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都待在家里的赵秀雯,把家里的活都干好,等刘润军回来炒个菜就能吃晚饭。
但刘润军回到家后,见天还早,暮色还没降临,一家子便在院子里继续忙碌编织篮子。
农村人的晚饭,一般是见黑色夜幕才开始。
一家人有说有笑,正值幸福愉悦时,突然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刘润军家所在的生产大队一队的副队长-刘锦荣,领着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刘锦荣走进来,刘润军立即迎上前问,“荣伯,有事吗?”
刘锦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慈眉善目。
他光着膀子,赤着双脚,双手背在身后,冲刘润军笑了笑说:“我来,是有些事想问问雯丫头。”
原本坐着的赵秀雯,连忙起身问:“荣伯,您有事找我?”
刘锦荣侧了侧身,下巴往门口处抬了抬问:“你家屋檐处是不是晒了牛粪?”
赵秀雯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怎么被发现了?
刘锦荣一看赵秀雯这表情,分明是不打自招的意思,脸色沉了下来:“这牛粪哪里来的?”
看到眼前难掩严肃的架势,赵秀雯只好坦白说:“我在路上捡的。”
虽然这捡在村里来说也算是“偷”,但对于村里在路上捡了没及时清理的牛粪,生产大队多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较真。
不过,为了让大家能够自觉地把捡来的牛粪还回生产大队,明面上肯定是强调:捡牛粪也算偷。
“捡的?”在刘锦荣听来,这话分明是狡辩,他的神色越发阴沉,“有人说,看见你去过生产大队的牛栏里。”
“啊?”脑筋转得非常快的赵秀雯,解读出了意思:“荣伯,你的意思是我去生产队里偷牛粪了?”
刘锦荣没说是或不是,而是说:“牛栏里旁边堆放的牛粪确实不见了些。”
“些是多少?”赵秀雯想都没想便追问过去,然后为了自己辩解:“荣伯,你觉得假如我真的要去偷牛粪,至于偷那么一丁点回来吗?”
屋檐那点牛粪晒干后的量,夸张点说,一双手就能捧住。
刘润军也插话进来说:“对啊,荣伯,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这个年代里,对于偷,特别是偷公家和组织的东西特别敏感,哪怕就是一根稻秆,如果真的偷了,便是思想出了问题。
这可是要被村里大小干部轮流做思想工作的。
还要接受惩罚,被罚去干没有工分的苦力活,这些活比平常上工的活要辛苦万倍。
陈玉珠也撑着身体站起来,嗓音发颤:“对啊,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刘锦荣没理会两人的发声,转而质问赵秀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牛粪不是从生产大队偷的?”
赵秀雯摇了摇头。
众人以为她说没有证据。
然而她却说:“荣伯,你这个说法不对。为什么是我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不应该是那个说我去偷了牛粪的人做出证明吗?牛栏的牛粪不见了,别人说是我那就是我?按照这个说法,那我也说看到别人去偷了,那我是不是洗清嫌疑了?”
刘锦荣不理会赵秀雯的辩解,只咬定一个事实,
“你家确实存在了牛粪。”
除了生产大队,一般人家里不会存有牛粪。
赵秀雯耐着性子说:“我说了,我是捡的,跟在成叔后面捡的。我知道自己捡了牛粪不上交不对,但你也知道,平常村里,多的是捡了牛粪不归还的。”
刘锦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捡的呢?”
赵秀雯:“我捡牛粪的时候,我的锄头杆不小心沾了不少牛粪,我就往旁边的草堆擦干净。现在天还亮着,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说完,赵秀雯率先大步走了出去屋子。
其他人快速跟上。
刘润军快速走到赵秀雯旁边,与她并肩而行。
很快,一行人到赵秀雯捡牛粪的地方,牛粪印子确实是清晰地粘在地面上。
旁边的草堆里,不少叶尖上沾了不少牛粪星沫子。
赵秀雯往草堆指了指,对刘锦荣说:“荣伯,这回该相信我说的吧?”
刘锦荣没接话,皱着眉,表现出一副似信非信的若有所思的模样来。
须臾后,依然还是怀疑的口吻:“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因为看到这里有牛粪才故意这么说?”
这就有点在欺负人了。
“荣伯,”并不想失态的赵秀雯,扬高了音调,“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已经认定生产队里的牛粪是我偷的,是吗?但我今天一天没出过门。”
赵秀雯把挑了水泡的手高高举起。
“昨天基本一天都待在后山,你可以去问桂姨。桂姨昨天一天在我旁边干活。难道因为别人传是我,所以就一定是我吗?我想问问荣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呢?我自认为可没什么地方得罪你?”
