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五章、樊笼凡心(3)

梦中那一世的人,那一炉香后面的缱绻、

耳里这一世的人,那游戏人间的光鲜事。

全叫梁京心火在烧。

她觉得那情香已然燃燃追随着她,爬到她嗓子眼里去,

小乔问她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梁京急急地摇头,否定,顺势捏起手边的红酒杯,掩盖自己的狼狈,囫囵吞下去,熄掉那腾起的香。没事,我就是喝得有些急。

酒闹的。

结果,没半个小时,人彻底醉过去了。

沉沉地睡着,这下所有人抓瞎了。

许还业:这姑娘这么不担酒啊,好家伙。

迎新迎新,把新人直接灌倒了,这说出去,他这个老板未免太刻薄了些。

他通知章郁云那头,对方过来时,头一句对付他的也是这句:你当你不是?

一道过来的还有章仲英和章晏云。

老爷子看见圆圆醉趴在桌边,旁余没说,只嘱咐章郁云,“老大,你亲自给送回去,给圆圆她奶奶解释一下。”

晏云有话说,“爷爷,……”

“闭嘴。你和我一道走。”

“……”章晏云在嘴边做关拉链状,好,我闭嘴。

那就由“真英雄”跌进温柔冢罢。

君子悔棋的戏码,他最乐意看了。

*

爷爷算计一辈子,也有算漏的时候。

圆圆在这样的场合喝醉,老爷子不好当着章郁云的面苛责他的下属,其他人送都没郁云亲自送回去体面周到。

也消老太太的顾虑。左右章郁云在,只是欠妥没算准酒量。

但也有事与愿违的时候。

今天早上,章某人才发愿,爱谁谁,自生自灭去罢。

晚上,他又得管起她来。

这算什么事!?

聚的人都散了。章郁云的司机也在楼下候他了,他人却迟迟不动。

与梁京隔一把椅子坐着,她在昏睡,他在抽烟。

搁往常,这种轻易把自己交待在酒局上的女人,他得骂她蠢。

可是年纪轻呀,不担事啊,世人都打这里头来的。

所以,就该被原谅嘛?

不,该骂还是骂。蠢。

这个包厢的桌席一直没人进来翻台,一位女侍者关心地问,“章总,需要我们帮忙这位小姐扶下楼嘛?”

“不用。”答着,章郁云灭了手里的烟,抓起梁京的包,再一并手去抄她腰间,把她横抱了起来。

他抱她一路下楼,径直出了中庭园子,这一路脚程不短,臂弯里的人虽“死”好在骨头不重,他能胜任的范围内。

结果九十九步都过来,偏差那最后一哆嗦。

梁京的包是磁吸搭扣那种,章郁云本就是胡乱夹在腋下再抱着她,他人都快走到车子边上了,腋下的包松掉了,包口翻开,瞬间跟打开了个杂物房,

倾了一地东西,手机、车钥匙、活页本、圆珠笔、纸巾、化妆品,以及女性生活用品,这些章郁云都不稀奇,竟然还有两颗草鸡蛋……

拿来干嘛?随时随地磕开吃了好补脑子嘛!

新替补的司机见状,先是替章先生开车门,随即很有眼力见地要去捡地上的东西。

“不用了,我自己来。”他把梁京扔到后座上,再回过头来捡她的“移动杂货铺”。

司机小师傅难免悻悻之色,今天头一天上班听差遣,发现老板并不好相与,“章先生,您好,我是小关……”

“去华甫路288号。”章郁云一一捡回,重新抓好手里的包,临上车前,知会司机目的地。

其余未曾多言,因为在他看来,说的漂亮不如干得漂亮。他只需要司机送他去要去的地方,其余交情热络,能免则免。

良好的奖惩制度比打成一片的上下级关系来得更维.稳有效。

就此,司机不敢再多话。车子依言,往华甫路开。

打破车里寂静的是,歪在后座角落上的梁京。章郁云就是怕她东倒西歪的,给她扣着安全带,失去自主平衡的她,就软绵绵随车子两边晃。

多番晃荡下来,她唯一的醒神意识就是,想吐。

她感觉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声音极为低迷难挨。

微微掀开些眼皮,醺红着脸,呜咽地倾诉,“我想吐。”

