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玲玲家她正在刷锅，老家的土灶又一米高，她的身高也就一米五左右，站在灶边刷不着锅的另一边，她都是在灶边放一个凳子踩着刷锅。从厨房门口看过去，她左手撑着灶台，右手拿着炊帚奋力清理锅边上的残饭，半个身子都悬在锅上，十分凶险。

但她习以为常，因为从五六岁开始她就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更小，得跪在灶台边。记得有次崔素兰去她家里串门在院里喊：“娟儿！娟儿！”

“俺妈没在家出去了。”忽然厨房里有人答话，崔素兰转身去厨房，在门口看一圈也没见着人，不由得纳闷：“咦~人呢？谁在家呢？”

“我在家嘞婶子。”这回听清了，是灶上出的声，最开始崔素兰是略过灶上的，毕竟下面没人。这一望过去骇得她倒吸一口气，一姑娘小小一团跪在锅边刷锅，这一不小心都得掉进锅里，农村的大锅容量很大的，这样的小孩儿掉里面都不显眼。

“恁妈玩去啦，让你刷锅，这不是瞎胡闹嘛！”上前给她抱下来，自己没见着就算了，见着了还能干看着啊？拿过孩子手里有些大的炊帚，在她“婶子我还没刷完锅呢！”的抗议声中，走到灶边刷起了锅：“你在一边歇歇，我给你刷锅。”

大人动作比她快多了，一会儿连灶台都收拾好了。后来遇到刘娟还说她来着。不过效果不大，玲玲还是这样干活。

姜绵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便和她一块儿干活。两人收拾完厨房去堂屋聊天，玲玲弟弟被她妈妈带着出门了，家里就她和姜绵两人。聊着天玲玲问姜绵：“绵绵城里的学校是不是比镇上的大？你在那边有没有交到朋友？”

姜绵把这学期的事情简单和她说一遍，知道她担心自己都是捡着开心事说的，末了还宽慰她：“你放心吧，我在学校不和闹事，没人欺负我的，再说了我也不是能忍的性子对吧？”

“是是是，谁不知道你不好惹呀。”玲玲忍笑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继而笑意淡去：“唉！真羡慕你呀！爸妈这么为你打算……我，我妈说让我毕业早早打工去，挣钱给弟弟娶媳妇……”说到后面已是眼含热泪，哽咽呢喃。

姜绵早知如此，前世也是这样，只是玲玲成绩还可以，又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才勉强渡过初中，就这还是她寒暑假打工给自己挣生活费得来的。

姜绵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解她，明明不对的是她爸妈，这么为难孩子，难道还要她自我开解赞同她们吗？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姜绵是不认同她爸妈做法的，也开不了口劝解。

不过这样被动也不是办法啊，得好好想想。

玲玲见她低头不语也知道这事她帮不上什么，自己也不是想要人开解，就是心里憋闷的久了，找人诉说一下。初中是有政策爸妈不能让自己退学，可是高中，没有钱是上不了学的。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之间屋里也没了动静。

“玲玲，出来玩呀！”圆圆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在院里喊人。

姜绵两人收了心绪，起身迎人。玲玲家堂屋没有姜绵家的大，五个人或坐或站挤在不大的客厅，说话声能掀了屋顶。

玲玲刚说了伤心事，这会儿不太想玩闹，遂打开电视：“咱们要不看春晚吧，昨天辞岁都没顾上看呢。”

“好呀好呀！”小伙伴们除了圆圆，都是昨天一块儿辞岁的人，晚上散的太晚，回家就睡了，也顾不上看电视。她们其实对春晚都是很喜欢的，这会儿也不说话了，都安静看节目。

一打开电视都不用选频道，因为今天大部分频道都在回放春晚。现在是舞蹈节目，因为是半路观看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舞蹈，就觉得人家舞蹈演员特别好看，跳的很美。

小丽最迷舞蹈看得目不转睛：“哇！跳得真好，她们都好厉害啊！”

打开电视的时候舞蹈节目可能已经表演过半，因此很快结束。下一个节目是歌曲《咱老百姓》，阎老师和吕老师声线舒展，音色圆润，歌声很是悦耳。大家忍不住跟着哼唱，在一众菜鸟歌声中，琳琳歌声最是突出，人家唱得在调不说，声音还很好听。赢得一致好评，她平时话不多，不过说起唱歌来总是滔滔不绝，她曾立志要当歌唱家，自己也很有天赋。不过姜绵知道她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哪怕有条件。

