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没唱几首,有人已经嗨了,桌上的酒喝空了两三排。明月撑着下巴看戏,许阳娜在右边开酒,今晚蒋聿风买单,全上好酒,光闻着都有些微醺。场子一热,宁濛就坐不住,也跑到屏幕前抱着话筒鬼哭狼嚎。最后一句青藏高原调太高,她嚎得青筋暴起,差一点没厥过去。
“好!!牛批!!!宁姐走一个!”
宁濛一口闷了杯罗斯福,她酒量好,刚还喝了点人头马,这会儿眼神都不带虚的。
“你悠着点啊。”许阳娜给她续上,“喝醉了我可抬不动你。”
“没事,还有明月。”
被点上名,明月当即撇清关系,“欸,别捎上我。我是来听歌的。”
“我刚唱得不好听?”宁濛问。
“仙乐!”明月竖了个拇指,“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夸舒服了,宁濛满意点头,“咱就是说,订一个系花专送服务哈。”
“……我拒绝。”
“那不行,不能白听。”
宁濛拍了两下话筒,喂喂两声,然后放到嘴边唱了一句:“一样的月光~”
“你闭嘴……”明月抬手摁人,但没摁住。
宁濛还在唱:“怎么看得我越来越心慌~~”
“Woo~~”
所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接二连三开始起哄。没伴奏也能嗨,宁濛越唱越嘚瑟,一边躲着明月,一边拉高了麦使劲嚎。这回换许阳娜看好戏,喝了口酒指挥人走位。
明月逮不住人,气笑了,扭过头问许阳娜:“喝了多少啊?”
“谁知道。”许阳娜耸肩,“罗斯福8号,不上不下的酒,她酒量没这么浅。”
“你忘了还有这个。”蒋聿风在她旁边晃了下方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在听墙角,“她之前喝了半杯。”
许阳娜瞄一眼,恍然大悟,“人头马,那后劲是有点大,这会儿估计上头了。”
明月想叹气,她一点也不想带一个酒鬼回去。忍了半天,宁濛终于嚎完了,一屁股坐回来,拿起酒又干了两口。
“欸,你……”
酒蒙子,你就喝吧。明月欲言又止,最后千言万语凝结成三个字,“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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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下一个到谁了?青藏高原都唱了,那几个麦霸呢。”有人摇起手铃cue流程,“宿舍里拉着破锣嗓子天天叫,出来怎么没声儿了。老方,老方你看看。”
老方是个白T潮男,脖子上挂了两圈项链,就坐点歌机旁边,“我看看啊,下一首……兄弟抱一下。我去这谁点的歌,赶紧的,义父进行曲来了啊。”
许阳娜扑哧一声,倒在明月肩头大笑。男大保留节目,互认父子环节虽迟但到。前奏声一响,妖魔鬼怪都开始谦让,一圈下来全在左右互搏。最后歌词都进了,烫手山芋终于被塞进某位幸运儿手里。
幸运儿剃了个圆寸,骂骂咧咧站起来,举起话筒就开喷,“特么谁给劳资点的歌,这唱完不爆点金币啊?”
老方看热闹不嫌事大,“爆,谁说不爆?咱们蒋哥今晚可说了,酒管够,随你喝。”
“行啊。”蒋聿风接话,“喝趴了别赖我。”
“那他得在这儿打个地铺。”
得,这歌彻底唱不下去了。
幸运儿直接开麦怼老方脸上:“去你的,上次谁直接睡厕所里了?”
“欸打住打住。”老方连忙嚷嚷,“点到即止,再揭老底打人了啊。”
今晚说白了就是一场小型联谊会,出糗怎么能行。老方想截住话头,可惜还是说迟了。
有人不怕死继续加猛料:“对,就上周的事,半瓶轩尼诗,直接给咱们方哥干断片了。”老方扑过来要捶人,那人扯着嗓子嚷嚷,说老方醒了还问谁把他锁厕所里了。
喝开了,爆料就是顺嘴的事。经管院的人纷纷补充,宁濛爆笑如雷,许阳娜在明月身上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一只手还在猛捶蒋聿风,让他赶紧稳住那几个没把门的嘴。
被捶疼了,蒋聿风嘶了两声,往右边一躲,结果被人一手抵住了背。顾流西头都没抬,视线还绞在手机上,蒋聿风看了一眼就牙疼,一边承受来自许阳娜的暴击,一边质问他哥们:“你是人吗?唱歌呢,还玩什么手机。”
顾流西懒得理他,喝了口白兰地,连一丝眼风都没扫过来。
蒋聿风也不多说,他知趣回头,熟门熟路挡开许阳娜的手,然后站起来招呼人都坐下,“今晚人多,咱们都别光顾着喝了,要不都来玩两局?”
“玩啊,真心话大冒险?”
