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这老板强行将涨价和皇宫之乱联系起来,宋尧真不以为然,反问道:“这也只是炭的价格涨了呀?”

老板坐直了身子,叹道:“小公子啊,你涉世未深当然就不懂了,这物价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炭的价格涨了,与之相应的产业价格不也得涨吗?还有便是冬天到了,不得用炭取暖吗?二位公子可是没有亲眼见到,因为这个炭啊,被冻死的、饿死的大有人在,二位可别看这小小的炭石,它已经可以左右整个大真国了。”老板弯腰拂去鞋面上的雪,“在下呢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我也要用炭,所以此书十两,概不还价。”

宋尧真拿出钱袋,不舍地拿出十两银子放在老板面前。

老板笑盈盈地收下银子,“多谢公子。”

走的时候,老板还喊了一句:“两位公子走好。”

两人在集市中逛了一圈,确实如字画摊老板所说,所有东西都涨价了,而且涨了好几倍。

宋尧真这下可为难了,他像个打了霜的茄子,“这可怎么办,我就只剩十两银子了,关键还什么都买不起。”

“我有个想法......”宁玄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宁府内,元彤管端着茶水的手好似冻住无法动弹,因为她看见宋尧真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只胖大鹅,而宁玄则左手牵只羊、右手抱着一只小猪仔,身后还背了一筐大白菜,房中充斥着各种家禽牲畜的叫声,仿佛置身菜场。她愣了好一会,起初是一惊,还以为是哪里的灾民闯进府里,等她瞧清楚二人样貌后,又被这俩活宝逗得前仰后合,一杯茶水全给撒在了地上

宋尧真对宁玄苦笑,宁玄一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不然他母亲为什么这么高兴。其实冬天里家禽牲畜更加昂贵,更别说菜了,普通人家想吃菜,顶多也就吃吃泡菜腌菜,在冬天吃上新鲜的蔬菜,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所以仅凭宋尧真的十两银子,是一片菜叶子都买不到的,也不消说那些活物了,买礼物的钱都是宁玄借给宋尧真的,虽说是借,可是宁玄没打算让宋尧真还。

元彤管笑够了之后便叫了人来将宋尧真和宁玄带来的鸡鸭鹅羊猪菜全都抱走,房中一下清净了不少。

宁玄将身上的羊毛和菜叶给拍了个干净,“尧真说想带一些礼物来,但是又不知道什么合适,所以我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元彤管用丝帕掩面笑道:“我就知道是你的鬼点子。”元彤管又对宋尧真说:“好孩子,你不用客气,你就把宁府当成自己家,以后再来也不用带礼物了,要是再带礼物我可要生气了。”

宋尧真腼腆地笑了笑,“好的,伯母。”

宁玄左右张望,“父亲和大哥呢?”

元彤管摆摆手,“还在宫里呢,正好回来的时候将黛儿一起接回家。”

“父亲和大哥都还好吧?”

“好得很,待会就回来了,你先带着尧真去换件衣服吧,你看你们身上脏兮兮的不是鸡毛就是羊毛,可别让你妹妹看见了,她要是瞧见了指定笑话你。

宁玄便领着宋尧真回了他自己房中,宋尧真之前在宁府住了一个月,所以这路一点都不陌生。

“你有没有衣服换?”宁玄翻着衣柜。

宋尧真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件看山人的玄衣,“有啊,你看。”

宁玄接过玄衣扔在一旁,“别穿这件了吧,过年要穿红色的。”

“我好像没有红色衣服。”宋尧真又在行囊中翻了翻。

“我有。”

宁玄楠木衣柜中捧出一件厚厚的枣红毛领大袍,衣襟上用银丝线绣着仙鹤在祥云中穿梭的图样,宋尧真接过后看了又看,面料舒适柔软、针脚细密,真是上上品的衣料,他爱不释手,转眼就换上了。

