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退朝回去的路上,宋居珉脸色阴寒。

坐上马车后,他才怒喝道,“处心积虑的咒我死,阴阳怪气的指摘宋家对不起公主,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宋鹤以手支颔,懒散道,“父亲勿怪,郭御史咄咄逼人,若是不搬出昭悯公主,如何堵住那帮老臣的嘴?”

他拿起茶案上的影青瓷杯,颀长指骨修腻如白釉,漫不经心替宋相倒了一杯热茶。

面上抹匀温煦的笑,语气却阴丝丝道,“玉像破碎之事,可大可小,对方要装神弄鬼,儿子只能顺着说辞讲下去。毕竟神鬼之说,虚虚实实,难探究竟...可若是任由那帮言官掰扯下去,不知道引来什么麻烦,反倒不好脱身...”

白泛泛的正午,万物萧索,各户人家冒着炊烟,街道行人少了大半。

豪华马车里,提前点了银香炭炉,可这位相府的二公子,看起来却唇色发白,周身萦绕着寒冷气场。

“父亲莫气!”,他黑眸半眯,宽慰着宋相,“天底下有几个儿子,敢诅咒自己老子的?儿子唯有这般说,那批言官才不会怀疑。而且就算他们不信,释暹那个秃驴已经死了,此事也无可查证...”

他那双柳叶眼微微上挑,分明含着笑,说话语调也不轻不重,十分悦耳,拨弄的尾音里,却总能品出些薄凉和嘲弄的味道。

宋居珉听他说话就冒气,可窥他眉目,恭恭敬敬,挑不出毛病。

只有那双眼睛,墓地里的磷火一样,碧荧荧的,不笑时阴沉骇人,笑起来鬼气森森。

可偏偏几个孩子里,他长得最像自己,行事也最狠戾。

宋居珉脸色稍解,语气缓和道,“我知公主的事情,你记恨我…”他试图说些热乎话,平息父子嫌隙。

宋鹤却一脸认真道,“父亲为家族长远打算,儿子怎会怨恨父亲?父亲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当真羞煞儿子了...”

他捏着杯柄的指尖,返着青沥之色,宛若阴曹厉鬼,面上却异常真诚。

尤其是望向父亲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带着孩童般的仰慕,说出来的话,却听得人脊骨发凉。

“公主死了这么多年,还能为父亲所用,是她的福气!”

那是他的结发妻子,他说起来毫无怜惜。

宋居珉盯着他的神色,辨不出真假,只是厌恶这种感觉,如同眼镜王蛇讨厌同类。

他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以后不要再提公主了。”

宋鹤从善如流道,“儿子记住了。”

马车在宋府停下后,宋居珉撩起官袍,踩着锦凳下去前,回身对宋鹤道,“你去一趟御史台大狱,将宣云接回来。”

“圣上已下旨放人,若是那批哭祭社的家属不知死活,胆敢阻拦,找些人混在里面将事情闹大,最好死几个御史台小吏...”

宋居珉眼神冰冷,看不出丝毫浑浊,甚至半透明的眼膜上,含着几分对家国的忧虑和阎肃。

他满面含忧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脚下,这帮子刁民,都敢集众闹事,违逆圣旨,是该查一查,他们的背后是何人指使?又是何人胆敢藐视天家威严?”

宋鹤黯淡下去的眸子,在听了宋居珉的话后,又闪着愉悦的光,漆黑瞳仁如湍流,明灭之间,杀气逼人。

他没有回家,自然也没功夫吃午饭,他那老父亲也完全忘了这一茬...

宋鹤勾唇哂笑,吩咐亲信去找人。

马车转了个头,缓缓朝着御史台大狱驶去。

宋鹤掀着帘子,瞧了一眼层层叠叠,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幕,朝着身后侍女勾了勾手。

一直站在车厢后面的侍女,约莫十五六岁,俨然和壁画合为一体,听了主子的招呼,乖巧走到茶案前。

宋鹤笑吟吟道,“香穗,你在车内服侍多久了?”

香穗低垂的眉眼,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浑圆的杏眼,瞳孔里漫溢着沉思的光。

“禀郎君,五年了。”

宋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选侍女,只有两个标准,年幼的孤女,令人迷醉的杏眼。

眼前侍女显然完美契合。

“很好”,他指骨敲着桌面,灼热的打量着伶仃纤瘦的侍女,悦然道,“相府养了你五年,是你报答相府的时候了...”

香穗扑通跪了下了,双肩打着颤。

她不知道郎君所言的报答是什么,但本能让她膝盖一软,嗅到死亡的味道。

“郎君饶命...”

