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初探重宫

卢、银二人出了湖府,驭云而行,不多时便到杏香望的社神庙前。卢绾按下云头,急急走入庙中,迎面就见莲子和伏廷等在里头。

且说伏廷被莲子、菱角挟出水德星君庙后,也不知自己要被带往何处,心中早有了受苦受难的预断,偏那二人将他带到这庙内,便松了绑绳。莲子寸步不离地在旁守着,三餐酒茶馔食,则由菱角定时送递。数日下来,竟相安无事,除了不许他离庙,其它一应照料周全。

伏廷愈发不安,便问莲子何故囚他在此。

莲子答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时候不到,你也休问。”伏廷知她不愿将实情告知,惟有喏喏点头,不再多问。

不成想枯等数日,今日竟等来了卢绾。

伏廷一时喜出望外,立马起身直奔过去,连声叫道:“卢绾,卢绾!你怎么来啦?”正自欢喜,一瞥眼间,猛见银锦从门后转出,一身劲装结束,发辫高扎,凛立在旁。伏廷一抖,神情登时冰住,口上也嗫嚅起来,他眼望银锦,又看向卢绾,说:“你、你被他逮住了么?”

卢绾失笑道:“不是,东唐君已答应了先替我上灵修山救人。如今我也算是与银锦、莲子一处营职的了,又何来逮住一说?”说罢,牵着伏廷走入庙中,一面留心四顾,一面想道:“七太子是与伏廷一同出走的,怎么逮住了伏廷,却不见七太子?”

他心疑李镜去处,却因银锦等人在旁,不好明问,只得暂且将事放过。恰听伏廷问及他此行来意,卢绾便顺着话,将东唐君设计诓伏廷下山的因由,及至自己与东唐君在弱水天笼会面的话,都一一说了。

伏廷听知“转海回天阵”是东唐君与玉宇天君一同支设,大为震惊,寻思半晌,才道:“你意思是,东唐君此时借阵拖延,将玉宇天君的神魂暂困于东海,是为了让我们趁机闯山救人了?”

卢绾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事务要速成,我们这就得回灵修山,会上白眠一起去。”

银锦在旁听着,忽插口问:“还要会上谁?”

卢绾知银锦独断独行,如果不将事情道明,怕他胡搅蛮缠,便说:“白晓有一个同胞双生的弟弟,如今也在灵修山中。我们要救白晓,他是必要跟去的,我们得先会上他。”

银锦眉心一蹙,极不耐道:“哪来这么多闲杂人来?我话放前头,湖君令我助阵救人,除了你和白晓,别的人死活我可是不管的。”

卢绾嗤笑道:“又不曾要你管,啰唣甚么?再说了,果真到了那时,偏我要管他们,你又管我不管呢?”银锦道:“那我自然得管。”说时手一掣,呼哧一声,长鞭劈面向卢绾抽去。卢绾不料他发鞭便打,急仰身后躲,一手将鞭绰住,大怒道:“你做甚么?”

银锦冷笑道:“入了灵修山之后,你但有一处行事不对,我管你一顿鞭子,你自己看着办罢!”将鞭一夺,兜回袖中。他见莲子立在一旁拣乐笑着,猛一拨手道:“你愣在那儿做甚么呢?人已交到,还不快快回府复命去。”

莲子见风刮得火势烧来,便向银锦一皱鼻子,笑道:“芡实不在,你又拿话压派我,我回府便告你状去。”口上嬉笑自若,心中却也不敢违拗,忙回身就走。她行至伏廷身旁,忽又住了步,笑盈盈向伏廷说:“我可走啦,你不送我一送呀?”

伏廷想来这数日的饮食起居,全赖她张罗照料,心甚感激,连忙欠身作一长揖,送道:“这几天多累姑娘费心,姑娘请慢走,待正事了定,小的亲往东唐湖府报谢。”

莲子格格一笑,说道:“好愚的人!我挟留你在此,你反来谢我?没这道理。就算尽心照料了,那也是我遵命奉事,谢是不需你谢的。”顿了一顿,又问:“你是住在童山七里庙,对么?”

