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眉头一动。
“闯宫?皇上歇在华阳宫里呢!”他后头的尾音带着几分洞若观火的轻慢:“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娘娘们为着帝王恩宠,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也罢,但问大人一句,来人是哪个宫里的?”
侍卫道:“说到这来人,倒也奇怪。一个时辰之前宫门刚下钥的时候,就有望舒宫的女官过来,说有要紧事求见圣上。华阳宫女官自然不准,下官们听了一耳朵,听着那人是吴德仪身边的,说什么吴德仪犯了梦魇的毛病,请皇上去宽慰。别说是华阳宫女官,就连下官听着这话,也忒不成体统了!”
常喜浑不在意地一笑。
“大人少见多怪了。吴德仪这般身娇肉贵地,病了有御医呢,难不成皇上会治病?”
“自然是这么个理儿。”那侍卫一同笑道:“只是……等华阳宫女官好不容易把这几个人轰走,不一会儿竟又来一波。如今争执不休的就是她们呢,瞧着来人倒也有些熟悉,应是德音宫那边的。”
常喜一骨碌从软椅上爬起来了。
德音宫!
玉婕妤娘娘的住处!
宫里的人精,捧高踩低的多了,可人人都知道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一定不能得罪。吴德仪虽有几分宠,到底不是哪个派头上的人,什么梦魇惊厥,大半夜地谁也不会管她;可若是玉婕妤娘娘……她的事儿哪一件不是要紧的!
“咱家亲自去瞧!”常喜发话,指了两个徒弟跟随。
常喜原想着,今夜皇帝留宿华阳宫,吴德仪和玉婕妤都先后过来抢人,虽瞧着可笑,倒也合乎情理。玉婕妤娘娘受了连日恩宠,偏先后被林嫔和阮容华截胡,怕是今日就想出了什么手段来。
只是真到了跟前,他才知道,哪儿是什么简单的争宠,今夜是要出大事儿了。
***
深更半夜里,林容睡得正香甜,被两个大宫女晃醒的时候半天没回过神。
“娘娘,出事了!”
栾姑姑亲自过来了,她不过用青色丝带将秀发草草绾了个攥儿,一瞧就十分匆忙。她抓住林容的手,眼睛里星光闪烁:“娘娘料事如神!”
林容一怔,彻底清醒了。
“华阳宫那边出事儿了吧?”一边也急着下床来。
“幸好娘娘事先派了人去盯着,咱们宫里定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栾姑姑忙着拿衣裳,一边粗粗地把话禀报了。
“……原是德音宫的玉婕妤娘娘,夜里见红了。满宫吓得半死不活,漏夜叫医女来,只说保不住了。玉婕妤没法子,求了人至华阳宫请皇上,结果被华阳宫女官堵在门外!华阳宫今夜也是奇了,此前已有吴德仪身边人至华阳宫闯宫,以梦魇的名头请皇上移驾;不料等了些功夫,玉婕妤又派人过来,禀明了实情,华阳宫自然不信,只以为也是找理由抢人的。玉婕妤宫里的掌事百般分辨,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华阳宫女官只说她满嘴骗人的鬼话。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还是里头御前大总管听见响动,出来瞧了。”
栾姑姑一番话下来,惊世骇俗。
“裴小怜有身孕了?”林容双眼圆睁。
“据说,也是今夜才发现的 。”
“那现在如何了?”林容嘴上问,心里已有了猜测。
这是一出最简单的“狼来了”的圈套!算计虽小,博弈却大!
今夜,一共有两拨人去华阳宫闯宫。第一拨的吴德仪,胡搅蛮缠,说什么梦魇了请皇帝过去。华阳宫怕是既好笑又恼怒,没拿着棍子把她们打出去都算好的!
等到第二拨人来的时候,即便搬出“玉婕妤小产”这样惊天动地的理由,华阳宫女官们也不肯信了。有吴德仪前车之鉴,再想着玉婕妤素日里一副狐狸精的妖媚样儿,华阳宫女官一应将人堵在门外。
结果她们没想到,这第二拨人真是来救命的,不是来争宠的。
这么一耽搁,小半个时辰过去,玉婕妤那边还不知是死是活。几个堵门的女官只等着杀头,阮惠妃还有其后的阮家也等着获罪……裴小怜这是在拿一条命去换阮家满门!
整件事情里,赵瑜贞是个挑头的人。她经由吴德仪这个中间人,撺掇了裴小怜和阮家对上。她这样做是为了绕过林容直接和阮家打擂台,借机向谢太后宣扬,他们赵家不是没有人,和阮家三分天下的,可不一定非得是林家!
裴小怜很顺利地接了赵瑜贞的引子。可后头该怎么做,就是裴小怜自己的决定了。
赵瑜贞万万不会想到,一件简单的争宠事件,会被裴小怜拿来做出这么大的文章来。
以裴小怜的精明,未必猜不透赵瑜贞和吴德仪的打算。只是她半分不计较这俩人拿着她当刀子使。
她本就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借了赵婕妤的东风,倒是正好。到底谁是刀子,还说不准呢。
古人不比后世,想查出怀孕,至少也要大半个月。裴小怜这一胎,还是殿选之前就怀上的,只是秘而不宣,等待时机罢了。
如今时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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