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圣诞节。
瓯城下了一场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难得连地上都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初絮正和同事聚在一起过圣诞。
酒店包厢里,气氛很好,大家兴致正盛,大部分的同事都在互相敬酒,玩行酒令。
初絮酒精过敏,不能喝酒,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几轮下来,好多同事都觉得无趣,各种推搡怂恿她喝酒,连领导都开口劝酒了,但她仍旧不为所动,渐渐地,大家也不大理她。
她也乐得清静,吃累了,就悠闲地靠在窗边看雪景。
酒店地处新区,人气不太旺,入了夜,车辆更是稀少,但是因为圣诞节,灯火璀璨,再加上下雪,有不少在酒店里聚会的小孩姑娘都跑出来玩雪拍照。
不多时,又有一辆车停下,车上下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步伐很快,衣着简单,大冷天的,也只是穿了件西装,因为隔得远,初絮并没有看清长相,不过她也不感兴趣。
这些年,她也谈过一个男朋友,两人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一年,但是感情却一直淡淡的,许是当年某个人的影响太大了,导致她不敢付出太多,后来是前男友主动提出分手的,她没多做纠缠,答应了,这些年也一直是单身。而且,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她也越发看透感情,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包厢里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有个别喝高了的同事都开始在领导面前表“决心”了。
初絮看着,总觉得太吵闹了,大脑有点缺氧,想出去转转。
刚迈出几步,就被同事陈以梨拉住,小姑娘一手抓着她,一手捂着嘴巴,努力平复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初絮,陪我去趟厕所,我想吐。”
包厢里有一个卫生间,但是现在被别人占着。
初絮看着她脸色通红,显然是早已喝上了头,赶紧拉开包厢大门,扶着她往外面的公用厕所走。
还没到厕所,小姑娘就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初絮,小跑向厕所门口的盥洗池。
水龙头被打开,陈以梨吐了个底朝天,胃里,有一阵没一阵地冒着酸味儿。
初絮赶紧追上去,看着脸色苍白、弯腰吐酒的姑娘,心里一酸,一边顺着陈以梨的背,让她吐得舒服点,一边抽出纸巾给她擦脸。
等她彻底吐好,人靠在墙壁上,仰着头看天花板,许是因为吐过的原因,此刻眼睛里带着点湿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初絮看得一愣,这个年岁的姑娘本该是这样的,青春明亮,不似刚刚在酒桌上的虚与委蛇。
“我有这么美吗?看傻了。”陈以梨慢慢缓过劲了,双臂抱胸,好笑地看着明眸皓齿的初絮。
其实说长相,两人应该不相上下,陈以梨是属于那种明艳类的,烈焰红唇,妖冶无比,像红玫瑰。而初絮则更偏向邻家小妹妹,气质淡然,活跃开朗,纯净如水,直抵人心,一笑就能让人心情舒畅,像白玫瑰。
虽然初絮比她年长了三岁,但陈以梨总觉得,即使她到了她这个年纪,她也学不会她身上的那份沉静和淡然,所有的气韵似乎都是由内而发,而且还有点儿“不食人间烟花”的感觉。怪不得单位的同事都喜欢叫初絮“小仙女”,叫她“小妖精”,当然往往她一瞪眼,那些同事都会乖乖闭嘴,把那绰号硬生生地吞进肚子了,改口“女神”。
按理说,往往两个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在任何一个集体里,都会互相看对方不爽,可偏偏她们俩个,在公司里很是和谐要好,经常能看到两人一起吃饭下班,是公司里人人皆知的“仙魔组合”。
初絮没理会陈以梨的调侃,拿着纸巾又给她擦了擦刚才因为洗脸留下来的水珠,“没事吧,不会喝就不要喝,别勉强自己。”
闻言,陈以梨轻笑了声,把脸凑近初絮的跟前,一下把人拐进自己的怀里,“絮絮小仙女,我还想升职加薪变成白富美呢。”
是的,这个男友力爆棚的动作,陈以梨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因为她净身高175,今天还穿着“恨天高”,简直是“直插天际”了,168的初絮在她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初絮抽了抽嘴角,从她怀里退出来,和她并排靠着墙壁,“你已经很白很美了,至于富,应该也还行。”
这是实话,初絮虽然不了解陈以梨的家庭背景,但是凭着她的吃穿用品,应该算是中层小资阶级。
“哇塞,能得小仙女一句夸奖,好嗨哟”。
初絮翻了个大白眼,没理她。
没一会,陈以梨又问,“我说,刚刚领导都劝酒了,你怎么能做到泰山压顶无动于衷?”
