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我知道咱们厂现在最缺的就是销路，上千台的机器都堆在仓库里也不是事情。我正好有一个亲戚有门路，我和他商量了一下，他愿意帮咱们卖一下。“

“真的？你亲戚是做什么的？”

白守业正愁销路呢，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他身体前倾，一边给周若男倒茶水，一边笑眯眯的问，“若男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

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这种亲戚。

周若男无中生有，淡定的回击，“之前咱们厂里不愁销路，我也就没必要提他了。”

“这不是看咱们厂遇到困难了，我想了一圈，正好想到了他正合适。这人是我亲表哥，小时候看着他不像是出息的样子，没想到去了沪市反而混出名堂来了。”

“这都是人的命在那，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啊。那你表哥能要多少台啊？”

“他第一次也不敢多要，想先进三十台试试水。”

“三十台啊。”白守业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失望，这么小的单子对于荷花厂杯水车薪啊。

周若男一看就知道他是嫌弃单子小，面上佯装不知，继续笑着道，“说来也巧，我这个表哥在沪市的卖场工作，沪市真是大城市，一个月少说也得卖几百台电视机。”

“他们啊，之前都卖日立之类的岛国牌子，不太考虑咱们荷花牌，这不是咱们厂遇到困难了，我特意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咱们自己人得帮自己人，必须帮咱们卖货。”

“我表哥说了，沪市的市场是有的，要是打开了，一个月百八十台也能卖出去，就是这前期不好说，都是开拓市场的阶段，还是保守着来，先进三十台试试水。”

不只白守业会画饼，周若男也无师自通。

三十台看不上，一个月一百台，一年一千多台总看得上了吧！

周若男这边说着，白守业心里也盘算着，要是小周的亲戚真能靠谱，就能弥补掉百货大楼的订单了。

再说了，沪市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要是能在沪市打开市场，对荷花厂今后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

他不放心的追问，“若男啊，你也知道咱们厂……现在，口碑不大好，你表哥真有把握能在沪市打开市场吗？”

白守业丑话问在前面，省得现在抱有多大希望，以后就有多失望。

“他说有八成希望。”周若男笑着道，“沪市人口多，需求量也大，就是前期需要开拓市场，所以，白叔咱这价格……”

“价格就和百货大楼进货价一样，”白守业被周若男描绘的图景冲晕了头脑，他想着厂子里堆积如山的电视机，也是下了血本了，咬咬牙，“不，一台我再给你便宜十块钱！”

“我们给百货大楼一台黑白电视是270块的出厂价，给你们260。”

“彩电是1700，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便宜五十块钱，1650一台。”

“白叔你这么敞亮，我也不能让您失望，您放心，我肯定多嘱咐我表哥，让他头个推销咱们荷花厂的电视机。”周若男对这个价格很满意，但是她还有其他的想法。

“白叔，我表哥这次为了咱们国货品牌的崛起也是用了全力了。他们主管看不好咱们荷花厂，我表哥可是立了军令状，为了国货品牌的崛起，要与咱们荷花牌电视机共存亡，他要是销量不好，也要卷铺盖卷走人了。”

“这……”白守业也是在行业里浮沉多年，知道那句话真哪句假，更是有趋利避害的本事，“若男，你和你表哥都是好样的，咱们国家就是需要你们这种有志气的年轻人。你放心，我们厂肯定会对你们全力配合，需要多少台电视机，我们都优先供给你们。”

他怕周若男狮子大开口，囫囵着打太极。

周若男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如此。

白守业不上钩，她只能主动出击。

她感动的笑笑，“有了白叔的全力支持，我表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让白叔帮忙配合一下。”

白守业没一口答应，而是先问，“配合什么事情？”

“现在我表哥因为是否引进荷花牌电视机的事情，和他们主管闹了些不愉快。他们主管故意难为人，故意卡着打款的事情。”

“所以我们的货款要晚一点才能打过来，你看白叔咱们能不能先发货？”

“要晚多久？”

“一个月吧。”

白守业听了直皱眉头。

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先发货，后给钱的事情，但是都是百货公司这种合作久了的老客户，大客户。

像周若男表哥这种，头一次合作就要赊账的，还是第一回遇到。

说句不好听的，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他皱皱眉头，不愿意答应，但是又不想得罪沪市的公司，“哎呀，咱们厂没有先例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白叔，你放心，我亲自压车到沪市，到了一个月我一定带着货款回来。”周若男信誓旦旦的保证。

