在视野中!
头顶!
鲍伯昭猛然抬头,果然看到那个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天目的洞察之能,在无光神通之下愈发洞见秋毫。他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何在无光神通的笼罩中,重玄遵还能来去自如。
是其人的重玄神通!
在重玄遵身周,斥力引力无时无刻地在运动,一息之间有数百次的来回,重玄神通带来的反馈,帮助重玄遵锁定了方位!
鲍伯昭刚刚洞察了这一点,一股巨大的引力,已经从高处传来,意图把他拉近。
神通之光闪动,山峦之力持身!
鲍伯昭刚刚以搬山神通之力抵挡住那可怕的引力,在空中定住身形,忽然又周身一轻。
那恐怖的引力骤然消失了。
而自己被自己巨大的山峦之力带着往地面坠落。
迅速拉开了自己与重玄遵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也拉开了与朝宇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已经从长空划过,再一次与朝宇迎面。
重玄遵的目标,还是朝宇!
在这无光的黑暗里,重玄遵凭借斥力引力的无限反馈,迅速锁定对手的位置。
而朝宇藏刀于身后,立空不动。
在重玄遵从天而降的同时,一道直线划开!几乎把那无光的黑暗都撕开了一刹。
朝宇也能在这无光的环境里捕捉对手!
或许这就是制胜的关键吗?
以鲍伯昭的视角来看,朝宇这一刀不如之前那一刀,但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样的一刀,本就是精气神贯彻一处、巅峰完美的一刀,并不容易斩出,而且朝宇此刻又还受着伤……
可尽管这一刀不如那一刀完美,也依然具备极其凶狠的杀伤力。
鲍伯昭依然寄予希望。
但这希望……迅速破灭了。
重玄遵的身前,再次有一颗宝石般的事物消散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消。
美好事物的消散,令人神伤。
但对于战斗中的对手来说。令人惊惧的,是这种强大的保命神通……竟然非止一次!
只是看着这一幕的鲍伯昭都如此惊骇,直面重玄遵的朝宇心情如何,也该能够想象。
而事实上,面对朝宇这不如先前的一刀,重玄遵本不需要再次动用保命神通。
他之所以用了……
当然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对手!
对很多人来说已经足堪惊艳的战斗。
对他来说……战斗已拖得太久了!
那一道直线破灭的时候,重玄遵已经探手抓住了日轮。
在无光神通的影响之下,日轮也失去了光华。
它现在是一只黑乎乎的、圆轮状的事物,失去了无限光明,也失去了镇邪之能,几乎是完美被无光神通克制……但并不影响它的沉重和牢固。
砰!
日轮再次砸到了朝宇的脑门之上,将她整个人直接砸得趴倒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多余的力量抵挡。
整个无助的身体,把地面的石板都砸出了裂缝。
重玄遵留了手,不然这一下她就已死去——这种武较没有必要杀人,而且有这么多围观的强者,也不可能看着天骄被杀。
虽然没死,强者的自尊也不允许朝宇再参与战斗了。
所以现在,只剩下鲍伯昭。
重玄遵回过身,尽管看不清楚,依然与鲍伯昭相对。
在无光神通的笼罩里,两侧高台上的许多人都无法看到场内战斗的虚实。
但悄悄握住红妆镜的姜望,却把整场战斗“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那个俊朗的白衣男子,与额开天眼的鲍伯昭相对而立。
姜望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这就是自己之前打算在内府境挑战的天府修士重玄遵吗?
若是解放一切,以声闻仙态加歧途的组合,是否有机会获胜?
他同时也通过红妆镜观察到,雷占乾手中已经握住了雷光,显然在这无光神通的影响下,很没有安全感。
而那个崔杼,却仍然冷酷地站立不动,仿佛能够适应这无光的环境。
至于计昭南……仍然是放松的姿态。
姜望在心中再次调高了对崔杼的评价,提高重视。
而场上的战斗,仍在继续……
在谢宝树和朝宇接连落败的情况下,鲍伯昭仍然斗志未衰。
他甚至是在朝宇倒下的第一时间发起了进攻!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打生打死,重玄遵固然占尽上风,他鲍伯昭也毫发无损。
重玄遵明显地避他而战。想必也是清楚他的实力。这是强者之间的尊重。
这是此间最后的对决。
而鲍伯昭真正的底牌在于,他已经洞察了重玄遵在无光范围里行动自如的倚仗。
所以……
眉间竖眸,天目洞开!
