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自尽

哥哥去世一事,对娘亲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娘亲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平生最得意的事情有两件。

其一,是继承了她母亲一脉的优良传统,以七品芝麻小官之女的身份,高攀上了长乐伯爷,成为他的续弦夫人。

其二,就是她肚子争气,成亲没多久就怀了身孕,生下儿子穆宜年,并说动丈夫立他为世子。

对于娘亲来说,丈夫不重要,只有她的儿子,一出生就是身份高贵的伯爷世子,将来会继承长乐伯爷的爵位,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在意丈夫每日在外都做了些什么,也不介怀丈夫纳进门的几房漂亮小妾,更不介意在丈夫败光了祖宗家业之后,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伯府上下几十口人。

但是,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儿子,所以家中的姨娘生下来的全是庶女。

娘亲在哥哥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是娘亲一生的希望,更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

即便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又是个荒唐纨绔的性子,可他并非一无是处。

他孝顺体贴,对娘亲极为在意,从小到大,但凡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跟娘亲一起分享;看到娘亲生气,就会想出各种办法来逗娘亲开心;在父亲败光家业病逝之后,他便和三舅舅一起做起了生意,虽然赚的不多,却比只会出不会进的父亲好太多了。

然而,这样的哥哥,却在成亲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去世之时才刚满二十岁,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一蹶不振,痛不欲生。

原本养尊处优保养极好的娘亲,在操劳哥哥丧事的几天时间里,一日比一日的苍老消瘦了下去。

漆黑的头发染上了银霜,光滑的皮肤添上了皱纹,明明还不到四十的年纪,看上去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心中满是凄苦和恨意,几乎要将她折磨疯了,若是再不找一个宣泄口发.泄出去,她就要熬不下去了。

因此,她变着法的折磨薛丹绯,恨她天煞孤星的命格克死了自己的儿子。

穆嘉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自己的娘亲,言语的作用在此刻显得苍白寡淡,她只想着能让娘亲转移丧子之痛也好。

更何况,她自己也深深的陷入了失去哥哥的痛苦之中,她就只有这么一个血缘兄长,两人之间的感情又极为深厚。他的离世,不仅让她失去了亲人和庇护,更让她仓皇不知所措。

所以,她冷眼看着罪魁祸首薛丹绯被娘亲折磨,心里痛快解恨的同时,见她日渐消瘦,又生出几分不忍。

薛丹绯的身体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在娘亲的刻意折磨之下只熬了一个多月,就撑不住了。在顶着十月的寒风,在院子里罚跪的时候,她突然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她娘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装晕,恨恨的让丫鬟过去踢了她一脚,可她依旧毫无反应。

穆嘉年见状心道不好,看着她苍白虚弱的小脸,忙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滚烫,立刻吩咐下人送她回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娘亲,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跟娘亲告退后去了薛丹绯屋里,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薛丹绯,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她治病。

大夫的诊断结果不容乐观,说她生来体虚,原本就需要平日里悉心照看,若是再这样煎熬下去,估计活不过几年了。

这位大夫常年给她家看病,对她家里的情况了若指掌,自然也明白病人之所以生病的原因。

他只觉得床上那位年轻小姑娘可怜命苦,忍了又忍还是劝穆嘉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到底是你兄长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嫁入府里后也就是你的亲人,你又何必……”

说着,他摇摇头离开了。

穆嘉年心里愧疚不安,她不想真的看到薛丹绯被娘亲折磨的香消玉殒,见床上的薛丹绯在昏迷之中含糊不清的喊着阿姐,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回去后直奔娘亲住处,劝说她不要再继续刁难嫂子,可娘亲固执冷硬又心怀恨意,哪是她三言两语能劝说的了的。

她无奈之下,只能剑走偏锋,想别的办法保住薛丹绯的性命。

自从哥哥离世之后,长乐伯爷爵位一事就有待商榷。

原本爵位从她爷爷那一辈起,传到她哥哥身上已经是第三代了,按理说传承三代无功,朝廷就会收回爵位,让他们沦为平民百姓。

可她心有不甘,不愿意放弃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斟酌再三之后觉得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朝中有人帮忙疏通关系,便可以将爵位传给穆家其他的男嗣,毕竟她哥哥继承爵位才不过三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再加上,她的哥哥死的蹊跷,满京城的人都认为他是被薛丹绯的天煞孤星命格所克,觉得宣安侯在婚前刻意隐瞒此事的做法太不地道,宣安侯也因此亏欠了他们穆家。

