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郝佳闪开身，一手揪住小孩衣领，顺势蹲下身将他抱起来，没料到手头上沉甸甸的重量，踉跄了一下，扶着桌角站稳了身子。

“郝志飞，你又重了。”

叫做郝志飞的小小孩童，咧着缺了门牙的嘴，说起话来嗖嗖的漏风。

“嘿嘿，我还zan高了哪！”

“zhang，跟我念长高。”

“zan高！zan高高！”

郝志飞高兴地手舞足蹈，扑棱的欢快。

郝佳身体本来也不是很好，抱了会儿就有点吃力，把郝志飞放下地后，刚脱了书包小家伙又朝她扑过来。

“小飞还真黏佳佳啊。”林秀英在一旁笑着说。

郝宏骏瞅了瞅抱住郝佳大.腿的郝志飞，又看了看在一旁盯着弟弟皱紧眉头的郝云，笑眯眯地对林秀英说：“我看咱们佳佳真是孩子王，家里的几个小的都很黏她呢。”

林秀英转念一想，这么说也是。

咕咕咕。

林秀英听到母鸡叫声，脸色变了下，突然想起厨房里正在炖着的东西，大惊地站起来，一路小跑着走了。

郝佳奇怪，“妈去干什么？”

郝宏骏抓住郝志飞领子给拎到面前，擤了擤他鼻涕才说：“也没什么，就是锅里炖着东西，你妈她给忘了。”

郝佳陪着郝志飞闹了会儿，出了一额头的薄汗。

她拿起毛巾擦了擦，就看到林秀英手里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碗，见到郝佳就朝她招手。

“来佳佳，过来趁热吃了。”

郝佳走过去，看到碗里淡黄.色的鲜嫩鸡蛋羹，抿了抿唇说：“妈，你不说母鸡病了一只，最近不怎么生蛋了吗？”

林秀英奇怪地点头，“是啊，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郝佳说：“你一天两个鸡蛋的给我吃，拿什么卖啊。”

“啊，你说这个啊。别担心，家里还够的，快点吃了吧。”

林秀英身体不怎么好，再加上怀孕那会也没吃什么好东西，郝佳出生的时候瘦瘦巴巴的，特别小一只。长大后身体也并不怎么好，每逢转换季节，都要生病。

再加上这回落水昏迷，生怕郝佳伤了身体，老想着给她补补身体。

可是家里也没什么可以给郝佳吃的，总不能真杀了母鸡炖汤，这么想着也只有鸡蛋了。

林秀英想，反正是给郝佳吃，不算浪费。

可郝佳却觉得心疼极了。

好赖也能卖几块钱呢，幸辛苦苦养了半天，都给她吃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妈守着灶炖了好一会儿呢，还是小飞来了，才过来的，别辜负她一番心意。”郝宏骏知道郝佳心里头所想，一方面觉得女儿乖巧懂事，一方面又觉得心疼。

连吃几个鸡蛋都要让她犹豫，他这个做爸爸的实在是不称职。

郝佳拗不过父母，最后还是坐上了桌，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赚钱，才能让家里的条件好起来，不至于为了这几颗鸡蛋而纠结。

郝佳捏着勺子问：“郝云，郝志飞，你们要吃吗？”

两姐弟盯着碗里黄灿灿的鸡蛋羹，吸了吸口水摇头。

“不吃（次），你吃（次）。”

郝佳叹了口气开始吃。

鸡蛋羹做法简单，半碗水，一个鸡蛋，搅匀了就可以下锅炖。快熟的时候，林秀英又在上头洒了几颗熬油剩下来的猪油渣子，因此吃起来特别香。

鲜嫩顺滑，入口即化。

郝佳中午吃的是红薯粥和炒白菜，现在肚子空空如也，不由得越吃越香，三两口就把碗里吃的精光，还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好吃吧？”林秀英笑眯眯地问。

郝佳点头。

“那妈以后每天给你炖一个。”

“不……”

林秀英飞快捂住她的嘴，“不许说话。”

郝佳眨了眨眼睛，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郝宏骏坐着看他们闹了会，起身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麻布袋子，勺了几勺倒在浅口黑盆里头。

黄澄澄的，是米糠。

郝佳知道，郝宏骏这是要开始喂鸡了。

家里养的鸡不算多，也就是刚好够吃。

鸡鸭鹅都有养些，围了几块地，让它们在里头撒欢地跑。

郝宏骏又拿起家里头有些长虫生斑的烂菜叶子，用大菜刀剁碎了一起丢在浅口黑盆里头搅拌了一下，拎着走到养鸡的那块空地，弯腰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郝佳惦记着那只生病的母鸡，立马从凳子上跳下去，跑到郝宏骏身边问他：“爸，你说不下蛋的是哪只？”

