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谢聿回头望向声音来源，是那个农村合作社的老板大川。

大川见着谢聿望过来，期期艾艾开口：“你怎么在这？”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脸赧然说，“猪仔长不了这么快。”

说完还认真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说得真真的。

谢聿：？

大川解释说：“之前答应你的，等猪仔养大了配种后，有小猪仔了会分给你。”

哦，想起来了！

谢聿压根没指望过这个，如此一来倒是不枉费他特意来这一趟了。本来觉得自己虽“花钱”但也有“抢”的性质，总之就是拿了大川的物资，这才这回特意过来想回馈一二，两不相欠的。

现在倒是可以放些真心进去。

谢聿没提猪仔的事，而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下面去他们村里这一路上的市集光景，问说：“你们村怎么做上生意了？”

他实在奇怪，语气里都带了些狐疑，“你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吗？”

大川无奈笑了下，试探着反问：“瘟疫？”

“你们知道？”这下是谢聿彻底不懂了，明知道会死人的瘟疫，竟然还搞这种大量人群聚集的市集？这里跟惊弓之鸟、步步戒严的谢家村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川叹气说：“我们村现在已几乎分成了三派，一派是要求封村自保的；一派是想在村口圈地收留这些外面来的人的；还有一派是积极迎接外面来的人进村，友好相处的。刚说的后面两派沟通成功，于是我们村不仅迎了外来的人进村，还发展成现在这样做上了生意，甚至有了固定的市集。”

谢聿不懂，这些外来的人不是逃难来的吗？拿来的本钱跟村里人做生意？

大川笑说：“那可多了，有用黄金换的，有用玉石换的，还有卖力气的，卖女儿的，甚至还有什么国际大牌包包的，总之什么都能谈。”

他指了指市集中其中一个村民……应该是村民吧，谢聿瞧着是那种常年下地的皮肤糙黑、一身腱子肉的模样。他身上就背着大川说的大牌包包，“以前都是背几十块的甚至算不上仿品的包，如今正牌都背上了。”

谢聿不理解！

“大川！”

刚被他们提到的村民忽然看到了他们这边，抬手招呼，“你别固执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你快看看我的包，多酷啊。这只要2斤粮食，多便宜啊，以前我可听说这一个包要好几万呢，都能买上万斤粮食了。”

“我说咱们搞市集，跟这些外来的人换换东西，真的是做对了。”

谢聿看着笑得过分灿烂，嘴巴大咧开着，还试图劝说大川的村民，忽然有些理解了。村里并不像他前世在安全基地那么缺粮食，总归家中是有存粮的。何况他们听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又没真见过外面的乱象，最多就是气温高升，热死了，以及暴雨、地震弄塌了他们的房屋，毁掉了他们的粮食……但房子倒了再盖就是了，粮食毁了，赶紧抓紧时间种上，怕什么！

他们的未来里在他们的思想里是充满希望的！

他们无所畏惧，所以他们满身皆是充盈的生命力。

大川却是像知道了谢聿在想什么，冷笑一声说：“以前谢家村一直不如我们村会折腾，所以也没我们村有钱，各家各户比较来比较去，都其实明里暗里觉得谢家村不如自己。我也时常觉得我们村可以算上全省有名的富村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们竟然还想着做生意，做市集。”

他看向谢聿，“我倒是开始羡慕你们谢家村了。听说你们已经防备得跟铁桶似地，就算是本村人，这些日子从外来的，没有7天隔离确认没事也进不去隔离。”

大川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说话，宣泄情绪的人，他只想一吐为快。

“看到那个地方了，那一座座坟都是兴起的。不用怀疑，里面都埋了新的人。”大川指了指市集的另一头那片山，嘲讽说，“我们村现在生意做得最大最好的是做棺材的。哦，他以前也只是做棺材的，只是个木工，做一些扫把、椅子拿到镇上去卖，去一回也卖不出去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他棺材压根做不完，还在村里多招了人手。”

大川满脸嘲讽笑着，可看着实在别扭又痛苦

谢聿再次望向热闹的市集，又觉得也不全都是生命力，还有生命最后的狂欢。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如果村民就靠地里的粮食活着、暴雨、地震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呢？！

