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国说有的有多不着调，宋悦见到褚家就有多震惊。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底下放着两个木制摇摇马，自留地里的菜叶冒出头，鸡笼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鸣叫。

干净静谧，宁静舒适。

“在想什么？”

杨琳慧拿茶瓶给宋悦倒水，手臂上白布飘扬。

“嫂子，这儿跟贺朝国说的完全不一样。”宋悦抱着杯子暖手，吐槽贺朝国，“他跟我说，这乡下什么都没有，走路迎面都是尘土飘扬。要是再下个雪什么的，就封路回不去。”

“其实差不多。乡下路没修，下雨下雪是挺麻烦的。尤其是，我们这进出都有座山挡着。”

“但你们这坏境很好呀，依山傍水。”

“嗯，这么说也没毛病。”杨琳慧跟她坐在院子里晒暖阳，望着门口，强打着精神，“今天天气不错，风小也没雪，他们两个估计也快回来了。”

刚到地方，贺朝国就跟着褚航一起去祭拜褚母了。

“应该是快了。”宋悦把贺朝国一早安排的信封塞到杨琳慧手里，“嫂子，节哀。”

“你们能来，我心里就好受很多。”杨琳慧没接，反而讲起旧事，“褚航其实不是葛县人。听我婆婆说，他们是逃荒过来的，在这也没个亲人。褚航心里喜欢闷着事，我婆婆又他一个孩子。贺团长能愿意在年底抽空过来住两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嫂子，这话见外了。贺朝国和褚大哥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说这个。”

宋悦把信封塞到花生筐底下，换了话题，“嫂子，咱们家三孩子呢？”

“褚易领着他们去摘果子了。前两天，哭的一个比一个厉害，眼睛都是红肿的。今天一早，我就把他们都给赶出去了。估计到饭点就该回来了。”

“刚好，清清到饭点也该醒了。到时候，几个孩子能凑一堆玩玩。”

“那感情好。你怎么养孩子的呀，我看小清清是越长越好看。那大眼睛，真真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看得人心都化了。”

听人夸自己孩子，宋悦即使面上风平浪静，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也就是现在时机不对，不然，宋悦能当场表演一个孔雀开屏。

“我哪会儿养什么孩子。我妈之前一直念叨我，说我不爱出门，把清清都养的都不爱动了。整天跟只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这么小的孩子不都这样。”杨琳慧眼里有活，手上闲着剥花生，顺口问道，“小悦，我看你气质这么好，是学过舞蹈吗？”

“是学过几年。”

“我闺女小翠今年八岁了，我想让她学个跳舞什么的，有个特长。跳舞什么时候学比较合适？”

宋悦客随主便，也跟着剥起花生，“我学的早。当时，我们家邻居就是文工团的，我妈三四岁的时候，就把我扔过去学舞蹈了。但这不一定，小翠之前是没有接触过舞蹈吗？”

“没有，乡下哪有这个条件。”杨琳慧也有些发愁，“我想让她先学着试试，看看感不感兴趣。褚航随军的地方，那里也有文工团。但是，好像都不教外面学生。”

“大部分文工团其实都是有规定的，不准外面招生收徒什么的。”宋悦毕竟在文工团待过几年，“而且，有的文工团甚至都是强制性，指派徒弟的。”

“这样啊。我觉得女孩子学点跳舞，乐器什么的，长大了会很有气质，也会更自信点。”杨琳慧开玩笑，“也不求她能学多精，能会点东西，说出去也唬人。”

“是。但女孩子其实学跳舞挺累的。”宋悦笑，“我当时嫁给贺朝国就是因为跳舞太苦了。那有时候，上台跳舞之前，都是要一遍又一遍重复。有时候，你都觉得其实你已经是非常好了。但是，还会被导演批。甚至，可能在上台的前一天，导演突然告诉你，我觉得哪那地方换个动作会更好。”

“表演前一天？那还来得及改吗？”

“来不及也要来得及。”宋悦回想起来，至今都头疼，“你要是不能跳，就换人换节目。基本上，就一夜不睡，推倒重来。”

“那压力很大吧？”

“非常大。舞台上出了演出事故，演员永远是第一责任人。有些时候，因为导演和编舞老师意见不同；甚至是因为有些舞台导演本身能力就不够。他看不懂这个舞蹈的动作，但他还喜欢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然后就会有很多徒劳无功的训练。特别苦。”

“是挺苦的。所以，人不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吗？我也不指望她以后能进文工团，就能会点东西，有个特长就行。”