与她隔一个座位的章郁云,根本来不及对她的话做出应急判断,……

只见她往他这边一歪,

然后,章郁云整个人被陷入了毁灭性的感官冲击里,以及肢体、温度上。

“梁圆圆!”他觉得恫吓她那两个字的大名根本不够宣泄他的恼怒与憎恨。

开车的司机小关被老板的一声喊,骇得明显有点没主意,想停车又不敢停。

而依旧昏昏沉沉的梁京,毫不知情,她呕了章郁云一袖子带一座位。

这是个什么小畜生笨玩意,学人家喝酒,跑来糟蹋我!

眼见着她还有第二波吐的趋势,章郁云一把捞起她的脸,给她狠狠推开了。

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梁京吃痛不及,整个人已经被章郁云急急脱下扔过来的外套罩住了。痛的意识里,她缓缓睁眼,黑色笼络里,能嗅到衣服里缎的香气。

然后人被一只手拉回头。

车顶照明灯被揿亮,一身白色衬衫的某人,探身过来,五官在她的眉眼之上,给她松了安全带,索性气到没脾气的嘴脸,“吐,就吐这衣服上。”反正已经脏到不能要了。

“等你清醒了,我再和你算账。”咬牙切齿的声音。

梁京听到这样的话,已经醒了三四成。

头还是发涨,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章郁云,也知道在他的车上。

饶是她做了多么荒唐的事,还是不打算朝他张口。

吐脏的不仅是他的西服,还有车座及脚毯,章郁云突然暴躁发话,知会司机,“先去洗车。”

梁京自知之明地冷冷开口,“我想下车。”

“那怎么可以!你还没给我付洗车钱呢,梁二小姐。”

梁京闻言,脸上一烧,左右找她的包,然后闷声闷气地翻出手机,给章郁云的微信转账。

“醒了?”他见她利索给她发红包,不怒反笑,笑得百鬼迫散,一并降着车窗散车里难闻的味道,然后不动声色地问她,“晏云和你说什么了?”

章郁云直觉和他有关,这二姑娘一听就坐不住的架势,气呼呼地要走。

“忘了。”他直奔主题地问,她心领神会地答。

“哦,那要我再给你倒一遍嘛?”章某人关键时候炸胡,“晏云说的没错,我不是什么好人……”

“够了,我才不想听!”

Bingo,被他猜中了,晏云那小子绝对编排他什么了。什么呢,以至于这个车轱辘girl听不下去,章郁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什么好屁。

“喂、你是不是有语言上的什么障碍啊,我听你说话,一句没超过十个字的。”

无心玩笑的话,梁京听后,却像被点中心事。

“您不用委婉表达什么,我知道好多人都认为我有什么毛病,包括您!”她急急反驳,这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把他剔出来,又放回去。

“嗯,这句超过十个字了。”章郁云无心冒犯她,于是重新避重就轻地玩笑,岂料她不再接话。

二人依旧隔一个位置坐着,她呆呆地死拽着他的西服外套,袖子上染污了呀,章郁云想给她揭开,肉眼可见地,她起了些抗拒的意识,从瞳孔到肢体,朝他。

这感觉于他来说,很微妙。

难以描摹形容。

最后,索性由她去。车子是一定要去洗,“人我也得给你送回去。大晚上的,你再出点什么事,我可逃不脱。”

明明是生意经的话,却叫你难挑话里的错。

他说这话时,容颜在倒退的陆离街景里前进,是明是暗,风灌进来,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及香水味,靠近她这边的一只手臂,衬衫袖口打散卷着,依稀还能瞧见她刚才吐的酒渍,酽红色。

某一瞬间,梁京心里那根弦断了。

她难以想象,如果此时她和他说,也许我们从前见过,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可以归纳到上辈子,

他的表情会是什么?嘲笑或是惊悚。

这些年梁京已经见识过太多面这样的情绪。

倘若他否定了梁京的意识,那么单一的章郁云对她来说,有没有意义呢?