若是有位高权重的宣安侯,在朝中为长乐伯爷爵位一事周旋一二,她相信以对方的人脉和地位,绝对能够轻而易举的办成此事,让长乐伯府能再享一世殊荣。

她心中也有了继承爵位的合适人选,便是长乐伯府三房的大儿子,她名义上的大哥穆宜慎。

穆家这一代只有三个男丁,且都是嫡子,大哥二哥都是三房所生。

大哥穆宜慎踏实稳重,二哥穆宜轩古板迂腐,她哥哥穆宜年,因为父亲第一任妻子早逝没有子嗣,之后续娶了她的娘亲沈氏,所以排行第三。

穆宜慎此人,不同于落魄伯府内的其他男子,是个有勇有谋,机智果断的男子汉大丈夫。

他踏实上进,有心机有手段,靠着祖上的荫官,加上自己善钻营,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升任六品官,任刑部主事。

最重要的是,她信得过对方的人品,知道他为人光明磊落,身具浩然正气,是个敢作敢当的真君子,不会养虎为患反噬自己,值得她将长乐伯府爵位相送,并会给予她想要的回报。

她也不担心对方会拒绝她的提议,他虽然从没跟自己哥哥争夺过伯爷的爵位,可白送上门的爵位,他也不会推辞不要,不然也不会在朝中升官升的这么快。

她理顺思路之后,傍晚就去前院的书房找到了正在看书的大哥,她将来意和盘托出,大哥的反应也不出她所料,并没有拒绝,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叹息道:“若你生做男儿,倒是比你哥哥强上几分。”

穆嘉年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茬,反而说起了自己想要的回报,穆宜慎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这一天夜里,穆宜慎便私下求见宣安侯爷,不知道他跟侯爷说了什么,没几天的功夫,这件事就办成了。

三房夫人张氏得知此事后,高兴的合不拢嘴,怎么也没想到伯爷爵位有落在她家儿子头上的一天,原本想着去二房妯娌沈氏面前炫耀一二,却被穆宜慎阻拦回去。

还说他能得到伯爷爵位,多亏了宣安侯爷帮忙周旋,宣安侯知道自己嫡次女在长乐伯府过的凄惨,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能置之不理。

张氏明白儿子此话的深意,也意识到儿子当上伯爷是沾了薛丹绯的光,所以之后便对薛丹绯多有关照,对她比对自己的儿媳还好。

可她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儿媳,为了避免让沈氏再磋磨薛丹绯,张氏听从儿子的建议,在长乐伯府的偏僻后院里,修建了一个佛堂,好让薛丹绯搬过去住。

一方面可以让她远离沈氏的折磨刁难,另外一方面,还能让她天煞孤星的命格别克到自己儿子的头上。

幕后策划这一切的穆嘉年,默默留意着府上雷厉风行的动静,对穆宜慎的能耐有了新的认识,不枉费她扶持对方上位。

她亲自去张氏挑选的偏僻后院看了下,这院子占地面积不小,还有一扇可以通往后街的偏门,又因为隔壁不远处就是朝廷官员办公的一处衙门,所以治安良好,环境清幽。

让薛丹绯住在这里,既能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又方便她派丫鬟婆子出门采买自给自足。

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娘亲居住的主院十分遥远,按照她的脚程,走过来都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相信只要薛丹绯不主动出现在娘亲面前,娘亲就不会再过来找她的麻烦,就让她像在娘家时一样,在偏僻宅院里过她的安生日子吧。

她唤来了负责修整院子的管事,递给他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几百两银票,责令他务必好生办事,将这院子修整的安逸舒适,权当做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娘亲折磨薛丹绯的补偿。

之后,她又去了薛丹绯的卧房,对方依旧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见她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显得疏离冷漠。

穆嘉年自觉有愧,不敢跟她对视,她低下头去轻声道:“像之前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和我娘亲也不会再折磨于你,你以后就安心在长乐伯府住下……我在偏僻后院修建了一个佛堂,你病好之后就搬过去住吧,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院里的管事,他会满足你的一应需求。”