既然大川这么清醒，倒是不需要谢聿他再多说什么。

那么，可是试试。

“你想脱离你们村吗？”谢聿问

大川苦笑：“怎么可能。我这合作社唯一剩下的这幢危楼反而是最后的净土了。其他的基本都被村长带头找我谈，强硬租借去了。这危楼，外来的人怕死不想住，这才给我留下了。”

他刚就是在危楼里看到谢聿，看他戴上口罩特意避开人群，明显是在自我防护躲瘟疫，这才想着出来跟他说说话。毕竟整个村子，谢聿是他能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了。

村里那些支持封村自保的也成了顽固派，像他困守在危楼一样困守在在家那一亩三分地里。

“我说有机会呢？你想不想？”谢聿认真问，“还是你想守着村子这点家业？”

大川摇头：“还有什么家业，这幢危楼？”看谢聿实在认真，他总算是认真思考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正色回答谢聿，“我想活！我们村，我觉得离死不远了。今儿要不是看见你，我都不敢在这外头站这么久。”

谢聿：“那就行了。”

他还急着回去给江城送防身的玩具枪呢。

大川问说：“你有什么想法？”

谢聿：“从你们村到谢家村会路过最危险的那处盘山山道，山道最窄，悬崖最险峻。但那边有一条去十八岭的路，车子都开不上去，只有人能走。差不多要走十五公里，就能走到十八岭村，我听说那里已经成了荒村，常年村里就三两个老人住着。过年也只开进去三五辆车去祭祖完也就走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想让我去十八岭村住？”

大川皱眉，随即越想越觉得可行，“那边没人住，且地方很远，没有人带着压根不可能过去。我有亲戚是那个村的，自从家中老人过世，他再也没回去过，就算有老房子在村里也都败坏完了。去年我还听说因为村里没人住，晚上都有野猪进村肆虐。剩下三两个老人晚上在村里睡早早就锁好了门窗。”

谢聿跟他提及十八岭村当然不止这些，他说：“你可以选择一些跟你想法类似的人，我觉得以后说不定会变得更坏，就当十八岭村是我们的一条退路吧。”

“我懂。”大川郑重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会认真考虑，也会盘算好可信的人。”

谢聿摇头：“你不懂，我说的是我们的退路，不止是你的。我是在邀请你一起在十八岭村打造一个真正的安全村。”

大川不懂：“可谢家村不好吗？”

要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羡慕谢家村，甚至想过自己怎么就没亲戚在谢家村呢，他都想进谢家村去了。

谢聿说：“目前还算行吧。只是总归是亲戚连带着亲戚。谢家村也只是表面严厉，这样也许能防住一时，久了呢？或是世态更坏呢？”

他说了谢石头的事。谢家村几乎是一路退让，让谢石头成功带人闹事，又让谢石头进了村，明知他会犯事还想着抓现行，于是当真犯事，将整个村子拖入瘟疫的困境中。都这样了，竟然还想着守着他死，给他收尸。

谢聿觉得可能是自己重生后心变硬了，他实在不能认同谢家村的做法。

但目前来说谢家村几个重要人物对他还算不错，加上他在谢爷爷的房子改造了不少，也是花了大力气的，所以要是能选，他肯定不想走。

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也要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用不上最好，能用上也不至于着急忙慌。

大川听了谢石头的事，有些懂了。但这就是村里的社会规则，不能说错，当然也不能要求不被诟病。

大川对谢聿走一步想十步的做法是佩服的：“你放心，十八岭村真的安排好了，肯定你有一处地方。”

谢聿笑说：“那倒不用特意安排，我太外公就是十八岭村的，找机会修修就好了。如果你决定好了，并且彻底放弃这边了，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什么？”大川问。

谢聿但笑不语，稍稍低头又压了压满上的口罩边缘，然后对大川点点头：“我着急回去，下次再来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想了想，他从身上解下一幅玩具枪给他，“杀伤力有一些，但到底不如真正的家伙，总归能给你一些威慑力，防身用也行。”

大川愣愣接了，看着谢聿当真是很着急似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