两人靠在厕所墙壁,正好对着长长的走道。
此时一个包厢门被打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衣着,似乎是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不过依旧没有看到正脸,只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走得又快又稳。
此刻近距离看到那背影时,初絮突然一怔,站直身子,一只脚刚离地,脑子里又闪出大学那年她追到榕城的事情,自嘲一笑,回过神来,放松身子,又继续靠着,视线却还是盯着那道背影。
陈以梨见初絮半天不回答,用自己的胳膊撞她,“你这脾气到底是谁惯的?”
她不说,陈以梨又闹她,“说说说,到底是谁?哪个臭男人把你惯成这样?”
初絮无奈,开玩笑似地随手一指那道被灯光拉得修长匀称的背影,说:“他惯的。”
陈以梨一下惊得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指着不远处的背影,看着初絮,“他?他惯的?”
初絮瘪瘪嘴,做出委屈的表情,又摊摊手,耸耸肩,“你说呢?”
怎么可能,他谁呀,根本不认识。
可陈以梨却曲解了她的意思,看着初絮一脸失望受伤的样子,想着肯定是被情伤过,抬脚就要去追,好好教训一下那男的。
初絮看出她的意图,赶紧拉住,哭笑不得地说:“小妖精,逗你玩呢。”
“你叫谁小妖精。”
绰号一出口,陈以梨就彻底跳脚了,完全忘记了初絮的那档事。
这时,一直往前走的男人,听到背后的打闹声,却回头望过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身影,仅是一个侧影,他肯定,那是她。
瓯城本就不大,相遇是早晚的事。
他慢慢转过身,双手插袋,眯着眼,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小姑娘扎着小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袖子上像是刺绣上去的寒梅,初看有点不搭,深究了很是特别。她踩着雪地靴,微嘟着嘴,和同伴在吵闹,应该只是小姑娘之间的玩笑,她们一边吵,还一边笑,那笑声真真切切地传到他耳朵里,不停地撞在他饱满的心脏上。
他看了好一会,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才慢慢又转身往外走去。
两人又待了好一会,掐着时间点回到包厢里。
包厢里,大家都喝高了,桌上到处散着啤酒、红酒、白酒,一桌残羹冷炙早已没什么人吃。
几个平时爱热闹的同事端着红酒对公司老总王海涛“拍马屁”,起哄着要他做最后结束陈词,“王总,今年我们能拿下这么多的政府大单,全靠您的英明领导,明年我们一定会跟着你继续好好干,今天这么尽兴,您也说几句。”
王海涛是海量,喝了一晚上的酒,也仅仅是脸红了,整个人还是很清醒的,他站起来,一幅“指点江山”的样子。
同事们纷纷站起来了聆听教诲,初絮和陈以梨刚坐下又跟着站起来。
随后,王海涛浑厚的声音在包厢里游荡。
“我们海盛设计公司虽然成立才不到五年,人员也不多,看,加起来,这么一大桌就坐得下,但是我们和政府有长期的合作关系,只要大家跟着我好好干,我有肉吃,就绝不让你们饿着,来,今年大家辛苦了,明年我们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大家一起加油,干杯。”
王海涛讲话期间,已有男同事自觉地给酒桌上空着的或者只有半杯的酒杯加酒,什么颜色就加什么酒。
轮到初絮时,那人估计也喝多了,看到面前的酒杯只剩一点白色的液体,以为是喝白酒了,给她灌了一小杯。
那会儿正是王海涛讲得激情的时候,初絮整个人又都被陈以梨拉在她身边,注意力也在王海涛身上,自然没发现有同事给她加酒了。
等王海涛说完,她自然地拿起自已的酒杯,和大家碰杯后,也没多想,直接就拿起来喝。
白酒入口辛辣无比,她被一刺激,本想吐出的酒,一下被她吞进了肚子。
下一秒,就猛得咳嗽起来,脸上也顿时漫上绯红,不多时,大脑开始不受控制,昏昏沉沉的。
“初絮,你怎么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以梨,她扶着初絮坐下,想给她拿水,一拿起酒杯,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一下急了,“谁给初絮加酒了?还加白酒?她酒精过敏。”
“我,嗝。”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同事站出来,身子已经有点晃悠了,边打嗝边说,“我不知道那是初絮的。”
陈以梨看着眼前的人,真想一掌招呼过去。
“快去叫代驾,开车送医院。”
“我马上去。”
包厢的大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快速跑出去。
初絮侧头靠在椅子上,大脑混沌,身体温度已经随着酒精急剧上升,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眼皮几乎快撑不下去,她,闭上眼睛之前,竟好像出现了幻觉。
包厢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个男人一步步地走进来,他的短发干净利落,眉眼间全是焦灼,步履生风,直直地走向她。
冷峻的下颚线似乎比起少年时更加冷硬深刻。
尤其是那双墨黑的眼瞳仿佛带着魔力,让她欲罢不能。
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可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看见他了。
在分别多年后,又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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