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思之如狂

这一下子,满殿的人都吓到了。

郭粿抢上前来一把搀住皇上,连声问道:“皇上,皇上,您心里觉得怎样?快传太医!”

只见皇上眼睛呆滞,脸色如蜡纸,毫无生机。双臂垂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嘴里咕咕噜噜的说着什么,却全听不分明。

孙仙姑给林渊递了个眼色,大声喊道:“还愣着作甚!皇上口谕,池少保无罪释放,快去将他接出来。”

郭粿一面命人将皇上挪到隔间塌上去,一面喝止道:“胡言乱语!一切等皇上醒来再说!”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宫女打起帘子,只见太子搀着太后快步朝这边走来。

原来早朝有变的消息,早已传到大内。既然牵扯帝王家事,还是人命关天,便谈不上后宫干政。太后急于得知真相,又恐再起祸端,早就携太子在隔间等着。陈年旧事正听得入神之际,忽然闻说皇上身子不好,连忙过来相看。

太医们迅疾赶来望闻问切,诊断完毕后开了房子,才搁下笔,太后已是等不及,一迭声问道:“皇上身子怎样?所患何病?”

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答道:“眼下瞧着不妨事。医书有云,怒则气逆,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皇上大喜大悲,加之愤怒惊惧交加,以致胸中壅蔽。卑职先开一剂药疏散疏散。”

太后心思略定,问道:“此乃城阳王家事,皇上纵然情绪波动,亦属常事,何至于一病即倒?你实话说吧,这病根儿,与皇上身边每日鲜花不重样地开,究竟有无关系?”

御医眼神逡巡四下,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太后冷笑道:“得了吧,哀家虽是一辈子在宫闱里打转的可怜虫,外面的声音岂有不透风的?花鸟使一批批地抢了女孩送来,民怨沸腾,还遮得住什么?有何说不得的?”

御医有苦难言,只得闪烁其词道:“自然是要紧的。这几年皇上衽席之娱过密,而保身之术日稀,加之国事烦劳,故而经不住心情大起大伏。”

太后思量片刻,鼻子哼出一口气说道:“哀家自从做了太后,凡事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求个随分自在,乐得清闲。眼下皇上这样,哀家少不得要招人骂了。传哀家的话,这一个月皇上须静心休养,谁再敢以女色哄皇上开心来固宠,哀家饶不了他!那些妖妖乔乔的货色,一律不许到皇上跟前来!”

宫人们诺诺称是。

太后又怒目而视郭粿道:“方才哀家听得真真切切,皇上说池少保无罪释放,你为何不允?皇上亲口下的旨意都敢否认,若非哀家和太子亲耳所闻,岂非又惹下一桩冤案?你们平日就是这般给皇上当差的?”

郭粿见太后神色不同往日,噗通一声跪下来只管磕头,口里说着:“太后恕罪,奴才呆笨,只是想着这会子皇上龙体欠安,此等小事不急于一时。再者皇上话未说完就晕倒了,奴才恐怕皇上后头还有旨意,故而说等皇上醒来。”

太后脸色稍微好了些,说道:“你起来吧,这些年你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哀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既已查明冤枉了人家,白白地叫他在牢里受罪,岂不是折损了皇上英明?德佩,去陪着林姑娘,将池少保从牢里接出,好好儿地送回家去。”

林渊谢了恩,又看了看孙仙姑,迟疑道:“现下皇上需要静养,仙姑不如跟我先到池府歇息几日。”

“人在哀家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后伸出右手来,孙仙姑连忙上前执着。

太后叹口气说道:“桑兰,一别十来年,何妨在哀家身边住些日子?咱娘两个也说说话。”

林渊是担心城阳王恼羞成怒,伤了孙仙姑性命,既有太后护着,便安心下来,急急忙忙跟着德佩姑姑去接池野。

出来宫门,便看见池家一家子人都在外面等候,陶夫人见她出来,一把搂到怀里,抽泣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你也忒胆大了些,吓得我魂儿都没了。拼上性命与名声,我的儿,你让我们一家子如何报答你的恩情啊!”

德佩在一旁劝道:“陶夫人,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反而哭起来?快与我一道去接令郎吧,林姑娘方才受惊不小,也该回去养养神儿。”

陶夫人拿帕子搵了搵泪,忙邀德佩上了车。正要登车时,忽听不远处有人唤道:“陶夫人!”