伏廷依实就答:“是,小的存身之地正是童山。”莲子见他丝毫不备戒自己,欣然道:“那地离得东塘不远,我以后得了空,就常去找你玩儿,你说好不好呢?”

伏廷一怔,犹疑道:“这……只怕不好……”再不知如何对答。旁边卢绾却接道:“他庙里供的那主儿,蛮不讲理,又凶又恶,小姑娘可惹不起,还是别去的好。”

莲子笑睨了卢绾一眼,说:“你这么一说,我偏就要去瞧瞧,看那主怎么凶,怎么恶。等这事完了,我去定就是了。”说罢,走出庙门,驾了云头望东唐湖去。

这头送走莲子,三人立马便登程上灵修山。

到了灵毓宫聚云台前,伏廷见台上星石铁链,心中灵动,忽然“啊”地呼了一声。卢绾回头问他惊叹何事,伏廷欲待要答,又见银锦在旁,便摇摇头道:“没事。”

卢绾知他常时也一惊一乍,便不在意,只向伏廷问:“你下山找我时,与白眠约在哪处会面?”

伏廷苦笑道:“你岂不知他性子?就算我指定他在一处等我,他也必定不听的。如今他定是去了藏置白晓那地方,守在那里了,我们寻过去便是。”说罢走在前头领路。

三人不入灵毓正宫正殿,反绕行往北。到得北面一处云台,往下一看,竟有一处山坳。只见漫山松柏葱茏,三道天涧在坳下聚水成泽。水泽中雾香袅绕,白荷茂长,将一座孤宫围在水中央,犹如云中浮楼。

三人御风而下,在庭墀按下云头,只觉一阵芙蕖清香拂面而至,教人心旷神怡。

伏廷曾和白眠私闯此地,见过白晓一面。如今再来,见八下里门庭清静,无一人镇守,大感不安,他心想:“坏了。当初来时,宫内还有太寻、太周二人巡守看顾,今时只影全无,只怕早早人去楼空了。”转头便催卢、银二人跟来,自己奔在前头。到得囚困白晓那屋前,指着便道:“当时白晓,就是困在这里头了。”

卢绾听见这话,哪里等得?抢步上前,两手把门一推。

不料那薄薄的门扇如铁煅石造,极是重实,在他倾力一推之下竟纹丝不动。卢绾暗暗吃惊,忙运起罡气,攥拳往门扇上狠命一砸!只听得砰然一响,一股无形法气与他拳风相撞,竟倒弹而回!

他在急怒之下,运法本就有些偏颇,此时更镇身不稳,被气浪冲得连退数步。恰好银锦就在身后,单臂一伸,拦腰把他扶住,道:“别费劲了,这处加了囚笼阵。”

伏廷早已走上前去,将两指贴住门扇,潜运法力轻轻试探,只觉指尖微有麻痛,指腹碰触处有灵光隐隐流动,他低声道:“确实有阵法加护。”

这头伏廷话音刚说落,里头猛然响起一个声音:“是谁!”

这一声喊,把伏廷唬得退了开去。

卢、银二人正惊疑不定,却听那声音又叫:“外面的人是伏廷么?伏廷,是我!”

伏廷仔细一辨,方认出说话的人是白眠,又惊又喜,忙又挨身贴至门边,大声回道:“阿白!是阿白么?是你在里面么?你怎么困在里头了呢?”

卢绾心一下提了起来,想道:“里面只有白眠声息,并没有白晓的,只怕人已不在里头了。”连忙向伏廷催促:“你休问了。快先设法放出人来,好问白晓下落!此阵你可破得不破得?”

伏廷点点头道:“若里头的人是阿白,这便不难。只要找到阵眼,内外并击一处,即刻可破。”说罢,便将卢、银二人拨退到廊外。

他自己站在门边,从袖内摸出一枚珠子,放手中用力一攥,那珠子登时碎成齑粉,又将粉屑掬在掌心,大气一吹,珠粉游浮四散,雾霭般飘荡开去。屋周有聚阵的法气,银粉碰到法气聚处便凝浮着不动,不出半晌,便似一袭银纱将那屋舍笼住。伏廷四面查看,找到一个灵光微弱处悬不住珠粉,就是阵眼所在。

伏廷忽提声叫道:“阿白,你听好啦!”

