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印夕刚飞到学校，前脚凳子还没坐热乎，后面就收到了贺炎炽发来的消息。其实辩护律师和被告之间进行点案件的交流是正常的，贺炎炽也是为此而来。

“看来你还是初心依旧呢，”沈印夕打字道，“第一次见面你就帮我，这次又是，不愧是长辈口中的模范，比别人家的孩子还要优秀。”

后面几句都是奉承话，贺炎炽的爹妈对外从来不讨论自己的孩子，而自己这边的长辈又普遍注意不到这安静的孩子。

“应该的，”贺炎炽说，“毕竟你有这个需求。”

沈印夕挑了挑眉，把自己有关案件的所有资料转发到贺炎炽的账号上。

“会有点乱，毕竟我不太习惯整理东西，能记得什么东西在什么地点。”

“没关系。”又是这种语气。

沈印夕一时有点难以把握贺炎炽的态度，他有时候会太过纵容自己，有时候又有些疏远自己。每当沈印夕觉得自己有点触及那个人内心的时候，就像是被某种自然而然的保护机制弹开了。而“保护机制”的本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偶尔能看出些许的气急败坏。

尤其是在沈印夕又开始吊儿郎当，没个正样的时候。

小脑袋瓜灵光一现，沈印夕的手指又开始敲动起来：

“线上交流还是太过局限，一点都不方便，要不你到我这来？”

对方没有拒绝。

很快，甚至就是一集电视剧的功夫，当然有的电视剧时间很长，有的很短，这一段时间在沈印夕眼里也是，又短又长的，有点煎熬但有些期待——只开了几局扫雷，校长室的门就敲响了。

他哼着小曲，春风得意地把门打开，请进来那尊大佛。

贺炎炽还是那身衣服，顶着张表情难以形容，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十分精致漂亮的脸。他坐到自己先前坐着的地方，是真的做好谈正事的举动。

沈印夕交叉双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似乎并不是冲着对方要说的内容。

贺炎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对于我们的‘敌人’，我优先认为教育局只是被当枪使，”他说着，十分有九分的温文尔雅，“而对于这背后真正的敌人，我这里有三个猜测：地头蛇左家、官员星家、以及云中城娱乐。”

“‘没听说过’、‘阿零朋友的家族’和‘娱乐圈’吗？”沈印夕有针对性保持己见，又大赦天下，“算了吧，你有你自己的考究。”

贺炎炽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拿出电脑，开始敲敲打打起来，没再接一句话。毕竟沈印夕把他叫过来就是办公的，有想要了解的才需要开口问，而对方应对正事儿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呛自己，那他迫不得已也没有什么要说话的理由了。

沈印夕也装模作样地按了一会字儿，后来看着贺炎炽办公的样子，总觉得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些往事。他一难堪了就有点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更何况是对这家伙：“还挺像这么一回事的嘛，反正你之前也在这上过学，等案子结束来学校进行个优秀毕业生演讲怎么样？”

“……我连正常毕业都不是，怎么是优秀毕业生？”贺炎炽没有隐瞒的意思，手也没停，只是用浅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其中琢磨不出什么情绪，“这在家长们眼中算什么，小混混吗？”

“别开玩笑了，你是小混混我是什么？”沈印夕掐着嗓子道，“你可是全校第一啊，这样子连整个学校都定位不明了，还有……哪有叫律师小混混的啊？”

贺炎炽挤出一声笑声：“律师资格证谁都能考。”

沈印夕点点头，内心想要是这家伙连这都考不上，自己真的要十分看不起他了。

“到点了，我先走了，沈校长也赶紧去吃饭吧。”贺炎炽合上电脑，客客气气地说。

“诶等等，”沈印夕叫停，下意识说，“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呗。”

他早就预定好的，如果对方不同意自己可以一个人吃两份。

贺炎炽闻言，把电脑放进电脑包的手顿了顿，终于露出一抹沈印夕还算熟悉的笑：“你这么闲的吗？我还以为校长们都会很忙。”

沈印夕有点心不在焉，虽然贺炎炽这么痛快答应是个好事，但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这节奏不太像是自己能把控的了。

