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淑仪已经匍在床榻哭了整整一晚和一个早晨,随她入宫的侯家嬷嬷在旁宽慰,“娘娘,您可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我如今还要这眼睛有什么用,哭坏了便哭坏了罢。”侯淑仪半点都听不进去,只哭的双眼也红肿了,人也憔悴了,哪里还有半点儿昨日被太后留下时的盛气凌人。
“我第一次侍寝,便惹怒了陛下,被赶出广华宫,哪里还有脸面活着,让我死了算了。”她作势要撞墙,被身边人死死地抱住。
原是侯淑仪被太后钦点昨夜前去广华宫侍寝,这对侯淑仪而言自然是件高兴事,便连长福宫的宫人都跟着欢喜。
侯淑仪忙碌了一整个下午,沐浴更衣,焚香敷粉,将自个儿打扮的香喷喷可人的紧,便去了了广华宫。
是为人妇第一次见夫郎的日子,侯淑仪心中即羞涩又紧张,却又满怀欣喜。
她十指芊芊,涂着蔻丹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待到宫人请安声响起时,她扬起了笑脸,抬眼看去正走向床榻的年轻帝王。
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年轻的帝王有着一副称得上是俊美无俦的面容,她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时。
年轻的帝王并未对她吐露任何含情之言,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着厌恶,金口一开,“滚出去。”
多少羞怯、爱意萌生碎在了这一刻,她都不记得自己与没有哭闹着向帝王求情,便被毫不留情的赶出了广华宫。
皇宫是什么地方,她侍寝未成功反而被陛下厌弃赶出去的事情,定是已经传遍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看她的笑话。
侯淑仪扑进了嬷嬷怀中,愈发痛哭,“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宫里待着。”
嬷嬷宽慰,“太后娘娘不是还让宫人前来宽慰娘娘,娘娘又何须担心,陛下那儿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太后娘娘又不是陛下,我造了陛下厌弃,难道她还能让陛下重新喜欢上我?”侯淑仪脱口而出,被嬷嬷捂住了嘴,眼神冷冽,吩咐两旁,“娘娘心伤所言,谁也不许传出去,都退下。”
侯淑仪自在长富宫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整座皇宫里多少人在看她笑话。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琼华宫之主,垂帘听政的元太后闭着双目,半倚在贵妃椅上休息。元太后已过五旬,她年轻时,容貌只是寻常清秀,但这些年保养得宜,连眼角也不过只是散着几根细纹,竟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倒比年轻夺目。
大权在握,想来便是最好的滋补品。
她的女官之一,符长青,正禀报着,“侯淑仪回了长富宫,直到如今都还在痛哭。”
“她还说了些话……”
符长青翻开录册,将长福宫中,侯淑仪的一言一行俱是交待了清楚,半个字不错。
“娘娘,您好心抬举侯淑仪,她竟出言不逊,可要让微臣前去训责?”
元太后缓缓睁开双眸,一双眸精光显现,让人不可直视,待敛尽后亦是蕴着让人寒颤的凌冽,她并未恼怒,淡然道:“罢了,哀家原本是想送侯家一份人情,不想侯氏女无福消受。”
“既然她嫌哀家未能让她得宠,便让她学学什么是妇德。”
符长青颔首,“是,娘娘。”
自去吩咐。
又有女官上前来,替元太后揉捏着小腿,一边道:“娘娘,昨夜里,侯氏女可还什么都没做,连一句话都不曾说,便惹怒了陛下,被赶出了广华宫。”
“难不成陛下当真起了癔症?”
元太后轻笑了一声,带着嘲弄之意,“癔症?对女子避如蛇蝎的癔症,哀家活了半百的岁数,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好女色,就像哪有猫儿不沾腥呢。”
“陛下不过是与哀家唱反调。”
“哀家为他大选纳妃,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入宫,如今他不愿女子侍寝,难道还是哀家的错?”
