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爱仙被禁闭在自己宫中不久,便抱病去世了。
太医检查过,只说是风寒引发了肺疾,病情恶化得突然,没两日便去了。
自那薛锦业之后,薛家又有几位子侄接连出事,薛家也就渐渐淡出了朝堂。卢、崔等几个世家大族,也受震慑,一时间收敛许多,不敢再冒头。
而薛爱仙的独子承安,被送给了她的堂姐薛淑妃薛巧鸾抚养。
薛巧鸾对孩子一贯是不亲近不靠近,没什么耐心的,看着这年仅三岁的小承安眼睛里挂着一泡眼泪,薛巧鸾皱起眉头,“你哭什么?”
承安骤然换了宫室,离开生母,眼前这并不熟悉的姨母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凶,承安的眼泪顿时飙出来,“哇。”
薛巧鸾看向身旁的银钩,银钩也没同这么大点的孩子打过交道啊,慌忙上去给他擦眼泪,“小郎君,怎么了这是?”
没人安慰也就罢了,有人安慰,承安顿时哭得更凶了,银钩无措地看向薛巧鸾,薛巧鸾蹲下身来,有些僵硬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哭了。”
承安仍旧抽抽噎噎,薛巧鸾拿来一块糖塞在他口中,“不许哭了,吃糖。”
糖块在口中慢慢化开,小承安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哭声含含糊糊的,偷着眼睛看她。
薛巧鸾拍拍他的脑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宫室,我就是你阿娘。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就和我说,不许动不动哭鼻子了。”
小承安懵懵懂懂点点头。
…
孩子们长大起来是很快的。
转眼间,宝章都已经十岁了,承佑和承祚已经有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阿娘,我好了。”宝章穿着一件鲜绿色圆领袍衫,风风火火跑进来,谢池春坐在铜镜前,将一枚珠钗簪在发间,不紧不慢起身,“走吧。”
又是一年秋猎,先前宝章还小,虽然年年都带她前去,但是不许她参与射猎,今年她满十岁,阿耶阿娘终于许她参与射猎,宝章昨儿夜里都兴奋得没睡好,一大清早便爬起来了,火急火燎的。
谢池春笑,这丫头,永远这么风风火火的停不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到了郊外猎场。
今日是个晴好天气,万里无云,骑在马上,可望见远处群山。
梁垣对着承佑几个孩子道,“你们三个,今日谁猎得猎物最多,这块玉佩就作为彩头。”
梁垣拿出的乃是他自己贴身佩戴的九龙佩。
几个皇子并不缺稀罕宝物,但是这玉佩作为奖励,代表的乃是父皇对他们的认可,自然意义非凡,三人都握紧缰绳,蓄势待发。
“阿耶。”宝章不满道,“为什么只有哥哥们能拿彩头?我和长乐姐姐也要参加。”
梁垣最是宠爱宝章,闻言笑起来,“好,你们几个都一并参加。”
宝章一扬马鞭,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出。
“陛下。”谢池春在后笑道,“我若是赢了,可也有什么彩头?”
梁垣笑,“你想要什么彩头?”
“我想要…”谢池春眼波流转,“我还没想好,先比试了再说。”谢池春率先策马而出,梁垣随即也拍马跟上。
几个孩子已策马驰进了林中,承安远远望见树后有一只小鹿,一边继续纵马飞驰,一边搭弓,他年纪虽小,箭术却十分纯熟。
只听得一声破空之声,一支箭飞出,直直扎入小鹿身体中,另一支箭却也几乎同时没入小鹿身体,小鹿应声倒下。
“承安哥哥。”宝章手中弓弦仍在轻颤,粲然一笑,“先到先得哟。”
“宝章。”承安笑骂道,“好啊你。”
“那便先到先得。”承安策马向着倒地的小鹿奔去,宝章也一夹马肚,二人并驾齐驱,几乎同时向着倒地的小鹿伸出手。
宝章快了一步,马鞭卷起倒地的小鹿,宝章抓着马鞭,得意一笑,“承安哥哥,我先得啦。”
承安正要说话,听得身后窸窣声响,回身一箭,正中一只受惊逃跑的小狍子,承安爽朗一笑,“那这只我先得了。”
宝章笑,策马向树林更深处奔去。
同时,一起出发的承佑和承祚兄弟俩也看中了同一只猎物,承祚大声道,“哥,我先看见的。”
承佑年长一些,性子也更沉稳,从来都让着这一双弟妹,此刻却也生出几分促狭之心,大声道,“谁先射中便算谁的。”
猎物听见声音,吓得弹跳而起,向密林深处跑去。
兄弟二人策马追上,猎猎风声从耳畔刮过,伴随着二人的笑声。
夜里回营,粗略一点算,还是大皇子承佑所得最多,梁垣依言把九龙佩赏赐给他,承佑佩戴在自己腰间,眼睛亮亮的,“谢阿耶。”
宝章故意逗他,仰着脸看他,“哥,我也想要,九龙佩能送给我吗?”
