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师生风波的后续处理很快下来了。

首先是文老师，除了二班，其他班级也有她的课，但当天传来的消息是生病请假了。一场师生厮打的八卦，以迅雷不及掩耳传遍整个一中，又不断从外捎回消息，文老师再没出现过。

万颜知道，文老师是辞职不干了，顶替美术课的是书法课，该老师被请来救急，只教两学期，水平很不错。

而学校对**同学的态度，于第二天张贴在公告栏。

他不像文老师，没硬气到退学。

在美术课之后的地理课，一位头发苍白、满身皱纹的七旬老人来到二班，老人推开门看着地理老师，可怜兮兮地当场就要跪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如何，后被地理老师带到楼下办公室。

——得亏是扶住了。

班上所有学生都未可知，那天教师办公室上演了怎样的戏码，只知道那盖了章的纸面上，通知着初一二班**被记过的事实。

如今的记过不像后来，一旦记上了几乎没撤销可能。

倘若**能懂得老人的苦心，又能改过自新好好学习，接下来三年表现优异，记过被撤销，也未必不可。而要是死不悔改，便是一辈子档案上都带着劣迹污点。

万颜并不在意，她照常上学下课回家。

隔天晚上，距离万颜爸给出承诺，已经过了接近十天，他可算筹齐了钱，乐乐呵呵地询问万颜。

“颜颜，你同学买的是什么牌子的手机？”

这天吃米饭，配蒸蛋、四季豆和酸菜鱼，幸有万颜妈的好手艺，万颜每样都爱吃，她眉眼松弛，取笑她爸：“爸，你最近终于赢钱了？”

万颜爸：“……”

并没有，他怕给闺女的半个手机再输掉，老实地干了几天小工，每天从工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累的是腰酸背痛，又好几天都没去公园，还有牌友给他发消息问来着。

万颜妈皱眉，“老万，你别是拿我卡了吧？”她前几天发现她的卡不在原来的位置，准是有人动过。

“……”万颜愣了，敢情她就差把‘妈，你把密码改了’写在脸上，结果她妈却没采取行动？！

万颜爸这叫一个难受，难得正经养家，先被女儿说是打牌赢的，后边他老婆还觉着压根他没赚钱，他忙道：“你不是都把密码改了？我拿什么拿？”

万颜听罢放心了，随即，她向她爸投去同情的目光。

果然，万颜妈可谓敏感数值拉满，怒声：“所以你这是想拿了？好啊，老万啊老万！你成天在公园晃悠，每天浪费时间不赚钱，这也就算了，还要从家里的卡倒拿钱。”

万颜爸心里更冤了，冤得发酸，与酸菜鱼的酸相得益彰，“最近我可没去公园，老陈都给我发消息了，给你看。而且，我这不是没拿嘛？”

万颜妈不看手机，只打量他，似要从面上看出他话的真假，后还是信了。

“以后想也不能想！”她落下判词。

万颜爸继续哄着，“好，别说拿了，以后我想都不敢想。”

万颜妈方才有了笑意，“你想也没用，得亏那天我听颜颜说到，第二天一早就去银行。以后你要用钱，就先跟我说，我再给你拿。密码就我一个人知道，这叫什么，颜颜说的那个？”后一句问的万颜。

万颜：“……责任方。”

当下，万颜爸直直转头过来看她，宛如被友军背刺了一刀。

万颜见暴露了，却不心虚，理直气壮朝她爸恬静一笑，再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津津有味。

万颜妈转而喜笑颜开，“对对对，就是颜颜说的这个。不愧是我闺女，人真聪明！”

这般说着，她竟从夸万颜聪明，讲到十多年前，讲到了她生产万颜的那些过往。

“老万是不是啊？当时我们东躲西藏，生怕被抓到给孩子打了。虽然后来还是付了罚款，可我现在就觉得，生颜颜没生错。简直是贴心小棉袄！”

万小棉袄颜，面无表情，并未因她的夸奖生出喜或是怒，这些类似的话，早在前一世，她妈跟她关系还融洽时，就听过，还听过许多遍。

说起来，她还是‘妹妹’。

许多偏心重男轻女的家庭，多是几个姐姐在前一个弟弟在后，可她作后来的妹妹，还是深感命运不公，既说不上多么厌恶被凑成‘好’字，毕竟她降生到这片土地，又说不上多么高兴，因这世界的人和事太复杂。

万颜爸也夸道：“颜颜是聪明，从小到大好养活，听话，现在学习也好。”

万颜妈附和，“是咯。”

“不过，颜颜，你怎么就想到，让你妈改密码？”万颜爸再回忆当晚，几乎肯定，好些事是他女儿一手凑成，尤其，最后一手堵他的路。

万颜笑了下，吐出四字真言：“因为聪明。”

