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让我沉沦于悲伤的,都是不能磨灭的幸福回忆。
依旧是个闷热的夏天,街边的绿树成荫,攀附的虫鸣惹人心烦,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地上蒸腾起一层热浪席卷而来。
窸窣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唐知觉得自己这一觉格外漫长,明明很吵闹,她却总是不肯醒。强制闭着眼睛,连眼眶都开始发酸。
直到台上的女声传来声音,好像临行前的审判。
A组练习生杨汀白,表演曲目《遇见》
唐知耳边噌地一声,脑海中的丝线断裂,周遭的一切开始缓缓清晰开来,就像丝丝缕缕编织的世界重新开启。
这是怎么了?她已经好久都没梦过杨汀白了,她一直觉得杨听白恨自己,所以一次都没来见她。
唐知睁开眼睛,上方的白炽灯不鸣不灭,还有一扇旧风扇吱吱呀呀地转动着,墙壁也是用了很久的苍白,墙皮不堪重负地掉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腿上。
唐知抓起一片细细研磨,粉末染了她一手白,没有消失,好真切的梦。
她的醒来引起旁边一个女生的注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激动不已。
“唐知,快看,是那个空降A组的传奇练习生——空军一号。”
这个熟悉的空军一号一下把唐知思绪拉了回来,尘封已久的记忆簌簌而下。
杨汀白是空降来的练习生,花了短短三个月时间从F班升到A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出道人选了,因此也成了很多练习生的关注焦点,忽略了三个月练习时间和她自身的惊人实力,直接说她空降A班,是公司高层的子女,还起了戏谑的称号——空军一号。
唐知彼时虽然不是围剿的参与者,但她也隔岸观火了好久,少年人的心性总是不稳定,结群,浮于表面的。
唐知自己做了6年的练习生,这个公司有比她更长的7年,8年的练习生,以年计算的练习生涯被按月来算的狠狠压下,杨汀白所面对的是成群结队的恶意。
还有的就是对杨汀白心服口服的练习生,不过这类人也不会特意出头,那时候的正义感只存在于个别人身上,唐知不是,她比较冷漠,习惯明哲保身。
她不会特意去关注杨汀白,只是身边玩耍的朋友会提到一些她的事情,直到公司确定了最后出道位置,被分到一个宿舍的她才开始和杨汀白真正的接触。
多么真实的影像,17岁的杨汀白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舞台上,她有些紧张,不太敢看台下的人就一直盯着远处的墙面,但是声音仍然沉稳地响彻整个练习室。
好久不见,杨汀白。
台下的练习生眼神复杂地盯着台上的女孩儿,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蔓延,真灰败啊,面对实力的绝对碾压所带来的震惊和无力。
台下的声乐老师冲杨汀白摇了摇头,这不是说她唱的不好,而是让她培养一下感染力,不能老盯着一个点看,要去直视台下每个人的眼睛。
坐在中间的金明恩嘴角使劲压着笑,这是他借来的王牌。
杨汀白觉得这远比唱歌要难,唱歌需要她自己发力,唱的好不好都是她的,但是去看别人的眼睛,各种发散性的目光都有,冷漠,厌恶,挑剔,嘲讽…她不喜欢。
歌曲间隙,杨汀白快速扫了一下两侧,直到一双眼睛与她对视。
“这个女孩子,是在哭吗?”
她的眼睛看着自己很是柔和,安安静静地坐着,在交接目光的瞬间,她冲自己笑了,只是她的笑容似乎看起来更悲伤了。
她似乎跟自己说了什么,但是音乐节奏一到,杨汀白立马将自己抽离出来专注于音乐。
我重复翻找过许多关于你的记忆,越想保留就越像手中沙,流的愈快。我想做一个有关于你的梦,却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汀白,在你逝去后的日子里,我才终于咽下了所有苦果。
“这唱的也太好了。”黎竹雨在听到浑厚生润的音色之后直接摇头按说自己不配。
“唐知,你说呢?”
身穿白t的少女只是紧盯着台上的眼神就让黎竹雨说不出话来,她们认识了三年,她从未见过唐知这样,她描述不清,但她感觉唐知一定很难过,那种静谧的忧伤仿佛形成了一个密封的圈套将她包裹起来。
“唐知,你别太伤心,你肯定能出道的,我们不跟她比,咱们B班也很厉害的。”
黎竹雨单纯的脑袋瓜只能想到这些。
唐知看着年轻时候的黎竹雨也有些难过,对不起,你的演艺生涯也因为我不太好走。
总共三分多钟的时间,杨汀白却觉得格外漫长,她对自己要求很高,为了这次大选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齐老师告诉自己,这次大选很有可能会决定公司推不推选她歌手出道。
歌曲结束之后,看着台下评委溢着笑意的眼神,杨汀白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做的不错吧,应该?