灿金色的神罚之光,在无光范围里也同样是黯淡的。
可威能不曾稍减!
同时,重玄遵无法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攻击,仅仅只是通过神通重玄的反馈,不可能避得过天罚之光!
在鲍伯昭的视野里,他清楚地看到,神罚之光临近的时候,重玄遵的身形才猛地一动,但避之不及!
一颗宝石般的事物,再次消散。美好消逝,重玄遵无伤。
第三次了……这是重玄遵的保命神通第三次发挥作用了。
重玄遵抬步跃空,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向鲍伯昭靠拢。
鲍伯昭竖眸一眨,神罚之光再次发出。
失去了视野,哪怕重玄遵的速度如此惊人,也不可能误导掉他的判断。
神罚之光再一次精准地击中对手。
啪。
同样是一颗宝石般的事物消散,为重玄遵抵挡住了致命伤害。
怎么可能还有!?
已经是第四次了!
难道这神通可以无限消耗?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神通存在!
一定有其极限。
鲍伯昭笃定这保命神通一定有其极限在,可心中,仍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焦躁情绪。这导致他接下来的这道神罚之光……落了空!
不可如此!战斗还未结束!
遥远星穹的西方,有星光一闪。
藏星海中,忽然跃出一只小钟,轻轻一摇!
铛!
此钟非是法器,乃是浸染“杀”之一字的警钟!
鲍伯昭兼修儒与商,但在星楼的建立上,是以儒家为根本,取的青龙之“信”、朱雀之“德”、玄武之“仁”、白虎之“杀”。
此“信、德、仁、杀”四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道标。
藏星海理论上分为四方,与四肢相对,但又不是完全对应的关系。因为四肢分别在躯干两侧,而藏星海事实上混同一处。
鲍伯昭在心中敲响警钟,让自己冷静自持,维系巅峰。
警钟一响,那些焦躁、担忧、患得患失,全部消散无踪。
鲍伯昭神清心明,准确锁定了高速移动中的重玄遵,眉心天眼洞开,天罚之光再发!
再一次……再一次看到那如宝石般的事物消散。
重玄遵第五次避过了几乎必死的伤害!
鲍伯昭已觉天目欲裂,知道接近了极限,但凭借着警钟的余响,仍然保持冷静,再次尝试锁定。
但仿佛无穷无尽的压力,忽然间碾遍全身。
是重玄神通!
鲍伯昭反应极快,立刻加持起般山之力,抵抗着那恐怖的压力,眼前却已经闪过一道白影!
重玄遵来了!
在呼啸的风声中,日轮迎面砸到。
轰隆隆,竟如雷声。
噼啪!
赶山鞭一鞭横抽,发出爆炸般的脆响,带着山峦幻影,抽向对手,鲍伯昭避之不及,但也不甘示弱,直接以伤换伤。
砰!
两道人影瞬间相合。
鲍伯昭仰面而倒,鲜血飞溅!
在刚才那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重玄遵数百次操纵引力与斥力,成功拖延了鲍伯昭赶山鞭的速度,同时加快了自己日轮的速度。
结果就是日轮砸落对手脑门,鲍伯昭的赶山鞭却抽了一空!
重玄遵一脚踩到仰倒的鲍伯昭身上,直接将他踩在地面,踏散他的所有反抗,同时手上一松!
日**涨,轰然坠落!
瞧那架势,是要把鲍伯昭砸成肉泥。
“胜负已分!”一个声音在场外喊。
整个无光的“夜”,被这个声音揭开……
那是大齐国相江汝默的声音。
……
……
……
……
ps:
(以下不算字数)
1,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李白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饮中八仙歌》·杜甫
“玉带一江水,冠盖九重霄!”——《廿六自题》·情何以甚
“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消。”,原句为“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简简吟》·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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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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