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的菜市场人不算多，谈珺拖着帆布小车站在一个蔬菜摊子旁，点开手机上的备忘录，查看还有哪些东西没有购买。
“……鸡蛋、平菇、魔芋，齐活！”她拖着小车往菜市场的出口走，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过了，买点熟食什么的吃吧。”
谈珺边走边琢磨，随着三两人群来到菜市场大门。
市场门口围着一圈小吃店。几个大姐站在左手边一家崭新的烧腊店的玻璃窗前，等待老板斩鸭子的时候七嘴八舌地和他寒暄：“小陈，你盘了隔壁的店又重新装修，怎么不摆几个开业花篮啊？
陈师傅手起刀落，快速斩好半只烤鸭，整齐地码进一次性饭盒：“店又冇搬迁，省点是点啦。”
一位大姐接过陈师傅递出来的饭盒：“你们生意这么好，这点小钱不需要省啦！”
“盛惠55元。”陈师傅没接大姐的话茬，垂下眼睛的脸上露出了既憨厚诚恳又带着一丝精明笑容。他将另一半烤鸭放到了砧板上，询问窗边的另一位大姐：“这一半可以吗？”
凑了半天热闹的谈珺退了半步，踱到旁边的半爿店铺，兀自点了点头：“生意很好，味道应该不会差。”
陈师傅新盘的店面不大，摆放了五张快餐桌。谈珺从收银台拿了一张餐单，拉着车走到落地窗边离门最远的那张餐桌坐下。
餐桌正对着的推拉玻璃门外是烧腊店的烤炉，炉内的烤鸭和烧鹅被炭火照得皮光油亮。拿着小本子的年轻男孩站在玻璃门前走来走去，不停地悄悄瞅着谈珺，想跟过来下单又不好意思上前。又一次转到收银台边时，收银的大姐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小本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向谈珺的餐桌走来。
谈珺收回望着男孩的视线，低下头重新开始研究餐单。餐单上可供选择的食物不多，碟头饭——广式盖浇饭占了三分之二。
“不好意思，我们这两天重新开张，服务员还要过两天才能来上工，我家小孩说周末了想要来帮帮忙……”大姐站在桌子旁，朝谈珺礼貌微笑，“你想吃点什么？”
“烧鹅叉烧双拼饭，”谈珺将餐单递还给老板娘，“谢谢。”
老板娘接过餐单，穿过推拉玻璃门去到烧腊铺子：“老陈，一份鹅叉双拼！”
陈师傅还在做大姐们的生意，老板娘低低地嘀咕了两声，从烤炉里叉出一只油亮的烧鹅，在一旁的砧板上麻利地斩了，又站到陈师傅身边割了小半截叉烧，几刀切好铺在年轻男孩盛好米饭的碟子里，再从砧板旁的不锈钢菜盆里捞了几根蔬菜卷在碟子一角。
谈珺看着动作和陈师傅如出一辙的老板娘端着碟子走过来，年轻男孩捧着碗汤跟在她后面。
“烧鹅叉烧双拼饭，”老板娘把装得冒尖的碟子放在桌上，又示意年轻男孩快点放下汤碗，“今天的例汤是青红萝卜猪骨汤，慢慢用。”
谈珺把擦手的湿巾扔进桌旁的垃圾桶里，端过汤碗先喝了一勺热汤。汤的盐味很淡，猪骨头的香气游弋在两种萝卜特有的清爽之中，热腾腾的清香驱散了连日阴雨带给身体的湿冷感觉。两种萝卜都炖得非常软糯，用筷子轻轻一夹就分成了两半，春末夏初的青萝卜和白萝卜没有冬天的甜，浸在略微回甜的热汤里滋味正好。
放下汤碗，对着满满的碟子，谈珺轻轻叹了口气。被饭勺紧紧团在一起的米饭占据了白色瓷碟的大半位置，“米饭山”的旁边让烧鹅和叉烧占得满满当当，被卷成一圈的芥兰委委屈屈地窝在叉烧脚下。
