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村中琐碎

林樾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这家人的亲戚关系好像真的不太好,爷奶和大伯一家,然而沈家几个人说起来嘴里只有奶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早饭前,林樾突然想起来件事,问道:“娘,咱们是先吃饭再敬茶吗?”

宋寻春和沈正初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把敬茶这个环节给忘了。

但他们会说吗?必然不会啊,他们可是长辈,多多少少也得有一点儿长辈的权威才行,宋寻春熟练地扬起一个笑,“咱家没那么多讲究,就现在吧,敬过茶刚好吃饭,淮之,你去倒茶。”

沈淮之刚洗过手从院子进来就被他娘使唤,从善如流地去灶台边倒茶,水是刚烧开的,沈淮之只倒了半杯,免得林樾端着烫手。

林樾跟着起身,从沈淮之手里接过茶,弯腰递给宋寻春,“娘,请喝茶。”

林樾喊完娘顿了一下,因为宋寻春已经把茶接过去了。

“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宋寻春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包递过去,这就是改口费了。

当然,这也是宋寻春使唤沈淮之倒茶的时候,顺手使唤沈正初去拿的。

昨儿他们还记得这事儿,特意包了放在床头,结果今早一个下田一个做早饭,双双忘记了把红包揣上。

林樾自然也看见了,但是他很有眼力劲儿地当做没看见,敬过宋寻春,又从沈淮之手里接过另一杯,“爹,请喝茶。”

沈正初其实是个健谈的人,但面对林越他也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夫是个什么脾性,于是话也少了许多,“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我和你们娘看着就高兴,别的都是小事。”

林樾笑得一脸乖巧,再加上他一双杏眼,看着就特单纯。

对面的沈正初和宋寻春看着都有些担心,看来等会儿得多看顾一些,免得听了些不干不净的话难过。

第一次同桌吃饭,五个人可谓是各有各的拘谨,吃的比平时不知道斯文多少倍,好在还是平稳地吃完了。

宋寻春率先起身收拾碗筷,抬手拦住想帮忙的林越,“叫淮之带你去外头看看咱家,还有你们的屋子,若是要添置东西就跟娘说。”

林樾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顺从地跟着沈淮之出去了。

回到屋内,沈淮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林樾,“这是我之前的积蓄,给你收着。”

林樾接过后顺手就打开看了一眼,先看见的是上头几个铜板,还没等继续看,就听到沈淮之赧然道:“只有三两多银子,再早两年赚的钱都给娘收着了,只留了平时买笔墨纸砚要用的,成婚前娘要给我,但之前置办东西的钱都是娘掏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拿。”

沈淮之也知道这点儿银子拿不出手,说话本就没有底气,见林樾没说话,更是着急,“你放心,我平时帮忙抄书写信也能赚一些,之后赚的钱都给你收着,我……”

见他说话越来越急,林樾忙接话道:“我没有嫌少,也相信你能赚钱,真的。”

沈淮之更是羞愧,心里盘算着怎么多赚些钱,好让林樾不时刻为钱发愁,嘴上却没再保证什么,再多保证都是虚的,这个道理他从十岁就知道了。

林樾把沈淮之给他的荷包收好,拿出了自己绣的那个,“之前收了你的礼物,一直想给你回礼,时间不凑巧就拖到了现在,是我自己绣的荷包,你别嫌弃。”

沈淮之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荷包就收进了怀里,“我会好好收着的,没有嫌弃,我很欢喜。”

林樾见他都没仔细看,十分怀疑他的不嫌弃有水分,但他也不好意思现在就露出短处,沈淮之没发现他绣坏了的地方最好。

林樾和沈淮之没在屋子里待多久,大致介绍过屋内陈设,把堆放在地上的彩礼嫁妆收到合适的地方放好,两人就出去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林樾又跟着沈淮之在外头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自己接下来将生活的地方。

和他家如出一辙的三间正房,屋顶也是瓦片混合茅草,中间是堂屋,侧边靠近灶房的那间是沈家父母的卧房,另一侧隔成两间,以前是沈淮之和沈凌之住,后来新建了一间在灶房对面,窗户特意开得大,采光也好,用来堆放粮食杂物以及沈淮之平时读书写字,直到沈淮之定了亲事搬进去,里头的杂物也挪到了他之前的屋子里。

灶房背后就是村里的大路,院子前面还有一条小路,小路对面就是一片稻田,靠近沈家的这块田刚好就是他家的,十分方便。

林樾和沈淮之的卧房背后则是沈家的菜地,菜地旁边是猪圈和养鸡鸭的地方,再往外就是一条小河,由石阶而下,石阶下方有一大块平坦细长的石头,因此这里也是村里人最爱来洗衣裳的地方之一。

林樾看完还是很满意的,虽然院子没有他家那么宽敞,但相对要方便一些。

灶房里宋寻春见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就抬手招呼他们,“看完了吗?咱们差不多该走了,再耽搁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林樾本想等沈淮之回话,结果沈淮之一直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回道:“娘,我们看完了,这就来。”