有了杨汀白的照耀,排在她后面的倒霉蛋直接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一首歌破了两次音,最后下台几乎是哭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一群人围着她关心慰问,还时不时向杨汀白投去目光。
那目光意味着什么杨汀白明白,她不该太出众惹了别人的眼,也没有强大的友谊关系,在声乐老师那里得到的青睐让她与练习生之间格格不入,她们处于竞争关系,杨汀白这样从上到下一体的软硬实力也是很多人不喜欢她的原因。
杨汀白插上了mp3的耳机孔,把自己封闭起来。
大选分三天举行,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场,杨汀白目前是唯一一个A班人,所以她被掺进了B班的考核,随机分配在了上午,唐知在下午。
她看着杨汀白低头俯下身子的样子有些难忍,于是跟黎竹雨说了一声就从坐着的练习生之间横叉过去,为了不引起多余的目光,唐知尽量将动作幅度放小,索性她在公司时间长,沿途打个招呼就很轻易地穿了过去。
杨汀白坐的地方周围都没有人,这里在后方也比较远离人群,明明在穿过那些人群的时候她那么镇定,直到真正站在她跟前唐知却不敢走了,她们之间就留了三四米的距离。
杨汀白穿着一条淡白色牛仔裤,上身也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落肩白t,头发是简单的马尾辫,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上面坠着两个小钻耳钉,她还有些稚气未脱,面颊呈起肉肉的弧度,然后抿了抿嘴,弧度就更明显了。
17岁的杨汀白,唐知只是满足自己的想象在脑海里反复拼凑建构也只能是个模糊的身影,可现在,她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出现在一个未来人的幻梦里。
唐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心脏跳动的地方在渴求她,去触碰。
跟随着内心的声音,她向前迈开了步伐。
也就这几秒,足够杨汀白看到有人站到身前。
她茫然地抬起头。
是那个女生,杨汀白其实知道她,只是毫无交际,她出道时间远比她久,可以说是公司的第一批练习生,资历很深。在这些练习生里面,资历越深就代表掌握着不为人知的潜规则。
杨汀白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装作偶尔瞧了一下,手指迅速按着mp3狭小的按键跳到了一首柔和的歌曲。
“你好。”女生率先开口,音色很清脆。
杨汀白确定她是在跟自己搭话,手足无措地摘下了耳机。
“您好,前辈。”
于是,唐知就这么盘腿坐了下来,只是细微的差别,她就知道杨汀白紧张了。
杨汀白的习惯,她在紧张时会很平静,让人察觉不出来她的心理活动,只有嘴角会微微上扬作出聆听状,实际上整个人是一副被绷直的弓弦。
“别怕,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就一小会儿。”
唐知良好的态度令杨汀白松懈了些,这几天为了大选她的精神状态高度紧张,以至于唐知的到来她也存了些其他思索。
“其实很多事情我是后面才明白的,因为我习惯于去忽略,漠视逃避,我习惯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突然的失去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习惯成自然,但是遗忘没有。”
唐知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少年人的眼眸没有惊人的锐利,而是一种背负着某种重物的疲乏。
只是在看见杨汀白明明听不懂却仍然认真聆听的样子,唐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事情想告诉你,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你好,17岁的杨汀白,预祝你大选胜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坚持梦想如一,多交朋友,注意身体,在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时也不要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还有,一定要多多爱自己啊。”
杨汀白忽然就明白了,她似乎是因为大选压力太大了,所以来找自己疏解。唐知这几年一定很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了出道消息,却遇到自己这个空降生抢了一个出道名额,一个弥足珍贵的名额。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其实志不在女团,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吧。
“前辈,也感谢你真挚的祝福,能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吗?”
“我比你小一岁。”
“那好。”杨汀白突然抿嘴笑起来,她很少开口大笑,微笑时会有种腼腆的乖巧。
“你好,16岁的唐知,也预祝你大选胜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定要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和自己和解,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有拯救自己的信念,还有,希望你也能坚定地喜爱自己。”
杨汀白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她就是感觉唐知很熟悉,用妈妈的话说就是面善,这种一见如故的印象一定是前世积累了深厚的情谊,所以这辈子两个人总会在一个交叉点相遇。
“好。”唐知只好抿嘴去抵挡眼中的湿润。
“我能抱抱你吗?”
杨汀白犹豫了一瞬,张开了双臂。
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扑面而来,杨汀白被冲撞的面红耳赤。
这是一个满怀的拥抱,远比亲吻亲密。
就像白t之间也会相互纠葛,阳光撒下的光幕发散着细小的颗粒因子,携带着两个少年人的心跳与香气消逝于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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