承佑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宝章妹妹开口了,他还是大方解下来递给宝章,“送给你。”
宝章噗嗤一笑,重新帮他系在腰间,“等明年秋猎,我自己赢来。”
承佑笑,“好,我拭目以待。”
“阿娘。”承安跑到薛巧鸾面前,“我没得到第一。”
薛巧鸾不在意这些,拍拍他的肩膀,“今日表现不错,箭术更加精进了。”
承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捧出一只白色狐狸,“阿娘,我猎到一只白狐,可以给您做个毛领子。”
薛巧鸾笑,指了指地下,承安瞪大眼睛,只见地下好几只白狐,大大小小,他阿娘这是把人家白狐的窝给端了。
“阿娘。”
宝章也想去找她阿娘,见杏儿守在主帐之外,“杏儿姐姐,我阿娘呢?”
“主子和陛下在里头呢。”杏儿道。宝章就要往里跑,却被杏儿拦住,“好公主,明儿再来吧。”
“好吧。”宝章掉头往回走,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从小也习惯了,夜里不能去打扰阿耶阿娘。还是明日再把她打到的小狐狸献给阿娘好了。
…
薛巧鸾果然用承安打到的狐狸皮制了一条新的毛领,十分漂亮暖和,如今天气还算暖和,薛巧鸾叫人收起来,等冬天里再拿出来用。
“小郎君。”
承安从学堂回来的路上,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秋雁姑姑。”
“小郎君。”秋雁一身女官服饰,对着承安行了个礼,“奴婢能单独和小郎君说几句话吗?”
承安点点头,让身边小太监暂且退下。自他幼时,秋雁姑姑便有时会来寻他,秋雁姑姑很关心他。
“转眼间,小郎君都长这么大了。”秋雁眼中含泪,“有一样东西,我该交给小郎君了。”
秋雁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锦囊,双手捧着,奉给承安。
“这是?”承安有些不解地接过。
“这是您阿娘留给您的。”秋雁含泪道,主子临去的时候,嘱咐她等小皇子大些,把这枚锦囊交给小皇子。
“我阿娘?”承安一愣,他知道秋雁说的阿娘指的并非他现在的阿娘,而是指的抱病而亡的薛婕妤,他的亲生阿娘。
其实薛爱仙过世的时候,承安三岁,虽然还小,却已隐约开始记事,他知道现在的阿娘并非他的亲生阿娘,而是他的姨母。而他的亲生阿娘已经过世了,秋雁姑姑就是从前他阿娘身边的人。
“小郎君。”秋雁抓住承安的手,“您阿娘去的冤枉,您如今也长大了,该替您阿娘报仇雪恨。”
“我阿娘不是病逝的吗?”承安喃喃道。
“这锦囊中,有主子的亲笔手书。”秋雁望着这锦囊,“您可以打开看看。”
承安拉开锦囊,里头果然躺着一封手书,上面只有四个字,皇后误我。
笔迹绵软无力,想来是在病榻上书写。
秋雁落泪道,“当年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将主子禁闭。主子身体康健,可是禁闭没多久,就突然高烧不退,抱病而亡。太医来匆匆看过一眼,说是风寒引发的肺疾,可是我看主子的症状分明不是肺疾!皇后势大,太医哪里敢开罪于她,定然是她指使太医这样说的。”
“小郎君。”秋雁用力抓住承安的手,“您阿娘去世得不明不白,您一定要为她复仇啊!”
承安拿着这封轻飘飘的手书,却仿佛有千钧重,一时心乱如麻。
他阿娘,当真是皇后所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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