薛丹绯闻言一怔,紧抿着的嘴唇轻启,神情复杂的道:“多谢。”

穆嘉年摇了摇头,道了声不必,便转身离开,朝着娘亲居住的主院走去。

对于她来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难办的。

她此次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在跟娘亲对着干,而娘亲毫不知情,她可以选择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反正穆宜慎也不会揭穿她,可她不想欺瞒娘亲。

她在院门处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迈入堂屋,不等娘亲询问便径直跪了下去,将这几天以来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说完之后,屋内静的令人心慌,江嬷嬷和几个丫鬟都不安的看向沈氏。

沈氏怒不可遏,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这么做,不但将伯爷爵位拱手让给素来跟她不和的三房夫人张氏之子,还给害死自己儿子的薛丹绯安排了后路,简直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不由拍桌怒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是想活生生的气死我!是不是?!”

穆嘉年心如刀割,哽咽解释道:“娘亲误会我了,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娘亲。”

“长乐伯这个爵位虽然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可到底是一层尊贵的身份,娘亲养尊处优多年,又性子要强,怎能适应被贬为寻常百姓的生活?可哥哥去世的早,二房又没有其他男嗣,若想保留爵位就必须从三房中挑选一人。”

“大哥穆宜慎便是最好的人选,他理智厚道,知人善任,不会任人唯亲,深知三婶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娘亲管家多年经验丰富,所以大哥早就允诺我,之后长乐伯府还是由您当家做主,谁也越不过您去。”

“再者说,大哥能继承爵位多亏了宣安侯一番运作,而薛丹绯毕竟是宣安侯的嫡亲女儿,又嫁给哥哥为妻,是您的亲儿媳,所以您在府上地位稳固,即便是三婶也不敢得罪于你。”

“而薛丹绯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娘亲折磨了她,可娘亲自己也身心俱疲,可能是被薛丹绯的命格所克,我生怕她再害了娘亲,才想了法子将她远远打发了。”

“我已经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娘亲了,娘亲若是生气,打我骂我便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这一番肺腑之言,让沈氏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沈氏走上前来扶她起身,道:“是娘亲误会你了。”

穆嘉年破涕为笑,道:“只要娘亲不生气便好。”

她顿了顿,又道:“娘亲,女儿即将嫁入宸王府为侧妃,身份地位尊贵,可以代替哥哥庇护娘亲成为娘亲今后的依靠,不会让任何人欺凌于您,您就放心吧。”

沈氏泪流满面,喃喃道:“我儿长大了。”

穆嘉年依靠在沈氏怀里,学着哥哥生前的模样,在娘亲面前撒娇卖乖,连晚上也宿在了娘亲屋内。

之后的日子,她想出各种办法来转移沈氏的注意力,加上临近年尾,事务繁忙,沈氏忙的脚不沾地,便再也没去找薛丹绯的麻烦。

等过了年后,沈氏忙活着她的亲事,低落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转眼便是早春三月,阳光明媚,她嫁入了宸王府为侧妃。

宸王妃出身高贵,端庄贤淑,另外一个侧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三人之中她的出身是最低的,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张精致美.艳的脸,和玲珑有致的身材。

可宸王并非贪花好.色的性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替皇上办事,一个月都难得回一趟王府,即便回府之后,大部分时间也宿在王妃院里。

她对宸王无心无爱,只想有个子嗣傍身,可王妃还未有身孕,她也不敢提前有孕。在王府内日子无聊,她便跟在娘家时一般,专心琢磨如何做美味佳肴去了。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年多,许是她身体较一般女子健康,所以她最先怀上了身孕。

她从诊脉的太医口中得知此事后,第一感觉不是喜悦,而是不安,宸王对此无可无不可,反倒是王妃派了两个宫里来的嬷嬷精心伺候她。

她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比寻常孕妇还要大的多,太医诊断说她怀了双胎。

她心道不好,若都是女儿还没什么,王府不差那点饭钱,可若都是男孩,那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宸王的庶长子了,自古以来,庶长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越想越焦虑,行事也越发谨慎,可怕什么来什么,即便她小心再小心,还是在一个多月以后意外小产了,流掉了一对已经成型的龙凤胎,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整个人消瘦了下去。