她的求饶戛然而止。

面前之人,清冷无欲色的眼睛,如子夜毒蛇,缠磨着花茎。

他过分纤长冰冷的手,沿着她白皙柔腻的细颈游走,卡在薄弱的喉咙处。

“太吵了...”他说。

香穗立刻噤了声。

那双大手没有用力,但她一点不敢反抗。

马车颠簸从膝盖清晰传来,她的恐惧和呜咽都压抑在嗓子里。逼到死亡的绝境了,也不敢发出声音,任他揉搓着...

因为对方是她的主子。

宋鹤赏玩着她的表情,逗弄着,沉迷着,很快厌倦的将手覆在口鼻处,紧紧捂住。

她痛苦得在他手掌间扭动,白皙的脸庞晃动无形的光,唤起尘封的回忆,视觉,触觉,甚至味觉...

宋鹤如同嗜血的野兽,隐忍了许久,终于吃到了肉,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

他热切的看着侍女的瞳孔在涣散,破碎的呻吟哽在喉腔里,失禁的泪水打湿他的袖子...

掌心热极了,指缝里漏着热息,生机勃然,宣告他还活着,还记得她。

只可惜,香穗就连挣扎的时候,也小心翼翼,是他**的囚徒,蛀空的果子,明知要被他碾碎和毁灭,也只屈辱的求饶,温柔的反抗,至死不敢激怒他...

唯有尖利的指甲,保留最后的血性,抓伤了他的手背。

宋鹤的手背上,冒着猩热的血珠。

宋鹤定定看着,瞳孔绽出激情,亢奋的低头,贪婪的吮吸着,舔舐干净。

他的眼睛明亮起来,如同吹散覆濛的雾气,焕发出活力,他又重新看到了那张鲜活的脸,重新体验了那个快要遗失的感觉。

她死在他的手上时,也是这样绝望的挣扎着,慢慢失去了力气,柔软的肢体,瘫软在她的怀抱里,如掉落的巨大红山茶。

这个大宁最骄傲的长公主,不像这些害怕他的侍女,不敢大喊大叫,也不敢放肆蹬腿...

她反抗的激烈极了,即便那个时候她生产用尽了力气,她也瞪着猩红的眼睛,拼命挣揣着,似乎极力想保下那个孩子,残流着周家血液,注定不能活下来的孩子。

许是太过用力,胎儿竟然挤出了脑袋,乳婆吓得赶紧往里面塞。

她终于认清现实,空洞的眼睛泄了力,蓄满而又憋着的眼泪,尽数流了出来。

死在了他的怀里。

香穗不再动了,宋鹤贪恋的没有抽手。

“昭悯”,他的声音里含着悲哀,“你看除了我,所有人都想忘记你...”

“唯有我记得你,记得你临死之际,微弱的呼吸,濡湿的鬓发,身上的气息,望向我时,哀求而绝望的眼神...”

可是他的昭悯,太狠心了。

从她死在他手下那天起,从他亲手杀了她们的孩子起,她决绝的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宋鹤开始记忆模糊。

起初只是记不清他们相处的日常,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对她怀揣企图而刻意的偶遇...

后来,他开始记不清她的音容笑貌,说话的习惯性动作,稚童般小脾性,在马背驰骋的样子,大片山茶花下,恣意而热烈的笑...

一切都被她带走,她甚至不允许自己的物品,乃至气味,残留在他身边。

她走后的第五年,箱笼精心打理的衣物,莫名开始腐化,变成碎片,就连她死前睡得那张床,也引来老鼠尖利的啃咬...

唯有他捂住她口鼻时,她喷薄的热息,黏稠的气味,浓烈的恨意...

还在午夜梦回时,偶然浮现,惊起他满身热汗,在睡梦中吓醒。

这是他唯一记得的,有关她的记忆,却时时想要舍他而去。

宋鹤抽出了手,嫌恶的踢开瘫软的侍女。

她们是拙劣的残次品,也是他唯一能握住的,属于她的碎片,却属于他的全部。

马车到达台狱时,宋鹤唤了随从进来。

“清理干净...”

他细致擦拭着掌心,每一根都擦得极为认真。

可眼神很缱绻,似在回味手指的触觉。

随从岑福看了一眼地上瘫软的侍女,麻利套进了布袋里后,装进了马车上的储物箱里。

这种事情隔段时间就会发生,马车和家里都提前备好了处理工具。

几年前,相爷得知后,虽然大发雷霆,明令禁止二郎君虐杀侍女。

可二郎君就是改不掉,反而相爷管束得越严格,二郎君反抗的就越激烈,死去的侍女数量也越多...

不过,慢慢相府死侍们也看出来了,二郎君虽然不得相爷喜欢,却很得相爷重用。

如今府里,处处皆是二郎君在打理,他想瞒着相爷的事情,自然没人敢让相爷知道。

相爷只会让人死,二郎君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岑福处理完毕后,掀开帘子,宋鹤才慢悠悠走出来。

他眉眼清隽,疏朗如月,贵气极了,愉悦的眸光,待触及台狱外空旷的石狮时,瞬间冷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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