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王宝林来了。”
红娘子引着王宝林进来,这位王宝林是与谢池春同日进宫的,也住在这蓬莱殿偏殿。王宝林肌肤微丰,生得娇俏明丽,额头花钿,两颊斜红,更显楚楚动人。
“妹妹。”谢池春起身迎她。二人同住蓬莱殿,这王宝林又爱热闹,常常来找她说话,二人也算熟悉了。
“姐姐,整天闷在这屋子里无趣,我们出去走走吧。”王宝林亲热地挽着谢池春的手臂,“如今荷花开得正好。”
“好啊。”谢池春拿上团扇,同王宝林一同出门。
此时是黄昏时分,日头将落未落,夕阳染透半边天空,昏黄的余晖照射在荷花池中,同白日观花又别有一番风味。
荷香清幽阵阵,远处,飘来一缕清亮笛声。
这笛声悠扬清丽,叫人耳朵一亮。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谢池春微微一笑,好美的笛声。
“定是杨美人在吹笛。”王宝林面带不愉,“杨美人和我们一同入宫,现在也有一月了,这杨美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蛊惑圣上,我们这些人竟连圣上的面也见不到。”
一同入宫的几人,现在除了位份最高的冯婕妤和这杨美人,其他几人始终未蒙圣上召见,王宝林早就已经心怀不满。
谢池春却并未接着她的话头,只笑道,“这样好的笛声,我也闻之欲醉。”
谢池春不接话,王宝林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起个其他的话头将话题引开。
二人在此处赏荷,王宝林多站一会便觉腿酸了,“姐姐,日头已经落了,我们也回去吧。”
“我还想在这里走走。”谢池春笑,“妹妹既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王宝林邀谢池春出来,原就是想同她谈杨美人之事,她先前也同谢池春提过两回,奈何谢池春总不接茬,王宝林也无心再留,笑道,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王宝林拉着谢池春的手道,“夜间风凉,姐姐也早些回去。”
”好。”
待王宝林走远,莺时才好奇道,“美人,这王宝林总来找您,您却好像总对她不冷不热的。”
谢池春望着满池荷花,“往来频繁也不代表就是真心相交。”
莺时似懂非懂,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这王宝林,“王宝林自己不高兴杨美人得宠,倒像是总挑拨您去出头似的。”
谢池春笑,用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长进了,能看出来这些。”
“美人。”莺时不满。
谢池春忍不住笑,莺时天真烂漫,故而槐序她们总爱逗她,的确挺有趣的。
莺时陪着谢池春在这荷池周围逛逛,天色渐渐暗下来。
“美人,那是谁呀?”莺时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是一少女,身形瘦削,头戴白玉莲花冠,身着羽衣,是道士的装束。
莺时奇道,“宫中怎的还有女道士?”
谢池春心中却有了猜测,“那约莫是十六公主。”
这月余时间,宫中许多人她还未曾见过,但是这宫中有哪些人,她已大概知晓。
“十六公主?”莺时意外,“公主怎的一副道士装扮?”
谢池春并未多言。桐君曾提起过,十六公主乃是先皇之女,因为不足月而生,又因出生之时正遇上天狗食月之天象,先皇认为公主不详,另其着羽衣主持宫中道场。故而公主如今还没有封号,宫中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公主怎么一位侍女也未带,独自一人在此处?”莺时张望道。
“公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谢池春说着,抬步向那边走去,及至近前,扬声道,“公主。”
十六公主转过头来,她身形清瘦单薄,薄施脂粉,但仍能看出脸色有些苍白,穿上这轻薄宽大的羽衣,真有种要乘风飞去之感。
公主看着谢池春,大约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迟疑不知怎么称呼,谢池春笑道,“公主,我是新入宫的美人谢氏。”
“美人。”公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似的。
“公主可是在找什么东西?”谢池春上前两步,“我们可帮着公主找找。”
“是一枚玉佩。”公主沮丧道,“我今日途径这边,发现玉佩不见了,沿着来路一路找回,去都没有找到。”
谢池春见她神色焦急,料想这东西对她定然很重要,安慰道,“公主莫急,我们陪你再找一遍,或许落在旁边的草木丛里了没有注意。”
“多谢美人。”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谢池春让莺时拿了盏灯过来,陪着公主一路细细寻回去,却仍然一无所获。
“多谢美人陪我找寻。”公主到底年纪小,也不过十四五岁,看着眼圈有些红了,强压着眼泪对谢池春道,“耽误美人的时间了,美人快回去吧。”
谢池春看这小公主着实可怜,身为公主之尊,却因为虚无的不详之说,从小到大,不像旁的姊妹一样金尊玉宠,看她模样,恐怕侍女们也不曾尽心,谢池春想了想,“或许叫旁人捡去了,也不知是公主之物。公主莫急,我再叫人打听一下看是否被谁捡了去了,若能找到,即刻送回来给公主。”
公主闻言,眼睛顿时更红了,拉着谢池春的手道,“多谢美人。”
像个小兔子似的,谢池春心道。
“公主回去吧。”谢池春把小公主送回去,才带着莺时回去,桐君迎出来,“美人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莺时摸着自己肚子,肚子适时发出咕噜一声响。
桐君忍不住掩唇一笑,忙把饭菜端上来。
“桐君。”谢池春对桐君道,“你人缘好,帮在宫女太监们中打听打听,常走荷花池那条路的,有没有人捡到一块兔子形状的玉佩,那玉不值钱,就说是我丢了,谁若能帮我找回来,赏他金叶子两枚。”
“好。”桐君应下,才疑惑道,“美人何事有一块兔子玉佩?”