沈氏来府里探望她,将王府里的人骂了又骂,她心里难受却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她道:“娘,我没事。”

沈氏心疼的摸着她的脸,道:“我家闺女长大了,若是以前受了这样的罪,定是要跟娘哭诉的,现在都学会安慰娘亲了。”

穆嘉年泪如雨下,靠在沈氏怀里绝望的喊娘亲。不管怎么说,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期盼已久的,又跟她相处了半年时间,就这么流掉了她心里疼的厉害。

沈氏也哭着道:“是娘错了,娘不该教你攀高枝,娘现在才知道这上面的人吃人不吐骨头,你又被娘宠坏了,什么心机手段都没学会,就入了王府这地方,是娘对不起你。”

穆嘉年摇了摇头,抽噎道:“不怪娘,都是我自己不好,我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连累两个孩子跟我吃苦受罪。娘亲,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人各有命,争是争不过的,倒不如收拾好情绪,之后的日子好好过。娘别为我伤心,我也不会难过太久,总会熬过去的。”

沈氏抱着她哭了一场,又得了王妃允许,在这里陪她住了两天,才抹着眼泪离开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她在床上孤寂的坐月子,突然听丫鬟禀告说长乐伯府上来了客人,她心中好奇来人是谁,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薛丹绯走进屋内。

许久没见,薛丹绯的容貌长开了,比之前更漂亮了。

即便穆嘉年在王爷府上见惯了各种风情的美人,可没有一个能比的上眼前之人,她不光五官精致绝美,身上那股沉静娴雅的气质更是世间罕有,将宸王的另一位才女侧妃都比了下去,即便同为女子的穆嘉年,在乍一看到长大了的薛丹绯的时候,都忍不住心口一跳。

薛丹绯走上前来,语调温柔的唤道:“嘉年。”

声音依旧娇娇软软的,如黄鹂鸟一般婉转动听,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

穆嘉年下意识地将她此刻的声音,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作对比,纳闷的发现,她居然将曾经的新婚之夜记的如此清晰。

她回过神来,见薛丹绯微微蹙眉,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便笑着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薛丹绯垂下长而卷翘的睫毛,道:“我听娘说了你在王府内的境遇,便想过来看看你。”

穆嘉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她知道这事儿肯定不是沈氏告诉薛丹绯的,约莫是薛丹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只是没想到薛丹绯会亲自过来探望她,毕竟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而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也不怎么愉快,仔细想来,倒是跟现在情况恰好相反,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变成了她,而来探望的人则成了薛丹绯,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自嘲一笑,倒是领她的情,便吩咐丫鬟搬来凳子好让薛丹绯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聊的过程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薛丹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

穆嘉年心里一暖,对薛丹绯的印象就更好了。

期间,宸王过来探望,说来奇怪,即便在她怀孕期间,宸王也没来过几次,反倒是在她小产之后,宸王经常会过来坐坐,一点也不嫌她小产这事儿晦气不吉利。

见到薛丹绯的时候,宸王也丝毫不为对方的容貌所动,还语气淡淡的建议薛丹绯在这里多住几天,陪陪她也好。

穆嘉年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心情抑郁苦闷,能有个人陪伴再好不过,便期待的看向薛丹绯,薛丹绯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穆嘉年心情愉快,跟薛丹绯聊得兴起,这天晚上,便吩咐丫鬟收拾了床榻,让薛丹绯跟自己同塌而眠。

只要她微微侧过身,就能闻到薛丹绯身上传来的幽香,是檀香中夹杂着书墨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这倒是她们这对姑嫂相识以来,最亲近的一次,曾经对薛丹绯克死自己哥哥的深刻恨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

她看着薛丹绯精致美丽的侧脸,突然道:“我哥哥已经去世两年了,你年过十五,正是妙龄芳华,总不能为我哥哥守孝一辈子。这次你回家后叫我娘来一趟,我说服她,让你跟我哥哥和离,你离开长乐伯府后可以找个更好的男子嫁了。”

薛丹绯闻言,转过头静静地凝望着她,倏然笑了起来,穆嘉年这才发现薛丹绯脸上居然有梨涡,在樱桃小.嘴两侧各有一个,笑起来时甜滋滋的,像是蜜糖一样,看起来更漂亮了。

她道:“不必,现在这样便好,我愿意留在长乐伯府,青灯古佛伴余生。”