厚切的叉烧在翠绿的芥兰旁显得愈加红润透亮。谈珺夹起一块五花三层的叉烧肉放进嘴里。五花肉大部分的脂肪都在烤炉里变成了滋滋作响的油滴，此时咬起来却并不干柴，谈珺轻轻咀嚼了几下，肥肉就融化在了嘴里，只留下少量滑润的油脂包裹在微甜的瘦肉上。肉的甜味很柔和，像散落在咸香味道里的一粒粒小爆珠，轻轻地蔓延在被油脂浸润里的口腔里，不会让人觉得油腻。
吞下咸甜适宜的叉烧肉，谈珺将目光转向色泽同样红亮的烧鹅。老板娘切给谈珺的是连着鹅翅的鹅胸肉部分。鹅胸的皮下油脂经过烤制，并没有留下多少，鹅皮与剩下的脂肪都被炭火燎得酥脆，一口咬下去，卡嚓声在没有什么声响的餐厅里有些突兀，让看小说的老板娘和埋头写作业的少年都抬头看了谈珺一眼。
感受到这两股视线，谈珺赧然地埋下头，将筷子上没有了皮的鹅肉放进嘴里。与她想象中不同，鹅胸肉并没有像一般烤鸡烤鸭的胸脯肉那般干柴。鹅脂在炭火的熏烤下，慢慢地浸入了鹅胸肉里，让纤维略显粗糙的鹅肉变得肥美鲜嫩、汁水饱满，和着老板娘最后淋的那勺鲜香鹅汁，瞬间掌握了谈珺的整个味觉。
谈珺舀了一勺米饭，边嚼边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仍然满满当当的盘子。不软不硬的米饭清新香甜，带走了嘴里鹅肉浓郁的味道，让谈珺重新拿回了自己味觉的控制权。她稍微抬起拿着筷子的手，朝着老板娘挥了挥：“老板，麻烦帮我拿一个打包盒。”
老板娘把打包盒递给谈珺：“饭太多了吧？刚才有个大哥来，那小子舀的米饭太少了，我说了他两句，结果又给你装了这么多。”
谈珺接过盒子，向老板娘点了点头：“叉烧肉和烧鹅都很好吃很下饭，如果不先打包，我肯定会把自己吃撑的。”
老板娘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我家老陈以前在花城酒店给大厨当学徒的，如果不是要陪我回来照顾家里，现在也该是花城酒店的厨师啦！”
谈珺一边和老板娘搭着话，一边用勺子拨了一半的米饭装进打包盒里。她将米饭平铺在盒子里，又把叉烧放在米饭上，心里暗暗感慨今晚再烧个汤就能再糊弄一餐。
装好米饭和叉烧，谈珺随手把横在米饭上的芥兰放进嘴里。翠绿的芥兰看着清淡，却淡而有味，轻轻的盐味将芥兰的清甜衬得更加突出，和米饭一样，与味道浓郁的烧鹅相得益彰，是这碟饭里不可缺少的点缀。
大姐们买完烧腊，也不再打趣有些内向的陈师傅，相携着朝卖酒酿饼的铺子走去。陈师傅推开与餐厅连着的玻璃门，拿起门边挂着的帕子擦了擦汗。
“下次大姐们再来，你去给她们切吧。”陈老板擦好汗，跟老板娘商量。
“被说两句有啥了？”老板娘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下次你叫我，我去切！”
谈珺竖着耳朵，静静地偷听老板一家的絮絮叨叨，慢慢地啃完了烧鹅。她端起汤碗，一口气喝完了碗里还剩的例汤，满足地将碗放在桌上。
老板娘推了陈师傅一下，听见谈珺放碗的动静，转头看向她：“吃好了？我给你拿个塑料袋装打包盒吧？”
谈珺拖着小车，把打包盒递给老板娘：“谢谢了！”
走出小餐厅，谈珺发现周围店铺里几乎没有了客人，老板们和伙计们站的站、坐的坐，都趁着人少打起盹来。
“反正下午也不用做饭了，我也回去再补补觉吧。春困夏倦，春夏之交，又困又倦……”谈珺打了个哈欠，拉紧小推车，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