却是长宁郡主。

彼此见过礼,长宁握住林渊的手颤声问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孙仙姑她真的是我……”

林渊肯定地点点头:“此乃孙仙姑亲口所言,绝无虚假。”

长宁潸然泪下,红着眼说道:“如此便好,我去看看。”

宫里又追出一个小太监喊道:“林姑娘请留步,太后娘娘还有话嘱咐您。”

林渊无法,只得让陶夫人他们去接池野,自己跟着长宁郡主一道入宫来。

这会子瞧见长宁伤心,林渊才想起今日所言之事,必然会祸及长宁郡主的名声。自己救人心切,可就殃及无辜了。故而歉疚不已对她道歉。

长宁先是诧异,明白过来后不屑一笑:“林姑娘,我听池野说,你是个顶顶聪慧通透的人,怎么连这个理儿也想不明白?若是有爹疼娘爱的,我怎会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我?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哪怕有满城风雨,只要有娘亲,我便无所畏惧。”

说得林渊眼眶一热,几乎失态。

太子迎下丹墀来,长宁郡主远远瞧见孙仙姑立于殿门一侧,连行礼也忘了,直直擦过太子,朝着孙仙姑飞奔过去。

太子招手示意林渊,两人走到人烟稀少处方才站定,他低声问道:“方才是我叫人留住你的。你……可还好?”

林渊还未说话,他又温言道:“人言可畏,无论怎样禁止,总免不了许多闲言碎语流进你的耳朵。你且莫要理会,待父皇圣体安康后,我便请父皇封你为良娣,接进宫里来,从此耳根清净。”

林渊万万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番话,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艰涩道:“我被城阳王……如今人所共知,恐玷污殿下清名,殿下慎重。”

太子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许你再提此事。我知道你的顾虑,有我在,你万事不必忧心,安安心心养伤就好。”

若是从前,得到太子这个准话,得偿所愿,她定能欢喜得连蹦带跳。可是眼下,她既无喜悦之情,更无羞涩之意,被太子牵着的手都忘了缩回。只觉得置身于断崖边上,前路茫茫,回头无岸。

依了太子,就可进宫与妹妹守望相依,可是池野……

她心乱如麻。

太子见她神色不定,脸上喜悦渐渐消散,轻声问道:“你不满良娣位份?”

林渊忙解释:“殿下勿要多心,只是事发突然,一时难以接受。”

太子和煦笑道:“我知道良娣身份亏待了你,只是眼下无法,权宜之计罢了。往后,我必不辜负你。”

有宫人朝这边走来,林渊这才发觉太子握着她的手,她连忙缩回,一时想到城阳王便问道:“城阳王现下何在?我恐他……”

太子说道:“你放心吧,已经关押起来了。单为你的安危着想,我也不能让他再出去。”

林渊这才略觉安心,便告辞回去。

炎夏在外面候着,见她来了,笑嘻嘻地掀开帘子。里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来,林渊有意避开,自己上了车子。

不知怎么,方才面对太子时,尚能自持。这会子瞧见池野,只觉得一腔子的委屈和不如意横冲直撞,莫名火大。明知他无过错,却忍不住要冲着他甩脸子。

她不说话,池野亦不语,默默将她身后凉垫拉平整,见她鬓发微乱,又欲伸手替她理在耳后。

她啪地打掉他的手,他又伸过来。如是再三,林渊终是忍不住,发狠夺过来,举到嘴边张口就咬,牙齿深深地陷入他的手掌里,池野一动也不动。

林渊的眼泪坠下来,一颗一颗滚入他的掌心,如刺一般,扎进他的心头。

她越哭越难过,只觉这段时间的遭遇全都涌上心头,身子越来越矮,索性滑下座位,缩成一团,哭得哽咽难抬。

池野亦坐下来,将她圈在怀里。林渊不肯,使劲地捶他打他,眼泪汹涌,如发狂的小兽一般,狠命咬在他的肩头,他的胳臂,他的手掌。

直到舌尖尝出血腥味来,她终于精疲力尽,软软坐下来,无声地流泪。

他捧着她的脸,指腹温柔地擦去泪珠,无尽怜惜。林渊扭头要挣开时,他却蓦地低下头来,含住她的唇瓣,辗转流连,一下一下,极尽缠绵。

她连呼吸都停住,欲要推拒,却毫无还手之力,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他的脖颈。她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她那样地贪恋他身上的味道,思之如狂。

良久,他终于停住,将她拥入怀里,低声喟叹道:“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林渊冷哼一声说道:“可惜你迟了一步,我要去做太子良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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