梁京不知道。

*

车子就近来了处地方,没有精洗,只是把脏污地方紧急处理一下。

章郁云也在拿矿泉水,冲洗自己的小臂及手。

梁京站离他远远的,其实她大可以走,说服自己留下的唯一念头,就是她吐脏了他的车。

她依旧有醉酒的后遗症,头重脚轻,昏沉沉地,索性蹲了下来。

期间沈阅川给她来电话,不远处那手持吸尘器动静太响,她讲电话的声音也不禁大了些。沈阅川下周要回江北,问她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回去。

梁京说,还不确定下周要不要加班。

沈听她这头背景音很嘈杂,问她还没回家?

“嗯。公司聚餐的,……,喝了一点点……”她蹲的地方靠近一处花坛,里面杂乱栽种了些月季、杜鹃。

花坛外是水泥浇的地平,地平与地平间有缝隙,于是,有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野蛮生长。

梁京讲电话的功夫,手不自觉地去揪那野草,一根复一根。

直到结束通话。

她再想站起身来,发现脚麻了,两手撑在膝上,艰难地移动那条麻木的腿,试图活动它。

洗车房外的投光灯很亮,甚至曝光过足,这样不远不近瞧过去,她整个人的脸是惨白的,也许有饮酒的缘故。

章郁云看她,失真极了。不是那种笼统的白,更像褪了色的工笔画,叫人唏嘘。

他是在瞧她,哪怕由她发觉了,章郁云也不闪躲。他抱臂隔些距离,看她,看她逮到他,目光闪开又回到他身上来,像是检查确认,你还看我?

章郁云:呵,沉不住气的笨蛋。

车洗好了,老板招呼他们。正好章郁云有机会戏弄她,“梁二小姐,过来付钱!”

“我已经给你发红包了!”她冲他喊。

“不管。你付账,该多少多少。我不占女人的便宜。回头红包原封退给你。”

那头的人,被他气得不轻。

气得俨然有些血色了。以及,烟火气。

*

梁京当真没逃地付了洗车钱。

车子重新上路,章梁二人没再交谈,因为梁京上了副驾,尽管这样对于送她回家的章某人来说,是很失礼的行径。

后座上的人也不恼,沉默安全把她送至家门口。

泊车后,他和她一道下车,在梁京一本正经颜色说“谢谢”之前,他说,我进去和老太太打声招呼。

梁京不同意:“不必了吧。”

“送你回来前,我给你奶奶打过电话了。”章郁云不紧不慢,他坚持自己的礼数,说时,一并看着梁京的眼睛。

“……”

二人站在庭院外拉锯时,陈妈已经听到动静开了院前的照明灯,一路来到门口,开门迎客,“章先生吧,请进,圆圆奶奶已经煮茶等你们了。”

梁京:……

院子里夜来香开花了,一阵风轻过,香到人昏头。

章郁云由陈妈领进去了,梁京犹豫再三,还是从车窗外,伸手捞起了他的脏西服,没什么,她想洗干净还给他。

今天这洋相就算了了。

梁京一路进家门,玄关脱鞋换鞋,然后没作停留地一口气上了楼,奶奶喊着她,她也不响应,

老太太索性当着外人的面,唠叨她,“圆圆呀,像什么样子,喝多了就算了。人家郁云哥哥送你回来,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太不讲理了呀!”

躲在二楼楼梯口的梁京难为情,再听那章郁云缓缓道,“怪我。回来的路上她吐了我一袖子,我没熬住,说了她几句。她负气、难为情也是有的。”

奶奶一听,更不得了了。还吐人身上了!

梁京气得,心肌梗塞那种:

章郁云这人不仅没意义还很不上路子,火上浇油,关键时候放冷枪。

毫无绅士的品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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