沈印夕收拾好东西，关灯锁门。

两人并没有肩并着肩，而是沈印夕始终领先了半个身位。他作为一校之长，需要为帮助学校的辩护律师带路，又要请对方坐自己的车——贺炎炽是坐公交来的。天杀的公交车，沈印夕上次坐公交还是在十多年前和贺炎炽去警局补齐证明，当时车颠得他头晕眼花，脖子拼命转动想把头卡在一个牢固的地方，好减轻自己的苦痛。而贺炎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书包放在他的腿上，告诉他可以趴在包上。沈印夕照做，虽然晕车减轻了，但包里的书实在是太沉，等到下车腿都麻了。

“沈校长好，贺学长好。”上次的女生提溜着一袋子里脊肉饼，和朋友肩并着肩走来，又热情地向两人打着招呼。

贺炎炽听到这个叫法微微停滞，而沈印夕下意识想为啥自己不能算学长，仔细一想自己好像还真不是，他学籍没沾这儿一点。

“这两位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这次女生旁边的短头发女生也发话了，“学校里面都传开了，校长要带着前学长组成小队，跟教育局塔塔开。我们早就想这么做了，就是为了争取放假时间再长一点嘛，但是校长一直不给咱们机会，所以只能帮助其他学校打爆电话了。”

这群孩子。

“怎么回事？被别的学校的学生当枪使，”沈印夕佯装气愤，“怎么愧为我大三义初中的学子？还有，里脊肉饼在教学楼外赶紧吃了，要带到教室里罚你们扔一个星期垃圾哈。”

为首的女孩痛心疾首，留下一句“校长你变了”之后逃之夭夭。

沈印夕有些虚惊，他整理了一下被打乱的节奏，殊不知自己的走神和逞强已经让身后的人笑出声了。

“？？”他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不像演的，“你现在不端着架子了？我就知道你全是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黑着呢，也就能骗骗小孩儿了。”

“没有的事，”贺炎炽举起双手，“没笑你，孩子们很可爱。”

沈印夕没搭腔，一味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小县城能入得了沈印夕眼的饭店不多，好在其他市中心饱和，还是有一家米其林愿意坐落在这里，还是比较罕见的鲁菜相关。沈印夕还是难免乏意，似乎真的应了贺炎炽那句太闲，被反噬了，一路打了好几个哈欠。

“实在不行我开车？”后视镜里的贺炎炽坐得端端正正。

“不要，这可是我的爱驹，怎么能让给你？”沈印夕坚持道，一个急拐弯拐进停车场。

贺炎炽顿时不吱声了，效果超群。

危险驾驶，不提倡学习，两人默默念叨。

饭店开在其他酒店二楼，两人顺着楼梯爬上去，准备工作一气呵成，被服务员领到包间就坐之后，点上蜡烛仍是没有一点烛光晚宴的浪漫感，就好像是下了班过来凑合一顿似的。等等，是不是就这么一回儿事来着。

“鲁菜配蜡烛……”沈印夕想说些什么，又咽进肚子里去了，“算了吧好吃就行。”

“可能就是讲究的氛围？”贺炎炽接话。

沈印夕哦了一声，目无焦距地往贺炎炽那边看。

“……多补点觉吧，”听到对方说，“黑眼圈就没消下去过，这么没精气神怎么培养祖国的花朵？”

感觉关系又拉近了一点，沈印夕没有转移视线，烛光打在贺大美人的脸上，让对方美得更惊心动魄了。

“真好……”他忽然说。

贺炎炽笑得纯粹：“什么真好？”

“你一个小混混还能考出律师资格证，真好，”沈印夕好险没失去理智，依旧掂量着睁眼说瞎话，“虽然说你是第一名，但是这破学校的第一名顶啥啊，连市排名都不参与。”

“还好吧，”贺炎炽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白开水，“比人中龙凤的你考得好就行。”

沈印夕莫名火大，谁家往高脚杯里倒白开水：“谁跟你一样只会读死书？我的聪明才智可是全国认证的……再就是，除了你还有哪家少爷靠‘科举’出人头地啊？”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贺炎炽看着沈印夕叫人把白开水换成铁观音，有点无奈，“话说，也没人往高脚杯里添茶吧。”