他也没细说要白眠听好甚么,卢绾与银锦都不解其意,偏白眠已在里头答应:“晓得了。”

伏廷得他应声,当即伸手覆住阵眼处,将罡气轻轻运递。只见气道与阵中法气一碰,发出一声极细微的金石击撞之声,卢绾和银锦登时明白过来,这是在告诉白眠阵眼位置了。

原来这阵法有挡护之效,如果只在外面以一力击之,里面便会有同力回递;但若里外两面同时合击,两力相抵,便可破陷此阵。伏廷找出最易破取的阵眼处,又知会了白眠一声,白眠循声取位,与他内外应声一击,只闻蓬地一响,银粉如雾飞散,一股香风从屋中鼓涌而出,将门扇撞得大开!

伏廷念人心切,振袖将浓香一拂,扑奔进去叫道:“阿白,你还好么?”

那白眠一身灰蓝素服立在屋中,见了伏廷,脸上明有喜色,口上却抱怨:“总算等到你回来了。好些天没信儿,还以为你死了呢!”说着眼朝门外一望,落在卢绾身上,又问:“听说你去了东海,没事罢?”

卢绾见他神色关切,颇不自在,敷衍道:“我能有甚么事?”伏廷见二人如此情状,憨憨一笑,忙帮着答了一句:“他好着呢。”白眠神色倏冷,便别开脸不接话。

偏他这目光一转,恰好落在银锦身上。

这银锦容貌,与李镜有几分相像,身上又同有金龙之息,白眠纳息一辨,脸色更沉,想道:“这卢绾为了救人,原就想仗情借那东海太子的玄水珠来。如今失了李镜,必是使手段又哄得另一尾金龙来了。”加之卢绾不日前就曾去东海,他就更觉此事确凿无疑。

且说这白眠的性子,虽悍横不羁,却好恶分明,他已知卢绾为了救人,造下过好些亡情无义的行径,此时便立心要吵坏了卢绾这事。便直造银锦身前,伸手往人襟口一抹,假意调笑道:“你也是打东海来的小郎君么?好俊呀。”

银锦闻到他袖间浓香,眉头一皱,正欲掣鞭赶打,卢绾却已猛抢上前,一把箍住白眠手腕,把人往边上一拽,微喝道:“你做甚么!”

白眠瞪他一眼,恶笑道:“我与人攀话,干你何事?”挣着要夺下手来。

卢绾向来恨他拿白晓一样的身容,行诸种淫恣邪放之事,如今当面见他撩雨拨云,益发敛不住嫌鄙之色,把个白眠手腕用力一摔,怒道:“你是见一个标俊的,便要起心动念,是么?你也不嫌脏!”

白眠冷笑道:“是呀,我从来不嫌。你一往情深,我又不是。”回身又望向银锦,上下端量,扬声叫道:“喂!你跟这卢绾好上几天了?你知道他是甚么为人么?”

银锦无端涉入这场误会之中,一时如坠五里雾里,信口便问:“他怎么了?”

白眠嗤地一笑,说:“他怎么啦?他强胁李镜的玄水珠不成,又勾哄你!他近你身,是要骗取你的魂血玄珠,去救他心上人的。你何苦千里送命来!那东海龙王到底怎么养的儿子?养得一个赛一个的天真,教这种人一骗一个准。”

伏廷一听,知白眠会错意了,忙忙地上前解释道:“阿白!这位公子是东唐君遣来帮忙救人的,跟那小太子并非一回事……”又把东唐君答应助救白晓的事,一一告知白眠。

白眠听知会错了情,脸色稍稍缓下,又为自己武断露了几分愧色,偏还强嘴道:“他先前怎么诓挟那李镜的?你也在场,你也眼见耳闻,须怪不得我错想了他!”

卢绾自知不在理,只好不则声。伏廷掺在两人中间,应也不是,驳也不是,只好寻个话头岔开:“阿白,且先别说这些。我们为救人来的,你又怎么会被囚在这儿?你哥哥如今又去了哪里呢?”

