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买这个干什么？”林秀英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手却已经先脑子一步伸到袋子里头哦，翻出了一块牛仔布来。
很快，她哎呀了一声，“佳佳，这料子是次货，你被人骗了！”
郝佳一直就没说话，等着林秀英检查一遍。
“还好，还能补救。我到时候在这些地方添点花纹，补几针就好了。”林秀英松了口气，扶着膝盖起身，嗔怪道，“兜里有钱也别乱买啊，这料子可不便宜吧，你年纪小，那些人都当你好忽悠，净那这样的货色卖给你呢。”
郝佳笑弯了眼睛，抱着林秀英胳膊乐不可支地说：“妈，你猜错了哦。你宝贝闺女我，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占我便宜！这些总共才买了六块钱，一大袋子呢，没亏！”
“真的？”
“真的！不过我只是买了一点回来给您瞧瞧，你要觉得行，我就再去买一些。”
林秀英大惊，“你买那么多的料子干什么？这里头给大家都坐一条都够了。”
“妈，您不是一直惦记着想要干回老本行吗？我想着如果这料子能行，咱们就做出成品来卖。牛仔裤这些年很流行啊，我同学买条牛仔裤都能炫耀半天，如果你做了，我就帮你一起卖！”郝佳兴奋地说个不停，但林秀英的神色却有几分凝重。
她说：“佳佳，这可是件大事儿，不能这么容易决定。你爸知道吗？”
“他暂时是还不知道，不过爸不是一直不支持吗？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说服他。”
林秀英又走到袋子边上，摸着那料子陷入沉思。
牛仔布是好料子，她这些年虽然没出去干活，但也知道不管是市里还是村子里都流行的很。年轻的人能穿一条牛仔裤，在朋友之间都倍儿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她才也给郝佳做过一条。
要说本钱的话，是比其他的料子贵一些，不过做出来的成品卖的也贵。普通一条薄款的牛仔裤，就要卖二十块钱一条，并不是人人都穿得起。
但其实一条裤子，1米5乘以1米5的大小是绰绰有余。按照郝佳带回来的料子来算，一条裤子的成本不过超过两块钱。就算十五块钱一条，这里的赚头也足足有十三块钱！
林秀英一下子就有些心动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全家商量一下。
还有郝佳提到的布料的事情。
“你说这些还有很多？”
郝佳将在服装城里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我跟老板说了，如果你满意的话，我再去把剩下的买下来。大约还剩下两百多斤，一起买下来也只需要三四百块钱。过年前买新衣的人多，还能卖掉一大批呢。”
“娘儿俩说什么呢，这么投入，我回来都没听见。”郝宏骏刚从地里回来，把锄回来的番薯土豆放到储物间，进客厅就看到母女两人蹲在一袋子什么东西前说的入神，一点没察觉到他进屋的动静。
“爸，你快来看看！”
郝佳招手，郝宏骏洗了个手，马上就加入其中。他看到地上的料子，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远波也有条这样的裤子，他宝贝的不行！”
“是啊，这裤子可贵。”郝佳拿起来冲郝宏骏比划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让妈给你做一条怎么样？”
郝宏骏吓了一跳，“嘿，可别。我一把年纪的，又不是小年轻，穿这种裤子干什么？不过你.妈手艺好，让她给你做一条过年穿，让你们同学都羡慕你。”
“你也说妈手艺好了，在家里头干家务不是很浪费吗？”郝佳这话说得挺明显，郝宏骏一下子就听出话里头的不对劲来，盯着郝佳看了一眼，就去看林秀英。
“秀英啊，你又想着去做衣服？”见林秀英不吭声，郝宏骏两条浓眉都绞在一块，“你也是的，三天两头动这个心思。当年赶工赶到都昏过去的事情你忘了？说什么也不行，就你这么个身子，累出个万一那我跟佳佳父女俩人该咋办？”
这一茬，郝佳倒是头回听说。
林秀英无奈道：“宏骏，这段日子我身体好了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闲在家里头，就连佳佳这样的孩子都在外头赚钱了，我这个做妈的，反倒在家里吃白饭，我……”
“妈！”
林秀英话没说完就被郝佳打断，要是郝佳早知道林秀英当初是干活干到昏倒，才被郝宏骏强行制止的，只怕她也不会想这茬事儿了。
只不过她现在提了这事儿，正好说到了林秀英心坎里头，把她的心思给说活了。就算她现在让林秀英打消这个念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们两个听我说完。”林秀英敛住了脸上柔和的笑意。
她向来是温柔的，是含笑的。
因此当她不笑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认真地去听她说话。
“这事儿我也想了很久了，我不是头回提。宏骏，我问你，如果换做是你身体不好，我让你不要下地，你会答应吗？”
郝宏骏一听，猛变了下脸色，“那哪儿一样，我个大老爷们儿，难道不去干活让我老婆下地吗？不能比不能比！”
“那你就是承认了，你没法做到。我再问你，就连妈一把年纪了，有时候都提腿脚不好的爸去集市卖东西。难道我年纪轻轻的，身体真的差到连妈都比不上？”在林秀英温柔如水，却一声接过一声的质问中，郝宏骏词穷了。
他只能嘟囔着，“那不一样，我这不是疼老婆吗……”
“那就是爸不能老婆了？”