女官忙道:“自然不是,娘娘慈母之心,满朝皆知。”
元太后缓缓阖上一双眼,“倘若他真是个柳下惠,而今不肯叫女子近身,倒也于笙娘大婚后有益。”
笙娘便是元氏女,元太后的亲侄女,将会在中秋过后入主中宫,成为元氏一族下一个皇后。
“且看这如花美眷在侧,他这柳下惠能不能稳坐如山。”
“若是能,哀家还能高看他一眼。”
女官愈发恭敬,“娘娘所言极是。”
一主一仆口中所言陛下唤的癔症,那是三个月以前,洪帝驾崩,洵帝登基之时的事了。
*
广华宫后殿,洵帝寝殿,龙渊殿。
广华宫总管事常环端了汤药入殿,虽已是白日里,殿中仍然点了数盏宫灯,幔帐放下,烛影重重,上倒映着一幅人影。
光是人影,便能看出幔帐之后所立之人身姿修长卓越。
宫人打起幔帐,常环轻手轻脚走进殿中,奉药于跟前,躬身请安,“陛下,到时辰了,您该喝药了。”
映入他眼帘的绛紫色袍边并未动过。
他不由得又提醒一声,“陛下……”
绛紫色袍边上金线所绣的龙爪随之一动,栩栩如生。
常环头顶传来一声,带着不耐的低沉男声,“麻烦。”
他手上盛着的重量突徒然一空,那碗药已经被眼前人端走。
常环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碗药被他主子给倒入了那栽种着兰草的泥土里。
“陛下,您这是作甚。”常环一惊。
“喝了多少副药,也不见好,这药不喝也罢。”
那绛紫色衣袍的主人终于回过身,一双丹凤眼眸中尽是嘲意,便是广华宫的主人,这座皇宫年轻的帝王赫连铮。
常环连忙劝,“陛下,良药苦口,兴许多喝上这一副,您的龙体就能康复。”
“康复?”赫连铮重复这二字,甚至心烦,“朕若能靠这些药康复,昨夜怎会险些杀人?”
耳边的女子哭声一日胜过一日,他的身边已经无宫婢侍奉,夜里侍寝的宫妃被赶走了一个又一个。
昨夜里,更是变本加厉,哭的他肝肠寸断,一时震怒,险些失手杀了那前来侍寝宫妃,他连对方模样都未看清。
他这只要有女子靠近身边,耳边便会起哭声的怪病,就连太医院上百医者也束手无策。
已经被这道声音困扰了数月之久,这十几日来,更因为近来,元太后天天安排宫妃前来侍寝,赫连铮夜不能寐,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昳丽的眉眼却是戾气尽显,“如今,人人都以为朕在装病。”
常环叹道:“陛下,纵使旁人这般想,您也不能不喝药啊。”
“这药即便治不好那病,也能滋补龙体。”
“您这些日子不曾安睡,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
赫连铮却懒得再听,他把出一旁的佩剑,剑身出鞘的一瞬,清冽的剑鸣之声咋响,他半阖了眼眸,甚是不在意:“朕若伤了身体,不正合了她的心意,当个短命的皇帝。”
常环吓得立刻跪下,身后宫人更是跪倒一大片,齐声请罪,“陛下息怒。”
他未曾理会,只随手转动着手中的佩剑,这把剑是上好的精刚打造,剑刃能清晰的倒映出他那副昳丽眉眼来,他皱起了眉,问常环等人,“朕昨夜险些杀了人。”
“若朕真的杀一人,会不会这病就不治而好了?”
今夜,太后娘娘又会安排何人前来侍寝呢?