郝宏骏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一只鸡，“就它。”

别的鸡看到吃的，一窝蜂的涌过来抢食。可那只尾巴带了黑毛的母鸡，却安静地窝在一旁，好像对吃的并不感兴趣，个头比起另外一只母鸡来说，甚至要小一圈，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半个月前开始就这样了。”郝宏骏打开篱笆的小门，走到病母鸡身边，嘴里“咕咕咕”地叫了好几次，总算将那只懒洋洋的母鸡赶到了食盆边儿上。

不过还是提不起劲儿来抢吃的，只在边儿上绕着其他鸡吃剩下的菜叶子随便的啄两口。

郝佳只是看着，就有点着急。

都不吃东西，哪能下蛋？就算不说下蛋，这么下去，怕是没多久就要病死了。

这年头，一只鸡还是很金贵的。

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是不会杀鸡的。

更别说白白病死的鸡，那损失的可都是钱啊。

郝宏骏忧心忡忡，不过并不想在郝佳面前表露出来。一只手搂着她肩膀，揽着她往大厅里头走。

“上去吧，下面冷，小心着凉了。”

郝云拎起自己的包，看起来打算回去了。

林秀英说：“不如就留在这里写作业吧，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问佳佳。”

郝云从善如流地应下来，很是迫不及待的模样。

郝佳失笑，她知道这个堂妹很喜欢黏着自己，但很多年没怎么跟她联系，现在这样倒是让她颇为怀念。

郝云敲着弟弟郝志飞的脑袋，大声地说：“你该回家了！不许闹！”

郝志飞奶声奶气地冲她喊：“不！不肥家！”

“那你跟我一起上楼写作业好不好？”郝佳捏了捏郝志飞肉呼呼的脸蛋，一手背着包，一手拉起他的小手，往楼上走。

郝志飞应的特别大声，乖乖的跟在后头。

郝云嘟囔着抱怨：“佳佳姐，我是他亲姐哎，为什么不听我的就听你的。”

郝佳说：“那你这个亲姐都这么喜欢跟着我，亲弟有样学样，不是也很正常？”

郝云转念一想，好像有道理哦。

郝志飞年纪小，还不用上学，自然就不存在作业。

为了让他安静下来，郝佳找了一本还没写完的字帖放在他跟前，让他写。

郝志飞嘟着嘴，看着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一拍手就把笔给弄到了地上，两只小短腿在空中不断地踢腾。

郝佳捡起笔，板着脸说：“郝志飞，在你姐姐写完作业前，你要是写不完三张字，就不是乖孩子，以后你就不能过来玩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细竹条。

郝志飞立马端正地坐直了身子，握紧郝佳塞到他手里头的笔杆，埋头开始认认真真地写字。

他年纪小，写字对他还有点吃力。但被郝佳教了一年多，写出来的字虽还有些歪斜，但还算是有模有样。

郝云今年四年级，课业其实不难。但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玩上，成绩就逊色不少。这回的月考，数学只拿了58分，现在咬着嘴.巴，可怜巴巴地望着郝佳，不吭声。

“是不是考砸了？”

郝佳一说完，郝云就扭扭捏捏地点头，看起来颇有点不好意思。

郝佳用力地掐着郝云的脸，“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下次就好好考。别到时考试前两天了，还跟同学去爬树摘果子。”

郝云低声应了，过了会儿等郝佳松开手，才期期艾艾道：“姐，你能不能帮我——”

“不行！”

还不等她说完，郝佳就斩钉截铁都打断了她。

“想都别想，我不会给你签字的。”

郝佳还记得以前，郝云每次考试考砸了，都会跑来可怜兮兮地求她帮忙签字。她心软，每次都让郝云得逞。后来她成绩越来越差，初中还没上完就直接辍学了。

其实郝佳心里头是有点愧疚的，觉得这里头有自己的缘故。

因此这一回，她果断拒绝了郝云。

“把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郝云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地抽出卷子，反手盖在桌子上。

郝佳拿过来看了眼，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这个求体积的题，你连公式都记错了，这明明是面积公式。体积是立体的，你连这两种公式都分不清吗？”

郝云不敢吱声，她总不能说考试的时候脑袋空空，为了不想卷子空空，就把知道的胡乱写进去了吧。

郝佳把她一顿批，并要郝云翻着数学书，把做错的题目全都重做一遍。由她检查过了，才可以帮她签字。

一听说可以不用拿回家签字，郝云脸上立马放出光来，连连点头。

看到捧着数学书，脑袋几乎要扎进去的郝云，郝佳忍不住捂脸。

这基础也太不扎实了，以后可得好好看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