这时候农村长辈普遍认为读书才是唯一出路，一味追求成绩，很多对孩子有利的信息都不知道。家长孩子都稀里糊涂的，姜绵前世也是，选专业时没有人分析前景，自家人也不了解，最后以高分入了低等级学校，还选了最没前景的专业。后来也是因为信息差错过了很多机会。

琳琳的情况也差不多，她比姜绵她们大两岁，成绩一般但音乐方面很有天赋。那时大家就知道学艺术可以加分，但是不知道怎么操作。当时她也是想学音乐的，一是热爱，二是想走艺术生加分政策考上好学校。她不知道怎么用艺术生身份考试，就找音乐老师咨询。

老师是带过她的，知道这孩子有音乐天赋，很愿意教导她音乐。不过学音乐花费大，她带过不少孩子，付出很多心力，最后因为家长不愿花钱半路中止的更多。

半途而废不光浪费了师生的时间，还耽误孩子的学习，毕竟之前分出时间学习音乐，后来又放弃了，两边都落空也有的是。

因此需要家长的支持，老师同琳琳说明原因，又征求她的意见：“琳琳，现在这个情况你也了解了，老师希望你不是自己冲动下做决定。你先和父母沟通好再来找老师也一样，好吗？”

老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做不来死缠烂打的事情，只能点头应允，回到家与爸妈一块儿商量。

爸妈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爸妈不愿为自己多花费钱，更多的是抱怨自己。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心疼家里呢，爸妈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自己不知道上进还想着法子掏家里钱。学什么唱歌啊，那是正经女孩儿学的东西吗？不许去！”琳琳妈妈声色俱厉地说。

琳琳爸爸到底是男性长辈，说话忌讳些，只是话再怎么说，中心思想就是没钱供她学音乐。而且表明学习是正途，不要走偏门。若是成绩不好考不上学，不如早早学个手艺。

琳琳听着至亲的话眼里的希冀渐渐淡去，一颗心沉到底，原来自己这么差吗？

学音乐的事不了了之，后来听说她没考上高中，去学了美容美发，和别人合开了间理发店。他爸妈呢，其实挺能挣钱的，不过是想攒着交罚款生儿子罢了。早些年生了个二女儿，一出生就抱给亲戚名下养着，过了几年又生个女儿，年纪大了才没再要。

姜绵回想一下自己村里好些女孩子出路都不太好，村里没什么文化底蕴，比其他村更不重视文化，孩子学习好很骄傲，学习不好也没什么。甚至女孩儿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很多都不让继续读了，认为女孩儿读书没用，不如早早打工，到了年龄结婚。

胡思乱想间节目一个个上演，圆圆向来喜欢在家待着，打扫卫生，整理床铺啥的都比这样说话有意思，因此第一个提出离开。“你们看吧，我先回家了哈。”

一个人开头，后面就也跟着走了，毕竟看电视没有在自己家自在。

最后剩下姜绵没走，她留在后面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观察四周没有人，悄悄靠近玲玲低语：“玲玲，你要不要自己挣钱上学？”

玲玲被她的动作逗笑，也学着她悄声问：“想啊！可是我挣得少，不够学费呢。”

“我知道市里义乌批发市场可以批发玩偶，卖不完还可以退给厂家。我年后不上辅导班，咱们一块儿去步行街摆摊吧？”前世高中同学就有说自己暑假摆摊卖玩偶的事，姜绵觉得可以试试，现在自家在市里租了个小院子，到时候让玲玲和自己住一起，玩偶也放家里，很可行。

玲玲明显心动，打探更多细节，姜绵把自己的打算和她一说，两人商量很久，直到中午她家人回来才停下来，已经确认可行，更多细节还要再商量商量，反正开市还要两天，时间够用。

“二大娘，小庆回来啦！”先和来人打招呼，又提出回家。

玲玲妈热情留饭，姜绵婉拒了。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就等她回家了，崔素兰瞪她一眼：“还知道回家啊？没在人家家吃饭吗？”

姜绵自知理亏，心虚得别过头，拉着喊“姐姐”的弟弟去客厅一边：“小温，和姐姐说说都去哪儿玩了呀？”

崔素兰面色不虞，待要再说什么，姜卫民及时打断了她：“行啦，大过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作伴的，又没耽误吃饭，少说两句。”说罢，拿着鞭炮去院里点燃。

一家人就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开始了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