那扰了他数月之久的女子哭声到底如何才能停下。
*
林玉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愁眉苦脸,“这药倒是愈发苦了。”
一转眼,她打定主意装病躲过侍寝已经快有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来,她夜里都是捂了厚被,还塞了两个汤婆子,将自个儿捂得头脑发烫,浑身难受,日日女医前来看诊,都在疑惑她为何会得了热症。
后来倒真是病了,病殃殃的卧床休息。
一边还听着宫中近来越来越离谱的传闻。
起先是被她给予厚望能一举得宠的侯淑仪,是后宫中头一位侍寝的妃嫔,可入了广华宫,还未能待上半个时辰,便被陛下厌弃,赶了出去。
侯淑仪回去以后就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想来是觉得无脸见人。
第二日,前去广华宫侍寝的徐昭仪竟也未曾待上半刻钟,便也被送出了广华宫。
说是送也不过是为了徐昭仪的脸面,徐昭仪可是陛下的亲表妹,听说是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也不该如此。
可徐昭仪却是哭着离开了广华宫,听闻回去后也病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皆是如此。
没有一个宫妃能不被陛下赶出广华宫。
林玉仙一边勤勤恳恳装病,一边听着愈发离谱的宫妃侍寝故事。
这些故事皆是冬枣让鸿雁和烟雨几个去膳房提饭菜时,打听来的。
今日,烟雨从膳房提着早膳回来,一如既往的带回来了‘宫妃侍寝被赶记录’新纪录。
“昨夜里是何充容侍寝。”
烟雨压低了声音,透着几分神秘感。
“也是被赶出去了?”
林玉仙从听见侯淑仪侍寝当夜被赶出广华宫时的震惊,逐渐听得麻木,便以为何充容也会是如此,没什么新鲜。
烟雨性子活泼些,这会子竟也叹气,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可不止被赶出去,听说昨夜里,陛下他险些就拔剑杀了何充容。”
“好险被拦下。”
“何充容脖子上都被剑给划出了一道血印子。”
“太医这会子还在给何充容医治呢。”
林玉仙刚拿起一块桂花米粉糕,一惊,掉回到了碟子里。
赶出去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杀人呢?
林玉仙从前便听说过何充容的美名,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温柔贤淑,待人亲切,从不与人红脸。
她怎么可能会触怒旁人,招来杀身之祸?
“可吓人了,听说这回连太后娘娘都震怒了,这会子将陛下请了去叙话呢。”
烟雨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林玉仙张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昏君!皇帝果然和她梦里头是一样的,是个昏庸残暴的大昏君!
梦里头那些人还骂她,是她狐媚蛊惑勾引,皇帝才会成为昏庸残暴的大昏君。
现在看来,皇帝是不是个昏君根本就同她无关。
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哪里来的本事能皇帝为她成为大昏君?
她摸了摸自个儿的脖子,庆幸不已,幸好她如今装病避开了侍寝的这一场风波,不然旁人真将那蛊惑君王的妖妃骂名安在她身上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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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上京城中生存,显赫的家世重要,但也不完全重要。
出身如庆鱼,皇帝的嫡长孙女,只为了让她和她娘,还有妹妹过上安稳日子,小小年纪就使出了浑身解数。
八岁以前的庆鱼,是云端上最耀眼的明珠。
八岁以后的庆鱼,从云端跌落,明珠蒙尘。
邻国战败,送来王子阿骨为质。
阿骨在上京的日子并不好过。
庆鱼时常能看见他被人堵住欺负。
有一回被欺负的很惨,庆鱼实在看不过眼,出声帮了他。
这一帮,帮出了麻烦。
是大雪天,庆鱼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站在雪地里的阿骨:“我帮你并不图什么,你别再跟着我。”
她这样的身份,实在很不该同质子有过多牵扯。
帮他一次,不过是同病相怜,才有的出格之举。
阿骨站在雪地里,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原话,一字一句告诉她,“我的命,是你的。”
庆鱼失神,她在这世上拥有的东西,并不多。
一条命……
她问阿骨:“你的命既是我的,那生死皆由我,如此,你也愿意?”
阿骨看着她,一双黑耀般的双眼格外明亮,“我愿意。”
少年人总是捧着一颗赤诚之心示人。
庆鱼却不信。
冷情冷意、意图独善其身小郡主X不善言辞、白切黑异国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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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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