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的电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专案组内部漾开层层涟漪。压抑的愤怒与紧迫感取代了之前的挫败,每个人都清楚,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罪犯,而是一个高明的、享受博弈的对手。
陆见深下令,暂时搁置对周铭的直接调查,避免打草惊蛇。同时,他采纳了沈知意的建议,将调查重心拉回到最基础的物证本身——尤其是陈天明案中,那枚唯一直接指向凶手的,高性能镍钛合金碎屑。
证物室的白炽灯下,那枚细小的金属碎屑被放置在电子显微镜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技术队联合了市材料科学研究所的专家,试图对其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看这里,”材料专家指着屏幕上放大数百倍的图像,“边缘有非常细微的、不规则的断裂纹路,这不像是生产过程中形成的,更像是……使用过程中,因极高速的摩擦、绷紧然后瞬间断裂造成的。”
“高速摩擦?瞬间断裂?”陆见深追问。
“比如,”专家推了推眼镜,“在勒紧的过程中,遇到了突然的、超出预期的阻力,或者凶手发力方式有瞬间的失控。当然,也可能是金属丝本身存在我们尚未检测出的微观瑕疵。”
一个新的可能性浮出水面:凶手并非完全掌控了所有细节,在犯罪过程中,可能存在一个微小的、计划外的“意外”。这个意外,留下了这枚碎屑。
“能推断出断裂发生的大致位置吗?比如,是靠近凶手手握的一端,还是靠近死者脖颈的一端?”沈知意问道。
专家摇了摇头:“很难。这种断裂是瞬间发生的,碎屑可能崩溅到任何方向。不过……”他操作着电脑,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对这种合金的表面残留物进行了极其精细的剥离和分析,除了之前发现的微量聚合物涂层——推测是凶手手套的残留——还在最深层,发现了一些……生物钙质残留,非常非常微量。”
“生物钙质?”
“类似……人体皮屑或者极其微小的骨骼碎屑,经过高温或高压作用后的残留物。含量太低,无法做DNA测定,甚至无法完全确定来源。”专家语气谨慎,“但这提示我们,这种合金丝,可能不是全新的。它或许……被使用过。”
不是全新的!这个信息如同闪电,劈开了部分迷雾。
如果凶器是重复使用的,那么它之前可能被用于什么?练习?还是……其他的“作品”?
陆见深立刻下令:“扩大对类似悬案的筛查范围!不局限于本市,扩大到全国,寻找所有未被破获的、疑似使用细韧金属丝作为凶器的勒杀案,尤其是那些带有异常冷静、带有仪式感特征的案件!”
另一方面,对诺德公司周铭的隐蔽调查也有了新的发现。
调查员发现,周铭在过去一年里,有数次利用年假或个人时间,前往邻市参加一个名为“城市痕迹探索”的小众线下活动。这个活动的参与者大多是工程师、建筑师、设计师等专业人士,内容被组织者描述为“重新发现被遗忘的城市角落,探讨人造物与自然、秩序与混沌的关系”。
活动的公开照片和讨论记录显得人畜无害,充满文艺气息。但沈知意在翻阅这些资料时,目光停留在了一次活动的主题上——“边界与越界:规则之外的创造”。
“规则的制定者,往往也是最渴望打破规则的人。”沈知意轻声道,“尤其是当他坚信,存在一种高于现有规则的‘秩序’时。”
周铭参与这类活动,是单纯的个人兴趣,还是……在寻找同好,或者,在实践某种“理念”?
线索依旧零碎,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暂时还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晚上,陆见深和沈知意留在办公室,对着贴满照片、写满线索的白板,沉默地梳理着思路。
“合金碎屑,重复使用的凶器,可能存在的意外……”陆见深用笔点着白板,“电话挑衅,关注我们的进度……他在乎这个‘游戏’。”
沈知意抱着手臂,站在窗边,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他在乎的,可能不只是游戏。他在乎他的‘作品’是否被正确‘解读’。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模仿犯的出现,可能让他觉得……我们理解错了。”
她转过身,看向陆见深:“他打来电话,或许也是一种……纠正。他在引导我们,去看他真正想展示的东西。”
“真正的展示?”陆见深皱眉。
“陈天明的案子,仪式感很强,但核心是‘替代’与‘惩罚’。”沈知意走回白板前,指着那枚合金碎屑,“但这件凶器,却指向了‘重复使用’和可能的‘意外’。这本身存在一种矛盾。除非……”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除非,这件凶器本身,就承载着比杀死陈天明更重要的意义。它可能是一件……‘传承之物’,或者,一件需要被‘验证’的工具。”
这个推断让陆见深心头一跳。如果凶器本身具有象征意义或历史,那么找到它之前的“用途”,或许就能找到凶手的身份,或者至少,是“余烬”组织更早的踪迹。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纸张翻动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但一种更加坚定的、狩猎的决心,也在悄然凝聚。
对手已经出招,现在,轮到他们落子了。而下一步,关键或许就在于那枚沉默的、却可能诉说着往事的金属碎屑,以及它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早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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