“不是！哎秀英啊，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郝宏骏脸唰的涨得通红，辩解起来也是支支吾吾。他是个老实人，要说起口齿伶俐来，他第一比不上机灵的郝佳，第二比不上聪慧的林秀英，也就是林秀英很少跟他计较，现在说起话来跟刀子似的，锐利的让郝宏骏招架不住。
“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吧。如果这一回，我成功的做下来了，身子撑得住的话，以后你就不许在拦我。”林秀英说的诚恳极了，她望着郝宏骏的目光中甚至带了几分的小心翼翼地渴望。
郝宏骏的心头酸软了起来，有点不是滋味地说：“要我答应你也行，但是你不能勉强，万一承受不住那就算了。如果这回失败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
郝宏骏伸手把林秀英拉起来，“好，我答应你。”他又瞪了郝佳一眼，“还不都是你，要不拿这些东西回来，你.妈也不会动这个心思了。”
郝佳就沉默地挨批，也没打算辩解。就算是郝宏骏说的，要不是她提供了这么一条康庄大道，林秀英态度根本不会这么坚定。
“我得先去打个版看看，好久没做，手都有些生了。”林秀英神色飞扬，脸上洋溢着郝佳从来没有见过的意气风发来。她生动的像是活了过来，风一样的提起袋子上了楼，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小房间。
“这些年，真是闷坏她了。”郝宏骏坐在凳子上，拿起柜子上的烟杆子，捻上烟丝，点上火，深吸了几口，闷闷的说，“你.妈以前可厉害的很，隔壁村都有人知道她的名号，逢年过节的时候，跑来找她做衣服。新娘的衣服又贵又费劲，可就算这样，还是一**的人找她。你不知道，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我们俩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呢，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嫁衣，就以前人穿的那种，可漂亮了……”
说着说着，郝宏骏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郝佳自有印象以来，就没见过他口中说的那件嫁衣。
“那衣服呢？”
郝宏骏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
“……后来她病的那么厉害，都舍不得卖了换钱吃药。但却愿意为了我，把衣服给卖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让她过过好日子，我对不起秀英啊。”郝宏骏别过脸去，可郝佳还是看到了他眼角濡湿的水痕。
郝佳忍不住安慰道，“爸，你要这么想，这些年你把妈保护的这么好，费尽心思的养她的身体。如今她身子好了，可以干一些自己想要干的事情，你应该高兴啊，都是你的功劳。”
“真的吗？”郝宏骏有些不太确定，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份很深的愧疚，需要有人肯定他，驱散它。
“真的！妈刚才看起来多高兴啊，我们可以一起帮她的，不是吗？”
“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做什么？”
“像以前那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郝佳拍着郝宏骏的肩膀，“不过现在有个事儿，您能借我点钱吗？”
“可——”郝宏骏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应该有不少的私房钱吧，要借钱干什么？”
“我今天去服装城看了一批料子，跟妈商量过了，我想把那些都买下来，但是钱有点不够。”
郝宏骏脸上没什么表情，“多少钱？”
郝佳竖起一根手指。
“就一百？”
她连忙摇头，“不是，借一百就好。”
“你要不说多少，我十块都不借你。”
“三百，三百就够了。”
郝宏骏盯着郝佳看，把郝佳看的有点心虚地才开口说：“这是家里头的事，没理由要拿你小孩子的私房钱。我知道你现在赚了一点钱，但这个事儿，是你爸我的。钱，我会解决的。”
“爸！你别——”
郝宏骏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放，默不作声的回了屋，他把门关上。郝佳站在门口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一会，郝宏骏走出来，手里捏着三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往郝佳手里一拍。
“我明天没办法陪你们去，你拿着这个钱，到时候跟你.妈一起去。”
“可是我有……”
“你有多少都好好留着，钱如果不够的话，再找我要。你爸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这些钱还是拿的出来的。”他说完这些话，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开始抽烟。
郝佳拿着手里的三张钞票，只觉得沉甸甸的。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抿着唇往楼上跑。
透过虚掩着的门，她看到林秀英擦干净了方桌，正拿着尺子跟笔，在一张泛着黄的大纸板上涂涂画画。脸上洋溢着的开心不作假，她是真的快乐。
郝佳想，这总不会是件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