“我想添什么就添什么，谁让我请客呢，”沈印夕笑道，又说，“话说不管是全世界，还是全国，哪怕是三义市的律师排行榜都没有你的名字啊，工作还顺利吗？忙吗？钱够花吗？”

不够你给我吗？贺炎炽侧了侧身子好让人上菜，只是说：“我好歹是主家的孩子……吃穿用度肯定少不了我的。”

沈印夕听着话就来气，觉得对方简直就是满口胡言，这贺炎炽怕不是有什么自毁倾向：“说的跟你家里人多在乎你似的，在乎你会把你往这老破小城市扔？”

“三义市不好吗？”贺炎炽答非所问，半晌又道，“我家里人对我很好的，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无法兼顾工作和家庭太正常了……”

沈印夕看着他有些忧伤的眼神，心想绝对是这孩子在自欺欺人，确实啊，承认家人并不完美很难……

“总之，菜上齐了，先吃点吧，”沈印夕把西红柿炒鸡蛋往贺炎炽面前推，边推边说，“特地为你点的，你不爱吃这个吗？爱吃多吃。”

贺炎炽有些触动，扒拉了几筷子后抬头看着沈印夕，搞得对方咀嚼的动作都停滞了。

“这里的菜还合胃口吗？”贺炎炽的眼神十分柔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店是他开的，这菜是他亲手做的，“虽然三义市很偏僻，但这个餐厅菜品的质量还是很高的，我以前每年会来这里几次。”

“还行吧，”沈印夕咽下去嘴里的东西，说，“那你呢，你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说出这番话的？”

贺炎炽似乎没太听明白。

“就是说……你居然连时小小的关系都能搭上，”沈印夕把蓝莓山药的碎山药叠在一起，随意说道，“也是跻身上层社会了，一点过去的影子都没有，明明只是个小律师……你要是一直在我前面端着架子，我还以为你连我都看不起了……”

贺炎炽听着这番状似无意的话，只觉得有些汗流浃背了：“只是同龄人之间的相互关照罢了。”

“最好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直让时小小盯着我这边，一有需要就通知你呢，”沈印夕是觉得贺炎炽真能做出这种事来，毕竟这速度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只是联想到贺炎炽的能力似乎自己还是有一点点多虑了。

“啊……不至于，虽然这确实只是我的第三次出庭，时小小能想到我我也很荣幸，可能是看到这个环境之后联想记忆了吧。”

沈印夕点点头：“说得过去。”

贺炎炽又得喘息的机会，还好糊弄过去了，差点就触碰真相了呢。

“只是你别紧张，虽然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沈印夕说，“欸，你该不会除了律师资格证还有别的什么证书吧，我感觉你会考。”

“……”贺炎炽笑了笑，“技多不压身嘛。”

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样子，真相是什么对沈印夕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扳回一局，又把节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只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后干饭也更有动力了，不愧是米其林餐厅，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直到天色黑的不能再黑，云都把月亮遮住了，

“蜡烛的光还是有点暗了，”贺炎炽环顾四周，点评道，“这包间的装修确实足够精致，就是阴影把细节全都吞掉了。”

沈印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觉得那红木有点眼熟，跟神兽公司总部大厅里那个很像。

“下次中午来吃吧，”他说，“你吃完了吗？”

“嗯？吃饱了。”

“吃饱了就送我回去吧，轮到你了。”沈印夕说。

贺炎炽关切地看着他：“车是你的，爱驹，别人不能碰。”

“……”沈印夕沉默了一会儿，“这么晚还有公交车？”

贺炎炽：“……那走吧。”

沈印夕毕竟喝了点酒，红酒也是酒，鸡尾酒都是酒。

感觉大家都很有朝气，很求上进啊，字里行间透露着战斗爽的气息。

今天有没有稳定的读者呢？虽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果然毫不在意的话还是很困难的……

不过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所以心情不错，也希望这份心情能分享给大家，三次幸福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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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促膝长谈，关系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