穆嘉年见她神情中没有半分勉强,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好,不过若你以后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王府上告知于我,看在你我姑嫂一场的份上,我会尽全力助你达成所愿。”

薛丹绯从小到大很少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所以又忍不住抿嘴一笑,轻轻颔首。

她的笑容真挚富有感染力,穆嘉年也不禁笑了起来,又与她聊了些家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薛丹绯在认真聆听,直到困意涌上来,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倒是她小产之后头一次睡了一回安稳觉,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丫鬟告诉她时辰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屋内没见到薛丹绯的身影,便询问丫鬟薛丹绯去了哪里,之前不是答应她要在王府内陪她几天的吗?

丫鬟回禀道薛丹绯临时有事,午时便启程回长乐伯府去了。

穆嘉年心道奇怪,薛丹绯能有什么事,莫非是长乐伯府出事了?

她忙派丫鬟出去打听,一个时辰后,丫鬟才回来禀告说长乐伯府并无大事,而薛丹绯也已经回到府上了。

穆嘉年心情郁闷,回忆了下昨晚上,自忖并未做出失礼的事让薛丹绯难堪,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薛丹绯不告而别的理由,便不再多想,只是心情到底失落了下去,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几天后,沈氏又来到了宸王府,带来了府上厨子做的美味糕点,在她细嚼慢咽的时候,才一脸沉闷的告诉她一个噩耗,她的嫂子薛丹绯,在前天去京郊寺庙里祈福的时候,意外失足坠入山崖,昨日傍晚才找到她的尸体,除了那身衣服已经认不出人样了。

穆嘉年浑身冰冷,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哥哥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一想到前几天才跟她摒弃前嫌的薛丹绯,转眼间就香消玉殒,她就悲痛万分,深恨命运不公。

沈氏也不由叹息道:“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是当初……”

穆嘉年知道娘亲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若是当初能对她好一点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和娘亲对视一眼,都陷入了自责愧疚的情绪之中。

沈氏这一次没在王府上待多久就离开了,毕竟还要回去处理薛丹绯的后事。

穆嘉年郁郁寡欢,祸不单行,夜里宸王喝醉了酒,无缘无故来她院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指着她的鼻子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若不是有丫鬟婆子拦着,宸王恨不得亲自动手打她。

直到王妃匆忙赶来救场,吩咐下人将醉醺醺的宸王扶回房去,还温言安慰于她,叫她不要多想。

穆嘉年冷漠点头,她本就对宸王无心无爱,只是好歹为宸王怀了身孕,又小产不久,却遭到他这般对待,不由心灰意冷。

等到做完了月子,她虽然身体恢复了健康,却不像之前那般乐观开朗,只一味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失去了生育能力,王妃也体谅她,就允了她不去请安,府上其他女子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宸王更是就此冷落了她,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院子。

她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一般,身边伺候的下人得知她失了势,都托了门路去了别处,最后只剩下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在尽心伺候她。

她对此倒是无所谓,闲暇时研究食谱,翻翻古籍,日子倒是比之前还要舒坦自在。

转眼间,十年过去。

因为皇帝老迈,太子在几年前被废,皇子之间为了夺嫡竞争激烈,宸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也被卷入了夺嫡之争中。

不过这些都与穆嘉年无关,自娘亲沈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后,她就萎靡不振,任凭外界争的有多热闹,她都没放在心上,只将丫鬟打探来的消息当做消遣来听。

直到有一天,京城大乱,陌生的精兵闯入宸王府,将宸王和府上百余口人全部抓了起来,押在后院空地上跪下。

一个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从黑色骏马上翻身而下,气势凌人的走到跪在最前面的宸王面前,抽出腰间细长宝剑,用尚且染着鲜血的剑尖挑起宸王的下颚,一字一顿的道:“久闻宸王殿下大名,今日一见——”

她冷笑一声,语气不屑道:“不过如此。”

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的用染血剑身,在宸王白皙的脸上划下了道道深刻的血痕。

宸王痛的大叫起来,却被这女子一脚堵住了嘴,噎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众人尖叫起来,宸王的心腹太监大骂女子大胆,居然敢如此对待宸王殿下,女子只眼神冰冷的睥睨他一眼,手中宝剑势如闪电一般掷了过去,没入对方的胸口,对方当场没了呼吸。如此凌厉狠辣的招式,吓得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宸王疼的满头大汗,左右扭头避开对方的鞋尖,竭力维持所谓王爷的高傲,冷冷瞪着眼前的女子,道:“薛丹青!我早知你一身反骨,应该一早就劝说皇兄派人去杀了你!”