她最近用脑多，人都瘦了一圈，显出轻浅可人的小梨涡。

万颜爸看着那梨涡，眯起不那么清澈的眼眸，带了些危险的意味，脑中如放电影般一闪而过，正是万颜那天说的动人光景。

或许他试试？还能比干小工累？

建筑相关行业……十多年前，他在Z省干过的，忘得不多，再不济也能重新学。在那会儿，不论学任何手艺，每个月得进贡倒贴给师傅，他心里舍不得，就在一众学徒中，出师最快。现在要捡起来，想来不难。

半晌，万颜爸又问：“颜颜还没说手机款式呢？我明天买来。”

万颜想了想，“等周末我跟爸一起去吧？或者十一再买？诶…妈，你知道哪个商城国庆有优惠？”她不着急要手机，打算再推她爸一手。

“那就过节买，肯定有优惠，”万颜妈语气肯定。

事情暂时定下了。

这天，万颜踩着早读铃声到教室，她放下语文书，起身用2L杯子装好水，回到座位照常背书。

文言文一篇她背会好几遍了，但在拿训练题测试时，效果总是不太满意，活到非必要不手写的时代，再回来，老是提笔忘字。

想到这，万颜心中微动，手伸进抽屉找草稿纸，打算将她背回的内容，写下几遍，回头再默写，却摸到个尖角，再摸出整块形状，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拿了出来。

一瓶金典，250ml。

她不爱喝牛奶，每晚一杯已是万颜的极限。更为关键的，谁敢喝来历不明的东西？

万颜拿着东西，茫然问：“涵儿，有看到谁放的吗？”

“刚看班长到你座位。”万涵儿正在奋笔赶数学作业，她的强项是语文，昨晚实在没想出来，就先睡了。

……陈如婷？

万颜淡道：“我待会儿还给她。”

万涵儿还奇怪，“我记得你不喝牛奶啊，班长怎么会给你塞这个，还偷偷摸摸的？”

万颜小声地‘对啊’，开始了默写，写完一篇后，便换上她哥的卷子，展开研究。以她现在初一的水平，哪些是绝对不能错的，哪些单纯是粗心，卷面也不够整洁……

万涵儿终于补完作业，发来邀请：“对了，颜颜，下下周就国庆了。我准备去新华书店买教辅，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就算不买，你等我一会儿，我们再一起去附近影院看电影吧？”

“好啊，”万颜正想放松。

跳操大课间，整个班唰唰离开，万颜特意放慢，在万涵儿惊诧的目光中，把那瓶金典放回陈如婷抽屉。

“你们……是不是有秘密？”

“你说的对。”

“什么吗，快告诉我吧~”

“你也说了，秘密。”

“好吧。”

万涵儿虽好奇，但没追根究底，很快抛之脑后，万颜却在没多久后被陈如婷找上门，两人默契地无声离开教室，到外边走廊。

二人轻倚在走廊墙上栏杆，面对教室的玻璃大窗户。

万颜转头道：“给我东西做什么？”

陈如婷心里焦急，一股脑全说了，“我实在没办法，她说感谢我，送给我的，但我不能要同学的东西。况且，那天要不是你……”

叶莹那样感激的目光，诚恳地要她收下，还表示安心喝，之后还有，她怎么说理，都没成功拒绝。

陈如婷几近要放弃挣扎，只得表露一半真相，“是有同学提醒，且她作为班长，”但这瓶还是留在她那儿。

万颜问：“我什么？你都说了吗？”

“这没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陈如婷答应了，就不会透露。她只是不想一件小事，怎么就……

万颜笑了笑，这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那你就能收下吧。”

陈如婷顿时手足无措，“不行，帮忙只是举手之劳，拿人东西算什么？况且，我想喝可以买啊。”

“你说的对，”万颜肯定她。

陈如婷一听便伸手，要再递那瓶烫手的山芋，万颜就没接。

“是不是你帮她压的腿？”

“嗯，但是——”

“那它就是你的了。想喝就喝，不想喝就说举手之劳那套词。”

“……”

她就是说过，没用，才找到万颜。陈如婷又无奈，作为班长，她完全压不住万颜，不是说万颜有多凶，或者嗓门多大，而是气场，整个对话走向全按着对方思路走。

说完，万颜留给她一个背影。

陈如婷叹气。

其实万颜心底估计，陈如婷把东西塞她抽屉，这个行为直接就暴露了，叶莹就坐她在右边，就算没看到，后边她拿出来，又跟万涵儿聊了几句……

不过也行，曲折了一下，总归叶莹知道也不会找她。

毕竟她的抗拒不要太明显。

叶莹的确没找上来，陈如婷那儿以作朋友的名义反送了小饰品，后来也不再收到东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周五下午，朱老师先来了话，要万颜课后先去办公室，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父母她要做卷子，会晚归，但班主任跟数学老师保证学生安全到家。

万颜一听，眼中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