“你穿红色真好看!”宁玄看呆了。

宋尧真脸色都被衣服衬得更加红润,他眼含羞意地说:“是你的衣服好看。”

宁玄则换上一套深色襦、外穿一件朱红金纹大氅,宋尧真见了挪不开眼,他暗忖着这才是王孙公子应有的模样。两人戴上冠帽后,花瓶中正好有侍女今早折下的红梅,宁玄折了两只,他将梅花插在各自的冠帽之上,红衣红梅配红郎,胜似新婚入洞房。

宋尧真打量着两人的装扮,不禁笑道:“我们俩这穿得像……”

宁玄猜出宋尧真言外之意,他并未说穿,反而装傻问道:“像什么?”

“像是要成亲呢。”宁黛穿着一件紫色披风、身披一件厚厚的银狐皮斗篷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屋外又下起了雪,她手上还捧着一个白铜手炉取暖。

这一句话说出了宋尧真的心声,他侧过身抿嘴窃笑。

“黛儿,你回来了。”宁玄见宁黛回来自是喜上眉梢。

宁黛微微屈膝行礼,“尧真哥哥好。”

宋尧真不知如何回礼,宁玄教他说:“你跟着我叫,唤她四妹妹就好。”

“四妹妹新年好!”宋尧真叉手回礼。

“父亲和大哥可回来了?”宁玄问。

“回来了,正在内院正厅和母亲说话呢。”宁黛的手炉已经不怎么暖和了,她随手放在桌案上

“快走。”宁玄一手牵着宋尧真,一手拉着宁黛,匆匆出了房门,三人在廊上奔跑的身影被满天飞舞的白雪衬托得更加鲜艳,宁玄恣意地笑着,他不时回头看,宋尧真看到宁玄脸上的笑脸不禁恍惚,他被宁玄眼中的天真打动,心脏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三人跑到正厅内,口中都哈着雾气,屋内燃着炉子暖和得很,宁黛一进屋就将狐皮斗篷给脱了。元彤管坐在上座,坐在一旁和她说话的就是这座镇国公府的男主人、大真国的边防大将军、宁家四兄妹的父亲宁忠砚,宋尧真一见就被他眼神给震慑住了,宁忠砚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发须仍旧乌黑浓密,双眼神态不怒而自威,身躯宽厚挺拔不见苍老之姿。

另有一青年站在元彤管身侧,想来他就是宁玄口中的大哥、镇国公长子宁白,他身型颀长、面容温和,剑眉星目,双眼如炬,负手而立模样稳重,果然是少将军该有的姿态。屋内还坐着一少年,他沉醉于一本厚厚的书籍中,三人进门后一直未见他抬头,如此热心于读书的,在这府中除了宁玄三弟宁绯,就没有其他人了,上次宋尧真在宁府养伤,一个多月下来,和宁绯愣是一面都没有见着,今日若不是因为过年还有宁父和大哥宁白回家,想来他也是不会走出房门一步的,即使走出了房门,他也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一本书啃个没完。宋尧真在无世界中也是经历过高考的,能体会到时间对于宁绯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异常金贵。宋尧真不禁感叹这宁家上下就没有长得普通的,宁绯不仅模样清秀,皮肤白得快赶上屋外的雪花了,应是他长日待在房中读书不见日光养出来的,宁绯读书的样子和宋尧真幻想中的古代书香世家子弟的模样重叠,好一个胸有文墨、温润谦谦的书痴公子。

“大哥、我想死你了,你可回来了……”宁玄挂在宁白身上,宁白抱住这个调皮的弟弟,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容。

宁忠砚捋着胡须看两兄弟嬉戏,“光想你大哥,你不想你爹爹?”