“我有最新版玩法。”有学妹立马举手,“马上给组织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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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坐了一排,明月还是老位置,左边宁濛右边许阳娜,两大护法纹丝不动,特别安全。老方拿着麦克风问了问周围,最后一锤定音:“那要不逛三园走着?”
许阳娜特积极,手一抬,举起酒就说:“今天我们逛三园,逛什么园?莫奈的画园!野罂粟!”
明月立刻接上:“日出印象。”
宁濛:“威尼斯大运河!”
“呃呃呃…那个,在撑伞……撑阳伞的女人!”
“睡莲!”
“睡……!不是,哥就知道一个睡莲,你们留条活路啊!”
经管院首阵败下,却没敢试大冒险,谁知道最新版又多了什么花招。睡莲哥死活要选真心话,老方笑得不怀好意,拿起话筒大声说:“来,说出你暗恋谁!”
常规题,还行。明月好整以暇看戏,等睡莲哥忸忸怩怩说了个名字,游戏再次继续。每回输者发起新一轮挑战,有问红绿灯的,四大悲剧的,坏心眼会问专业知识,比如炒股步骤,镜头种类,甚至还有泥塑的泥巴材料。轮到这个问题的人傻眼了,问你们玩雕塑的捏个泥巴还这么讲究?
居然又是那位睡莲哥,明月没忍住笑出声。估计有心理阴影,睡莲哥犹豫了一下,选了大冒险。老方让他抽个扑克,牌面翻过来,方片3。
老方:“惩罚三,给心动对象告白。”
全场哄得一声笑开了,睡莲哥差点没当场滑跪。真心话在前,大冒险稍不注意就上强度,连谎都没法圆。这一套组合拳谁玩谁不迷糊。睡莲哥脸憋绿了,终于抖着手发了条微信,退出关机一条龙,鸵鸟当得很是光荣。
有睡莲哥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再选真心话。几圈下来,大冒险一个接一个。有一轮许阳娜抽了张情歌对唱牌,在场异性不太好挑,要么有女友,要么暧昧中,有些还不太熟。蒋聿风就不存在了,他俩从小玩到大,唱首情歌不在话下,一首爱如潮水愣是被两人唱得歌技互飙。
等到了老方,抽了张百里挑一的表演牌,好嘛,演一遍默的MV。
黄教主的手语一学一个不吱声,老方站在中间手足无措,一分钟画面八百个假动作。宁濛抹着眼泪笑到抽筋,许阳娜疯狂打鸣,一左一右在明月耳边来回输出,想停都没法。明月也在笑,只是相对收敛了许多,她抬手挡住脸,有气无力地喃喃别笑了真的不能再笑了。
大约是学得精疲力尽,老方开口就问了个入门级别:“逛三园逛什么园?水果园,香蕉!”
“苹果。”
“梨子……”
“……”
这轮循环了两圈还没结束,越到后面越卡壳。老方绞尽脑汁,蹦了个醋栗,顾流西说葡萄柚,蒋聿风顿了两秒,答了菠萝莓。全场看向许阳娜,后者捂住脑袋磕巴了好几声,就在老方准备递扑克时,许阳娜灵光一现,立马拍腿说了一句:“杨桃!”
“哟呵,不错啊!”
压力瞬间给到明月。明月笑不出来,刚刚有多开心,这会儿就多想埋了自己。宁濛还在旁边双手合十祈祷逃过一劫,队友自顾不暇,明月认命答不出来。两害相权取其轻,睡莲哥在前,真心话是不能选了。她没多想,伸手就去抽了张牌。
皇后牌,点数十二。
牌一翻过来,老方就没声了。他看眼明月,又看眼旁边,愣是没说出话。房间里像是突然被点燃了兴奋剂,所有人都太好奇她到底抽中了什么。这可是那个明月。坐老方身边的学妹神情尴尬,她是游戏提供者,知道这里面没太出格的内容,但对象换成明月学姐那就不一般了,更别说还有其他……
许阳娜看不下去,蹭起身抽走了手机,“和右边第三人牵手……直至下一轮游戏结束?”
右边第三个人?
每一个人的目光从左至右滑过去,许阳娜,蒋聿风,顾……顾流西?
蒋聿风的好哥们顾流西?
天,玩大了。
所有人脑子里都蹦出这句话。
居然是那个明月和那个顾流西。
“哇哦。”宁濛鼓了个掌,“手气好,会抽。”
僵滞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打破,所有人开始起哄,有摇手铃,有举酒杯,还有人兴奋得拍起桌。蒋聿风脸色不太好,想说点什么,刚抬起手下一秒就被许阳娜打落。他皱起眉问你干什么,许阳娜回了他一句那你想干什么。
好家伙,蒋聿风被怼得说不出话,他瞪着眼睛终于想起来,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去干什么。
老方人上道,让出位子说来这儿坐,下一轮也不知道时间,他俩隔远了手得牵麻。房间光太昏暗,谁都看不清各自的脸,大家只能借着流转的夜光,瞧见明月站起来,走到老方那儿。她偏过头,线条流畅的侧脸被笼罩在光晕里,美得朦胧不清。
然后她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悬在半空,于是所有人清楚地看见另一只手握了上来。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五指微拢,些微的青筋顺着手腕隐没在臂间。
明月垂着眼笑了笑:“不好意思了,手气太差。”
“没关系。”顾流西声音有些低沉,“游戏而已。”
学妹往右挪了挪,位置留得更大,明月从善如流坐下来,打了声招呼。老方索性不坐了,就站大屏中央,咳嗽两声提示大家新一轮开始:“逛三园逛什么园?”