“不是我们美人的。”莺时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道,“我们今天遇到了十六公主,美人好心,答应替公主找呢。”
桐君把消息放出去,第二日就找回了公主的玉佩。
那玉佩本并不值什么,况也无处变卖,很快便有个小宫女拿来领了赏。
谢池春亲自送回公主那里去,这样普通的一块玉佩,公主却十分在意,想来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多谢美人。”玉佩失而复得,公主果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美人。”公主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对不起眼的雀儿。
“美人。”公主有几分赧然,“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有几只自己驯养的雀儿聪明可爱。美人别看他们模样不起眼。”
公主打开笼门,取出一枚竹口哨吹响,这一对雀儿扑棱棱飞出来,一同叼起一旁桌上的茶饼飞回来,站在公主手上。
“好聪明的雀儿。”谢池春赞道,要将雀儿驯成这样,必定费了不少心思。
“美人不嫌弃,就收下这对雀儿。”
“那就多谢公主了。”谢池春笑道。
“美人留下来喝茶吧。”公主捧着茶饼,她这里东西简薄,不过她的茶煮得还不错。
公主在小炉子上烘烤茶饼,煮水,炉子里的水慢慢沸腾,咕嘟咕嘟开始冒泡。
“这玉佩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公主摸着脖子上的玉佩,“我母亲早亡,没留下几件东西。”
她的生母身份卑微,她又因为不详而被先皇不喜,后来先皇崩逝,如今的圣上是她哥哥,但是先皇子女众多,圣上也从未想起过她这个不详的公主。
谢池春握了握小公主的手。
茶水三沸,公主才将茶舀出至杯中,推到谢池春面前,“美人可以叫我团娘。”
她没有封号,只有一个小名。
“团娘。”谢池春饮一口茶,茶香扑鼻。
谢池春见小公主鼻尖有一枚小痣,笑道,“团娘,你可曾听闻古籍中有记载,玉女以黄玉为痣,在鼻上。鼻尖有痣,是有福的象征。”
团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众人都只道我不详。”
先皇亲口说她不详,又有谁敢说她并非不祥呢?
“团娘。”谢池春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祥与不详,有福无福,原非天定,都是世人自己赋予的。”
谢池春逗弄着笼子里的雀儿,“你这一对雀儿,这般聪慧灵巧,也不是祥瑞之物吗?”
团娘怔怔看着她,她从未这样想过。
“团娘。”谢池春一边喝茶,一边道,“听闻皇太后的幼女福安公主年前出嫁,太后宠爱公主,公主出嫁,太后定觉得思念万分。”
团娘听懂了谢池春的言外之意,谢池春在提醒她,圣上和太后娘娘都不记得有她这么个公主,但是她可以主动去靠近他们。
“过几日宫中不是要举行一个道场吗?到时候太后也会参加吧。”谢池春随手为团娘舀了一杯茶。
团娘望着杯中茶沫沉沉浮浮,暗暗下定决心。
美人说得没错,祥与不详,原是人定,若太后娘娘认定她有福,谁又能说她是无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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