宁玄迅速松开宁白,一骨碌滑下,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他扶着脑袋说:“我也想爹爹。”

宁忠砚笑声响亮,他赶忙将宁玄从地上扶了起来,“我还没准备红包呢,这几下可不作数啊。”

宋尧真站在一旁看愣住了,此时憨态可掬的宁忠砚和方才威武的镇国公宁忠砚真是判若两人。

“爹爹耍赖!”宁玄伸着手讨要红包。

一个爹爹不肯给红包,一个儿子拼命要红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吵起来了,但也不是真吵架,只是父子许久未见,是一个思念父亲的孩子在撒娇,一个想念孩子的父亲在逗他玩。

两人一来一回吵了半天没吵出结果,宁忠砚按住急不可耐的宁玄说:“那我们来比试一把,你赢了我,我就给你红包。”

宁玄扬起紧攥的拳头,“来就来,可不许耍赖。”

宋尧真心想这对父子不会是要用武功来切磋一下吧,他无比期待接下来的一场好戏,可是立马一盆冷水扑面而来,宁家父子两人比的居然是猜拳,宋尧真终于知道宁玄的傻气是随了谁了。

一轮险象环生的猜拳赛后,宁玄获得了胜利,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红包,宁忠砚以手捂面很是懊悔,元彤管和宁黛在一旁为宁玄鼓掌欢呼,好像宁玄猜拳赢了宁忠砚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他们只是在猜拳啊!”宋尧真内心忍不住咆哮。

而宁白看似很沉稳,可是方才宁玄和宁忠砚在猜拳的时候,他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模样,和背在身后的手比出一把剪刀的样子早就出卖了他,宋尧真全都看在眼里,看来真如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至理名言。不过,宁绯至始至终都不受他们的影响,这让宋尧真心中有一丝动摇,看来这家里还是有个正经人的,这也让宋尧真怀疑宁绯是不是捡回来的。

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样子,宋尧真看着看着心中只觉温暖,还有一点点羡慕。

宁忠砚注意到角落中的宋尧真,“玄儿,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你的那位……”

宋尧真听了浑身一抖,他僵硬着弯下腰行礼,他正行叉手礼时,就听到方才宁忠砚口中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你的那位大英雄?”

幸好宋尧真此刻弯腰低着头,否则他瞪大的双眼以及僵住的半张脸藏都藏不住。

宁玄将宋尧真推上前,得意地说:“爹爹就是他,是不是一看就气度不凡、英俊潇洒?”

宋尧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又行礼道:“国公万安,在下长生宫三阁看山人宋尧真。”

元彤管轻声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用客气,叫伯父就可以了。”

宋尧真再次行了个礼,“伯父万安。”

宁忠砚眯缝着双眼打量宋尧真,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看得宋尧真心中直发毛,过了一会,宁忠砚才开口道:“你……可有婚配?”

宋尧真被这个问题震惊到半天不吱声。

“老爷。”元彤管拉着宁忠砚的手臂,似在制止他询问如此冒昧的问题。

宁玄和宁忠砚同样好奇,他碰了碰宋尧真的手臂,没什么信心地问道:“你应该尚未婚配……对吧?”

宋尧真干笑着连连摆头,“还……没有。”

宁黛突然跑出来将宋尧真轻轻推向宁玄,她捂嘴笑道:“如此正好,你何不嫁与我二哥,正巧你二人打扮得红艳艳的,穿得像婚服一样,头上还簪着红花呢,父亲母亲坐在堂上见证,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完婚,明天我就有个新嫂子了。”

元彤管紧忙将宁黛拉回来,嗔怪道:“莫要胡说,越发没有规矩了。”

听了宁黛一言,宋尧真这才注意到屋内只有宁玄和他穿着红色,他心中无奈,又被宁玄给坑了。宁玄站在一旁只顾着傻笑,宋尧真此时涨红了脸,难为情到不知如何接话,正尴尬之时,一直专心读书的宁绯开口为他解了这窘境。

宁绯双手持书,摇头念道:“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礼记·昏义》)

众人听了皆哈哈大笑,宋尧真这才看出,他们真的是一家子,一家子傻里傻气,只不过宁绯的傻是一种别致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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