灶房桌上放了几样东西,应该是等会儿要带去看沈家奶奶的,林樾扫了一眼就站到沈凌之旁边去了,实在是方才沈凌之朝他偷偷招手的动作太显眼了,他想当做没看见都不行,而且他也更愿意和沈凌之一起,更自在。

宋寻春没注意他们这眉眼官司,交代林樾道:“等会儿你和凌之跟着我们就行,不必管他们说了什么,淮之他奶奶是个和蔼的,一准儿喜欢你,不用怕。”

林樾听话地点点头:“娘,我晓得了,你放心。”

时候不早,一行人锁上院门就出去了。

沈凌之特意拉着林樾走在最后,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哥哥,我和你说,我爷爷可坏了,一会儿你不用理他。”

林樾顺着话头往下接:“他做什么了?不理他会不会不太好。”

沈凌之连连摇头,和林樾说起了陈年旧事。

小时候他们还没分家出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也困难,一直到他哥沈淮之七八岁才稍好一些,那个时候他才三岁不到,还不到记事的年纪,是他娘后来和他说的。

当年他爹娘盘算着等他哥十岁就送去读书,他爷爷满口答应,可等他哥十岁那年,他爷爷却说他堂哥大他哥一岁,要读应该他堂哥先去,让他哥再等一年。

他爹娘不愿意,家里的活计他们干得多,农闲时还去做工,但他大伯从来没去过,而且之前从来没说过他堂哥也要去读书,他爹娘和他爷爷闹了一场,最后还是没成,因为他们挣的钱全交给他爷爷了,手里剩的那一点儿完全不够。

后来他爹娘就不肯再把钱交出去了,他爷爷看他和他哥也越发不顺眼,打骂都是常事。

沈凌之说话间还带着怒意,“他可坏了,我爹娘去镇上做工不在家,他使唤我和我哥下地干活,我们还没回来他们就把饭吃了,还骂我们干活偷懒,还是我奶奶偷偷给我们热饭吃。”

“而且他特别偏心,我听到过好几次,他说我大伯是顶立门户的人,堂哥是长孙,合该去读书光耀门楣,我哥一看就没有个读书的样子,去了也是浪费钱。”

林樾很是惊讶,“为什么?你哥现在都是童生了,读书肯定很厉害才对啊。”

沈凌之撇了撇嘴,“我爷爷说堂哥从小就比我哥白净瘦弱,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不像我哥,才十岁就又高又壮,都快赶上半个大人了,正适合留在家里干活。”

林樾一脸茫然,还没上学就能看出来谁读书厉害,他不应该种地,应该去算命。

沈凌之还没说完,“又过一年,我爹娘攒够了我哥的束脩钱,我和我哥都觉得他能去读书了,最后还是没去成。”

说到这他语调高了几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爷爷嫌隔壁村的私塾不够好,想送堂哥去镇上的私塾,但因为我爹娘赚的钱没交给他,他自己手里的钱又不想拿出来,所以死活要逼我爹娘把钱拿出来,不然就要去里正那里告他们不孝,还要把我送去给人做童养夫换钱,那个时候我才六岁。”

六岁的沈凌之已经记事了,他清晰地记得他奶奶哭着闹着拦,骂他爷爷作践了她的哥儿还不够,现在还要作践她儿子她孙儿,差点儿被他爷爷一拐杖打破头,最后那拐杖落在了他爹身上。

林樾已经听呆了,他是真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人,“哥儿?你还有个小叔叔吗?”

沈凌之脸上的怒意更甚,声音里却带着难过,“有的,我小叔叔叫沈云初,他可好了,但我五岁那年,我爷爷就为了十二两银子把他嫁给了一个瘸子,嫁妆简薄得不成样子,我奶奶没拦住大病一场差点儿去了,我大伯对我爷爷一向唯命是从,不仅没拦还骂我小叔叔不知好歹。”

“当时我哥跟着我爹娘去找了沈家的长辈,大多都不愿意管,因为我小叔叔只是个哥儿,我爷爷又早早收了人家的聘礼,只有我叔公来了一趟,可惜没用,我小叔叔还是出嫁了,嫁出去再也没回来过,我爹娘觉得对不起他也不敢去找他。”

就那一年多,先是沈淮之被拦着推后一年读书,再是沈云初被草草嫁出去,最后又反悔不让沈淮之读书,对弟弟和对儿子的愧疚几乎压倒了沈正初。

沈凌之声音突然变小,偷看了他爹一眼才接着道:“那一年我看见我爹哭了好几回,最后我爹忍不住了才和我娘商量要分家的,但我爷爷不答应,直到我爹把事情闹大,我爷爷嫌我们让他丢了面子,让我爹娘把所有钱交出去才答应分家。”

“这回沈家的族老和村里的里正都来了,在他们的见证下,我爷爷不情不愿地分了几亩薄田和破败的旧屋给我们,然后彻底分了家,现在若不是为了我奶奶,或许我们已经彻底不来往了,所以哥哥你不用理他,他一会儿说不准还要骂我们。”

林樾脚步都有些沉重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就和你一起。”

林樾其实想问要是没忍住他能不能骂回去,但新婚第二天就骂长辈听着太不像话了,他问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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