明月接上话:“省份园。申城!”
“港城。”
“渝都?”
“那啥,蓉城!”
“……”
省份一共三十多个,大家说了两圈愣是没掉链子,到最后又回到明月身上。
明月眨了眨眼,“云城?”
“云城说过了吧?”学妹在旁边提醒,“之前说的,好像还剩最后一个。”
这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月手一收紧,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抢在宣判前匆忙说:“宁城!最后一个是宁城。”
“Game Over!”老方双手交叉,示意本轮结束,“省份说完了,惩罚自动移交下一人。”
下一个该是顾流西。游戏还没有结束,因为惩罚未完成。明月朝左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刚刚握得有多紧。她不自觉松开,却在下一秒被人反握住。
顾流西倾身摸了张牌,红桃K。
“惩罚十三。”老方吹了声口哨,“选择一名异性,对TA唱首情歌。”
全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四周无人说话,整个房间透着一片诡异的宁静。
“不用选了。”顾流西微抬臂,相握的手又暴露在人前,“两轮惩罚顺带一起做。歌的话……你点?”
最后一句是问明月的。她眨了下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我……随便吧,我都可以。”
大屏刚播完MV,页面自动弹出了歌曲推荐,老方递过来话筒,问选什么歌,顾流西看了一眼屏幕,声音没什么波动:“第二排最爱吧,就这首。”
哇哦。
宁濛无声地张大嘴,拍了下许阳娜大腿。后者幽幽瞥过来,却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游戏好像从明月抽牌那一刻就变了意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蒋聿风倒了满杯的威士忌没说话,房间里静静流淌起舒快温柔的钢琴前奏。
“在那遥远有意无意遇上,
共你初次邂逅谁没有遐想,
诗一般的落霞,
酒一般的夕阳……”
顾流西粤语很好,听说是港城人。不过他普通话也没什么口音,明月漫无目的地想,印象中他很少有话,相比起蒋聿风时刻都是焦点,他更多是沉默寡言。没想到唱歌也好听。
说起来,她和顾流西真没什么交集,也就平时上课能见一面,但都不熟,连招呼都没打过一个。当初知道他和蒋聿风关系好,明月还有些惊讶。那会儿许阳娜刚交新男友,法国人,浪漫主义至上,两人交往三天就去纹了情侣纹身,还PO了照片。许阳娜的在手腕内侧,是一串法文刺青。纹身刚做不久,青黑色的花体在皮肉上突棱起线条,有些淤血,还有点肿,明月多看两眼都觉得疼。她略微不适地喝了口水,然后听到许阳娜外放了一条语音,是蒋聿风。他在问那个法国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又说顾流西有事要忙。
许阳娜听得一头雾水,再追问也没下文。又过了一段时间,明月听说摄影系举办大展,宁濛不嫌累,大夏天也拖她去看。除了人像风景照,场馆正中央还有落地大屏,三分钟微电影轮播,摄影系的老传统。
明月站在角落看了一会儿,觉得顾流西的镜头太有欺骗性,那个法国人根本没那么英俊。也或许是拍摄手法太刁钻,他的风格自成一派,与摄影系全体影片格格不入。每一个人都好奇地驻足在此,想要看清这部作品作者是谁。但无论开头结尾都只有一个名字,Matthew。
谁是Matthew?
摄影系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展出是自由投稿,经过负责人筛选,匿名与否都不会改变作品本身的价值。有人说Matthew是影片里的法国人,也有人说Matthew不是摄影系学生,他的风格太独特,根本不是学院派能教出来的。换句话说,Matthew是个野路子天才。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许阳娜给出的评价是很难评,从金融系转到设计系,又在摄影展上玩了一手,很难说是不是天生艺术家。明月听笑了,艺术家的本质都是疯子。
至于顾流西是什么,她没仔细想。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她只是有些疑惑,并觉得这很奇怪。
“……让我的爱全给你,
全给我最爱,
地老天荒仍未改。”
歌声渐消,顾流西松开她的手,此起彼伏的哄闹从四边八方包围着涌过来。于喧嚣声中,明月终于想起来当初为何奇怪——
顾流西这样冷淡的一个人,怎么就和蒋聿风做成了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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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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