八十年代的工人身份，这个含金量是极高的。

再加上他对周若男也是知根知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守业略一思考，三十台电视机他还是能做主的。

现在荷花电视机厂快成一盘死棋了，索性搏一把！

……

周若男请了一个月的假，对外就说是外出探亲。

现在厂子里十分萧条，生产线停了一半，请假的工人不在少数，周若男的离开到底是不那么显眼。

她拿着白守业特批的条子，从仓库拉走了三十台黑白电视机。

不知道是不放心，还是表达对沪市的重视，出货那天白守业特意出来看了一眼。

崭新的大卡车挂着沪市牌照，他本来还有的三分怀疑算是彻底放下了。

周若男坐在副驾驶，指挥着司机一路出了城。

货车并没有像白守业想的那样，往沪市的方向去，反而是越开越偏。

开了一个多小时，周若男叫停。

她下了车打开后面的货箱，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三十台全新的黑白电视机，内心升起一阵喜悦。

她没想到这么顺利，真的把电视机提出来了。

早在知道荷花厂电视机滞销，她就产生了自己出来卖电视的念头。

但是奈何口袋里空空。

就算瘦猴分给她五百块，她口袋里的钱也不够买两台电视机的。

万般无奈，她只能出了个下策，佯装自己有一个在沪市大卖场的表哥。

周若男从口袋里拿出一条事先做好的横幅，上面写着，“荷花电视机厂家直销，一年包换，三年包修！”

四五米长的横幅贴在车厢上十分显眼，连她雇来帮忙的司机都多看了两眼。

更别提他们的大车开进村里，围观的一众村民了。

周若男停的这个村在柳城市和隔壁市边界，距离柳城市中心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平常很少见车进村。

这冷不丁的见了陌生车辆，别说七八岁的小孩子，就是村里的大人都跟着车跑，好奇的看看这伙人是干啥的。

车子停在村委门口的空地上，当地的村支书听到动静，打开门出来看。

“你们这是干什么的？”老支书一看这阵势，也是吓了一跳。

“领导您好，我们是荷花牌电视机厂来做活动的。我们这次为了响应建设乡村的号召，特意来咱们村做厂家直销。”

她把事先让白守业开好的证明递过去。

老支书接过来，不看字，先去看公章。

“柳城市荷花电视机厂”，几个鲜红的大字格外显眼，老支书看到公章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知道这是国营大厂来的人，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三分，高看几分。

村里人消息不灵通，但是荷花厂是几十年的大牌子了，他们也听说过。

不说别人，老支书家前两年就买了一台荷花厂的黑白电视机，花了三百五十块钱。

“是荷花厂来的啊，快进来坐，怎么没事先打个招呼，你看看我们这都没准备。先进屋，先进屋。”

“支书，不用了。”周若男谢绝老支书的热情邀请，“我们这也是按照厂里的指示，来给咱们农民朋友送温暖了。”

她说着，指向后面车厢里的电视机，“我们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为了让广大农民朋友都能看上电视，特意举办了这次活动。”

“老支书，我们还要麻烦您，在这边摆摆电视机。”

只是占个位置，老支书当然不会拒绝。

周若男把车厢里的电视机搬下来五六台，对着凑热闹的乡亲们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荷花厂是几十年的国营大厂，为了回馈乡亲们，特意搞了这次厂家直销。相信大家的亲朋好友有买过我们荷花电视机的都知道价格，一直是三百五十块钱一台。这次我们我们搞活动，不要三百五十，不要三百三，甚至三百块钱都不要，只要二百九十九！”

二百九十九，还不到三百块钱。

看热闹的群众一看这价格，着实心动了。

这可比老支书他们买来的价格便宜了五十多，能买多少斤猪肉了。

家里没电视机的蠢蠢欲动，交头接耳，家里早买了电视机的，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们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他们的要这么贵。

一个穿着的确良上衣，刻着瓜子的男人撇撇嘴，嘴里酸道，“你这电视机便宜这么多，是不是二手货，还是有什么毛病啊？”

他说着一吐瓜子皮，朝身后的乡亲们警告道，“你们别看着价格便宜就头脑发热，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还是和我家似的，去百货大楼买靠谱。”

刚刚还一脸激动的乡亲们被男人几句话煽动着，转眼间都犹豫了起来。

刘三儿说的对啊，是不是电视机有问题才便宜这么多，天上又不会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