薛丹青?!薛丹绯的嫡亲长姐?

穆嘉年呆呆的仰望着眼前的女子,仔细一看,果然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薛丹青啧啧两声,十分无赖的耸肩笑道:“真遗憾,现在跪在地上即将去死的人,是你啊,宸王殿下。”

她突然弯腰凑到宸王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不等宸王慌乱的开口,就掐住了宸王的脖子,居然只用单手,就将百余斤重的宸王拎到了空中,任凭宸王如何挣扎反抗都挣脱不开。

眼看着宸王挣扎的力道渐渐衰弱,即将一命呜呼的时候,她才蓦然松开手,任凭软成烂泥的宸王瘫倒在地上。

她喃喃自语道:“若是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说着,她蹲下.身,干脆利落的扭断了宸王的四肢,凶残暴戾的手法吓的众人瑟瑟发抖。

她站起身来,用脚狠狠的碾碎了宸王的命.根子,在宸王的尖叫声中,一步步的走向之前出声的心腹太监,将对方心口上的宝剑拔了出来,甩掉了剑上残留的血液,看着不停跪地求饶的众人,眼中闪过一抹厌烦,她对身后健硕强壮的将士摆摆手,随意的道:“全杀了吧,鸡犬不留。”

一句话,就判下了在场百余人的生死。

这个女煞星,居然是薛丹绯的亲姐姐?这姐妹两除了长相之外,到底哪里相似了?

王府众人都在哭泣求饶,可穆嘉年却知道,眼前的女子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因为他人祈求就回心转意,饶过对方的性命。

她不想白费功夫,便深吸一口气安心等死,却见那女子转身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回头道:“穆嘉年在何处?”

穆嘉年心里一突,正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眸,下意识觉察不妙,就见薛丹青勾唇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语气森寒的道:“让你死在这里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被两个精兵粗暴的抓了起来,关进了牢狱之中,惴惴不安的等待薛丹青的处罚。

因为京城动荡,所以牢狱中关押了不少人,当差的使出各种手段折磨他们,套出可用的情报,穆嘉年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颤,无论白天夜里耳边总是传来各种哭嚎声,她在这样的心理重压下,焦躁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她才灰头土脸的被押着带到了薛丹青的面前。

薛丹青示意众人退下,等到周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道:“我妹妹在自尽之前,曾写信于我,让我庇护你余生。”

穆嘉年错愕不已,自尽?薛丹绯不是失足坠崖吗?

薛丹青咬牙切齿,继续道:“你们穆家害了我妹妹一生,我妹妹在自尽之前,却还让我保护你,真是可笑可恨,你们穆家全都该死!”

“你哥哥使出卑鄙手段,娶我妹妹为妻,若不是你哥哥从中作梗横插一脚,我安排好的青年才俊,早就将我妹妹迎娶回家精心照料了!”

“你娘更是罪孽深重,将你哥哥的死怪罪在我妹妹头上,还百般折磨于她!”

“而你,穆嘉年,你罪该万死!”

“我妹妹可怜你,才会特地去宸王府探望,却被人面兽心的宸王玷污清白。”

“她无颜再苟活下去,却又不想自杀一事牵连于你,便在去寺庙祈福时驱散丫鬟,决绝的跳崖自尽,她从小就怕疼的厉害,临死之时摔的粉身碎骨该有多痛苦。”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我这辈子最疼爱我妹妹,只要是她的请求我都会一一照办,我不会让你死……”

她双眼血红,恨恨道:“也不会让你活的太轻松,你就在这庵里,为我妹妹守到死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

穆嘉年蓦然得知此等真相,心神俱裂,悔恨交加,只浑浑噩噩的活了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却没想到,她带着记忆转生来到了二十一世纪,重新变成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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