杨琳慧微微一顿，试着提了一嘴，“小悦，你有当舞蹈老师的打算吗？”

“我？”宋悦有点意外，伸手推拒，“我不太行。我已经有两年没跳过舞了。而且，我现在还在跟老师学跳舞，刚拾起来。”

“你别有压力。”杨琳慧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让你跟小翠介绍舞蹈。简单介绍一下，让她有个大致印象，可以吗？”

“那行。等下午空的时候，我可以教她几个基础动作。实在不行，我给她跳一小段也成。”宋悦自黑，顺带着给杨琳慧打着预防针，“我就怕我跳的太丑，再把她兴趣给磨灭了。”

“不可能。”杨琳慧很自信，“我们家孩子都看脸。你就是站着不动，小翠可能都要围你身边。”

“哈哈哈，”跟杨琳慧聊天，真的很让人舒服，“那我下午必须要好好跳一段。不然，都对不起嫂子你这么夸我。”

“我说的是实话。”

“哈哈哈，嫂子，我算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宋悦笑的捂肚子，伸出左手大拇指，给予肯定，“嫂子，实在。我就喜欢嫂子这样的实在人。”

杨琳慧忍俊不禁，“怪不得贺团长这么喜欢你。”

—— ——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悦这个厨房废物就只配在厨房里洗洗菜，递递碗。

杨琳慧做饭很有一手，颠勺点的稳稳地，“小悦，你过完年不随军，有什么打算吗？”

“唔，我跟贺朝国商量的是，看看年后能不能进文工团。工作半年一年的，找个大学上上。”

“上大学？”杨琳慧皱眉，“现在学校这么乱，你胆子倒是大。”

“应该会上我们春江市的大学，我爸妈都在那边，不会出什么事。”宋悦这点还是很自信的，“我嫂子现在都还在春大医学院当讲师。”

“那是挺厉害的，”杨琳慧又问，“那你是准备学什么专业？现在国内好像舞蹈学院都停办了，你是打算学什么专业？”

“专业又不可以挑，分到哪就去哪呗。”宋悦叹口气，“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去。但是，清清太小，离不开人。工作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什么过硬的本事，基本上凭自己是找不到什么工作。”

“我除了跳舞时间长点，有点童子功，兼之懂点外语，说不定能闯一闯文工团。其他的我也不会。”

宋悦把盘子递过去，“贺朝国说，不知道做什么就去读书。这才有了借跳舞文工团的跳板去读书的想法。”

杨琳慧试着说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先不说文工团好不好进，假使你进了文工团，去了大学。花个三年时间读一个未知的专业，赌一个喜不喜欢。甚至于，你以后可能都不会从事这方面工作。又或者你以后被迫接受分配，和你不喜欢的工作绑在一起几年甚至一辈子。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了？”

宋悦沉默。

“小悦，你喜欢跳舞吗？”

“之前是不喜欢的，觉得好累好苦。后来，才发现，这个东西是潜移默化，深入骨髓的。一个抬手，一次转身，都是一种记忆。”

“每次练完功，都是大汗淋漓，身体很疲惫，但心里是喜悦。有一种充实、熟悉和满足。”宋悦坦然，“我现在是喜欢的。”

“那你不妨等等。”杨琳慧拿着铲子，颠着锅，“我们老家有句话，月满则亏。现在学校这么混乱，这么不安，那说不定离恢复也不远了。与其现在赌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浪费几年绕个圈子做不喜欢的事；倒不如，耐心专注精炼舞蹈，等一个时机。”

“会有吗？”

她上辈子至死好像也没有看见时机。

“为什么不会呢？社会在发展，国家在进步。到时候，每个人都可以凭自己努力去考试，去上大学。教育会渐渐趋于公平，随着经济的发展，每个人都会上完初中，接受九年义务教育。越来越多的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有意义，可选择的度过一生。”

宋悦依靠橱柜的身体慢慢站直，意外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时代会来临吗？”

“小悦，你要相信国家。不会有人一直在摔倒，也不会有一个国家一直都在沉睡。”

杨琳慧很笃定，“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春暖花会开。”

“.........”

完了，宋悦觉得她中了一种叫杨琳慧的毒。

—— ——

“嗳，”宋悦午睡的时候跟倒豆子一样霹雳吧啦的说给贺朝国听，“你觉不觉得，杨嫂子有做推销的天赋，特给人洗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春暖花会开。而且，我甚至觉得，我现在去读大学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贺朝国把她柔顺青丝缠绕在自己手掌间，似在思考些什么。

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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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