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巧遇孙仙姑

林渊喊住池野,笑道:“你真是糊涂了,外面乌漆墨黑的,你去哪儿找草药?我并不怎样难受,犯不着吃药,你快些睡吧,天亮了再想法子。”

她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小腹往下坠着疼,这痛感向上蔓延,连胃都在打哆嗦,直疼得想干呕。腰背酸痛无力,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心里却是燥热极了,恨不能吃块寒冰降降火。

思来想去,眼下却是没法子处理,所幸她月信初来那日不太多,总不至于闹太难堪,就捂着肚子依旧睡下。

池野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他手足无措地站了半晌,将瓦罐儿拿去溪边打了水回来烧着。又在包袱里翻翻找找,将自己那件外裳拿出来看了又看,回忆着家下人平时是如何清洗衣物的,心思略定,拿着折回溪边去。

其时天色如墨,山间一切尚在沉睡中,花香被风吹淡,似有若无浮在空中。洗衣服这事并不难,可毕竟从未做过,眼见和手到是两码事。池野笨手笨脚将衣服在溪水里浸透了,慢慢揉搓,几次险些丢在水里飘走,幸而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他生怕洗得不干净,便一寸一寸将每一处都反复搓洗。这一件衣服洗下来,简直比练套拳法还费功夫,暮春时节夜里凉意深深,他竟会累出一身汗来。

直到手都泡皱了,他这才将衣服拧干,一手托着往回走。脚步声将附近的鸟雀惊起,洒下一串混着睡意的啾啾声。池野只觉得心里静极了,好像这十八年来所有糟心郁郁难解之事,都随着溪水远去了,心里一片澄明。

而在山洞里熟睡的林渊,仿佛已与他相知多年,是他生死与共的知己,下一刻就会含笑出来与他对弈一盘。

瓦罐里的水烧开了,沸腾的雾气如轻纱般弥漫,他小心地将盖子颠倒过来,倒满水晾着。这才动手将外衣的内里撕下来,内衬用的是南边进贡的白叠布,柔润细腻。

好容易撕扯下来,才发觉这样拽来扯去,定然是不洁的了。只得回到溪边再洗一遍,他暗笑自己蠢笨,先扯再洗岂不是省去大把力气?

一时又想到,宫里民间都有许多规矩,视这个时候的女子为肮脏不吉。比如来了月信,喜房不许进,丧事不许去,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晦气起来。已经那样痛苦了,还要被人嫌弃,当真是不公。能为这个时候的她做点什么,他十分欢喜。

在火堆旁将内衬烘干之后,见林渊熟睡中仍是翻来覆去的不安稳,索性将她扶起来:“我烧了水,你喝几口暖暖再睡。”

又将那叠好的细布递给她,方才又洗又烤的时候不觉怎样,一片坦荡磊落。现下面对她,才意识到此举当真是有些荒唐越界,脸都要红破了,可也断没有收回去之理,只得支支吾吾地说:“我洗……洗干净了的,你看着弄吧,我去外面躲一会儿。”

说完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林渊握着那团细软的布,一时也窘住了。

做女孩儿的,将这样私密的事暴露给男伴知道,真羞煞人了。而他向来粗枝大叶,居然能做到这般细致贴心,亦是料想不到。

她不知怎么会想到父亲身上去,那些年母亲身子不适时,他嘴上总是体贴入微心疼不已,身子却像是黏在椅子上,水都难得给孟韧倒一杯。

她收拾已毕,走到洞口探身一看,池野侧身站在树下,正仰头看着夜空。他穿着粗布衣裳,却也掩不住典雅气质,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林渊想起舞阳公主说到池野时亮闪闪的眼神,心里无端起了一点怅惘。

池野回身瞧见她,轻声说道:“外面有些凉,回去再睡会儿吧。”

林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按下心底说不清的情愫,亦回转身去。

这时忽听山下有大片鸟雀扇翅而起,夹杂着一两声马儿嘶鸣。两人对视一眼,脸色皆是大变,不约而同回到山洞,将火扑灭,带了衣物便向山林更密处逃去。

池野几次伸出手来,林渊都摇了摇头,既然打定主意要进宫去,又明知他的心意,若是逼不得已也罢了,此时分明体力尚可,何必做此暧昧举动?

她便极力压着难受向上爬去,起先尚能忍,到后来只觉得小腹有把刀子转着似的,疼得厉害。脚下一软,跌了一跤,身子便向下滚去,所幸及时咬住舌尖,没有发出声音来。

池野大吃一惊,不顾肩头有伤,连滚带爬去够她,也不管那些藤蔓枝条划拉在脸上的痛楚,一颗心急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好不容易拽到了衣袖,急忙拉近,却瞧见林渊眼眸紧闭,脸上鼻子上都是血,竟是昏了过去。

听见说话声越来越近,他不及多想,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往深林里躲避。

这时听到山径上有人说道:“摔得这副模样,不赶紧求医,还只管往草窝里躲,怕人死得太慢了么?”