白眠正气在头上,本不愿睬,却知事关白晓安危,只好答道:“你那时要下山找卢绾去,我送了你走后,心怕人事生变,就想折回云升殿中,守着白晓。但不知为何,我回来这殿宇时就已经找不着人了。我心里着急,便又独身闯进屋来寻搜,却不料内有伏阵,被囚在这里,再脱不得身了。”

伏廷“啊”地一声,皱眉顿足道:“必是玉宇天君知道我们见过了白晓,恐我们回头将人救走,所以把人改藏到别处去了。”

卢绾微微摇头,说:“不对,若玉宇天君怕你们回头救人,只消将白晓藏去别处则可,把白眠困住,又有何益?”他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一时却想不透,便沉色立在一旁。

银锦见三人磨磨蹭蹭,尽说些不打紧的事,越发提拿不清,忍不住道:“人不见了,快找去岂不好了?在这翻来覆去地絮叨甚么!卢绾,你那心尖人到底要紧不要紧的?还救是不救了?”

卢绾听喝,皱眉道:“如今人不知在何处,如何救起?你说来容易,倒给个主意。”

银锦将手一举,掌中握住一皂色锦囊,说:“湖君答应了助你救人,又授锦囊告知阵中机要,难道还会寻他不着么?”

卢绾才想有这么一个物件,暗道:“是了,我怎么竟忘了这一节?”伏廷闻言更是惊奇,忙问:“小公子,东唐君留有甚么解阵机要?”

银锦道:“湖君授我锦囊,内有珠石三枚,对应阵中三难:入阵无门时听第一枚,阵数无解时听第二枚,寻见白晓便听第三枚。”伏廷大喜,上前道:“如今入阵无门,正好时地恰切,还请小公子快快见示。”

银锦便打开锦囊,将石珠倒在手心。

只见三枚石珠青翠均匀,色泽深浅有别,是专门用来寄令传谕的音柬玉石,只要攥于掌中,蕴神细听,寄留在内的声信便能传入耳中。银锦取了色最浅的一枚在手,凝听半晌,跟着念道:“泽汇宝殿,九转重门,所觅不见,即是阵门。”

伏廷低头思索半晌,喃喃自语:“此头一句‘泽汇宝殿’,是点明法阵所在处。云升殿所在地势,山坳汇水,确实正合此意。”卢绾问:“那‘九转重门’又是甚么意思呢?”

伏廷犹疑片刻,摇了摇头说:“或是个‘九转重门阵’,其它细情却是不知。”

卢绾又问:“那后两句呢?‘所觅不见,即是阵门’,又如何解得?”伏廷道:“我们要入阵救人,须经过阵门,方可入内。这话意是指,‘觅不见’便是阵门。”

白眠眉头一皱,心觉这话留得弄虚太过,不悦道:“他何不直说何处入阵,如何陷阵?却说得如此云里雾里,让我们瞎猜!”

伏廷苦笑摇头,说道:“机要并非破阵之法,乃是破阵之人,探知大阵所在的山林地貌,又熟知周里水土木石等可用作阵材之后,对设阵之法所做的估判,此为‘押阵’。”

白眠道:“意思是这三处机要,实则只是东唐君的纸上推演,并未执作过?”

伏廷颔首道:“正是。越精擅阵法者,越能押准,有了这三样机要,便如入海而知航路;但使船掌陀,又是另一回事了。这想来就是湖君要卢绾带上我的原因了。”

白眠听了,心中明白了这个理,口上却不肯服句软话,又游手往四下指点说:“那如今入阵无门,他所言机要却是‘所觅不见,即是阵门’,岂不是戏耍我等?既然是‘觅不见’,又如何搜觅得见?”

银锦向来偏心回护家主,听了此话甚感不快,立马驳道:“湖君的话,必然一点错处也没有。你若疑有它,与其在此枯想,不如将此殿探搜一遍,看看这‘觅不见’是个甚么所在!”

卢绾救人心切,也觉得速行此事为妙,便附和道:“我们先探一探,也无不可。”

众人定下主意,便决定将四人分做两头,先将这孤宫搜访一番。

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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