饶是池野素来处变不惊,也不由身上一震。转过去看时,是一位中年道姑,身材瘦削,满脸疤瘌斑点,乍一看甚是可怖,身后跟着一个半大女童。

道姑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林渊的额头,又翻开眼皮瞧瞧,搭手把脉,动作娴熟而连贯。

池野知道这是遇见救星了,心头一时松快下来,忙把林渊受刀伤以及昨儿为给自己做吃的,再度受累的事情简略说了。

道姑不接话,将他上下一打量,冷笑道:“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伤还舍命给你做饭,这份情意当真感天动地啊!”

池野一噎,不知如何作答。

道姑起身哼了一声说道:“算你俩命大,我今日心血来潮从这侧上山。”

池野暗想,若不是受你这一场惊吓,我们还好好地躺在山洞里呢。

又听那道姑说道:“你把她背背上,我在前面给你踩路,会好走一些。”

有人搭手作伴,便不觉得路途遥远了。池野在道姑的帮助下,一鼓作气将林渊背至邻山山顶小道观里。这道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面破旧,内里朴素干净,一如道姑身上的灰布直裰。

池野刚将林渊放在床上,道姑便对他下逐客令:“你出去!”

池野知道她是要查看伤势,急忙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背后就丢过来一件外衣:“我要查伤,还得调药,且得等呢,你去外间塌上躺着,别治好了一个,又晕过去一个!”

这妇人端的是面冷心热,池野紧了紧外衣,心里暗叹。世间多少人外表慈眉善目,却干尽龌龊下流勾当,这姑子说话直白不客气,没有一丝妇道人家的柔婉,却是一颗善心坦坦荡荡。

只是不知林渊伤得如何,朝堂里的情形怎样,父母又是何等焦虑。他心里一片杂乱,在塌上坐了一会儿,仍旧不安,便起身踱步。

正神思漫游间,忽听那女童大声喊道:“孙姑姑,病人醒了!”

他忽然记起,曾听人说过,京城附近有一位医术颇高的道姑,人称孙仙姑,能医别人不能医之病,只是踪迹飘忽,很难找寻,莫非就是眼前这位姑子?

过了许久,那个女童忽然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公子发什么呆呢?喊你好几声也不见应,姑姑在里面等你。”

池野急忙随女孩过去,见到孙道姑便是深深一拜:“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感谢孙仙姑热心相救。”

孙仙姑点点头,淡淡一笑:“瞧把你机灵的,不过是偶然治好了几个人,百姓们就一传十十传百地给我套上这个虚名,可不值你这样大礼。”

“百姓最是火眼金睛,仙姑必定有实打实的高超医术,才会获得如此盛赞。只是晚辈今日狼狈而来,身无分文,改日定将诊金奉上。”

仙姑将茶盏一放说道:“别拍马屁了,我可不吃这一套。我且问你,你是池太傅家的大公子么?”

池野不料自己的名气竟能传到深山老林,一愣说道:“正是晚辈。”

“她是你什么人?”

池野想起林渊避嫌的举动,一阵酸涩,说道:“这是舍表妹。”

孙仙姑毫不遮掩地再次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顿了顿方才说道:“好。”

池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又道:“诊金我分文不要,只是一件,这姑娘得留下陪我半年,你看如何?”

池野未及思索便脱口而出:“不行!”

孙仙姑倏然变色。

池野急忙解释道:“仙姑能看中舍妹,是她的荣幸。只是您有所不知,她只是来我家中暂住些日子,去留并不由我们做主。如今又是一身伤病,给仙姑帮不了什么忙不说,若再添些麻烦,届时我……”

孙仙姑冷冷道:“少废话,只说肯与不肯吧。”

池野见她脸色不好,赔笑正要说话,她却提高了腔调:“哦是了,你见表妹花容月貌,这几日又与你相依为命,你便动了心,一日也舍不得分离,是也不是?”

池野收起笑容,正色道:“仙姑误会了,晚辈本没什么好名声,是无所谓别人怎样评价的,可仙姑这话若传出去,就大大地有损表妹清誉,还请仙姑慎言。”

小女童噘嘴说道:“现下只有我们三人在此,公子不就是说我会传出去吗?门缝里瞧人,真把我看扁了,哼!”说着气哼哼一扭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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