放在以前赵秀雯可不敢这么向一个长辈逼问。
她是一个只敢窝里横的人。
对上家里人,不管是妈妈、弟弟,还是刘润军,她霸道像个小霸王。而在家外面,遇到生产大队这种带了些“官职”的长辈,她只会缩着脖子走人。
而卢秀芬却和她性格明显不同。
卢秀芬性格像她妈妈,性格泼辣蛮横,别人骂她一句,她能怼回去十句。所以赵秀雯从小很崇拜卢秀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像是要找个人保护似的,下意识和她接近,才至于被卢秀芬给拿捏得死死的。
现在,经历了一生的赵秀雯,早已历经各种人情世故,明白到一个道理:对于故意找你麻烦的人,你越是退让别人越会凶神恶煞,把你当软柿子捏。上辈子的她,为了讨生活,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反抗。但这辈子,她不需要看任何的脸色过活,为什么要允许被别人蹬鼻子上脸?
见刘锦荣的口吻似乎是咬定了赵秀雯就是那个贼,刘润军的火气也隐约上来了,嗓音阴沉,
“荣伯,你应该知道牛粪不是生产队特有,拉在路上的牛粪经常会有人捡,不止雯雯一个人。不明白您为何对雯雯有偏见?”
被赵秀雯连连质问,又被刘润军讽刺,有点下不来台的刘锦荣只好说:“这件事,我们会继续查清楚。”
“等一下。”
不满意刘锦荣这明显和稀泥的态度,赵秀雯快步走到他跟前,“荣伯,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是谁说我偷了牛粪,让那个人来跟我对质。”
“这...”
刘锦荣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的确不知道具体是谁,因为太多人说了。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赵秀雯不接受这个敷衍的答案:“这个大家是谁?”
刘锦荣面露为难:“很多人在说,但具体是谁传出来,还真的不知道,我们会查清楚的。”
“不行!”赵秀雯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来,“我无缘无故被人污蔑,如果这件事今晚不给我个交代,那我就去县里找回公道。”
现在还趁热打铁还能逼着刘锦荣还她清白,逼着他查清楚这件事,一旦过了今晚,以后的情况谁能保证呢?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今晚的刘锦荣是故意来为难她呢?离开这里后,他还能查这件事情?不可能!
刘润军伸手过来轻轻握住赵秀雯的手,还记得避开她掌心长水泡的地方,拎着肃冷的眼神看向刘锦荣,
“荣伯,这件事如果今晚不给我们个交代,那就县里见。”
无缘无故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来怀疑,任凭谁都不会轻易翻过去。
“那,”
刘锦荣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说:“那,回生产大队再说。”
一行人又回到了生产大队。
污蔑与偷的性质同等恶劣,刘锦荣也明白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真的闹大了,他的压力只会更大。
很快,刘锦荣把所有传言这件事的人都叫了出来。
“我是听红姐说,她说生产大队的牛粪被人偷了,刚好润军家屋檐晒了新的牛粪。”
“我是听忠叔说,他说润军肯定不会偷牛粪,那就只有......”
“我是听珍姨说,她说看到雯丫头今天在晒牛粪。”
“我是听强哥说,他说润军家屋檐下的牛粪干湿程度和生产大队被偷的差不多。”
“我是听光伯说,他说看到雯雯挑了牛粪去捂菜。”
“我是听梅婶说,她说润军哥的菜最近长得这么好,肯定是撒了牛粪。”
.......
xx叔,xx伯,xx姨,xx姐,xx哥......听着越来越离谱的说法,赵秀雯脑海里只有一个词:胡乱编造。
从看到她家门口晒牛粪,就已经传到了她家的青菜长势优越的地步了。要是她和哪个男的对视了一眼,是不是她的私生子都传出来好几个了?
两辈子加起来,赵秀雯第一次见识到流言蜚语的可怕。
以前的她,在埠头里听到这些八卦,还以为是真的,原来真正的意思根本大相径庭。
也是越听越觉得过分的刘润军,脸色越来越阴沉,盯得刘锦荣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这回的刘锦荣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离谱!
他太先入为主了。
没办法,身边的人都在暗示有可能是赵秀雯。
他下意识就认为大家所传说的就是正确的。
最后,
“我是听秀芬说,她看到了润军家门口晒了牛粪。还跟我说,成叔说生产大队的牛粪被人偷了些,我就跟小慧提了这么一嘴。”
哦,原来源头在这里吗?
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找了十几个人过来,终于把谣言给理清了!
刘锦荣想到刚才自己对赵秀雯的不信任,还以为她的辩解是狡辩,一脸过意不去,诚恳地向她道歉,
“雯丫头,非常不好意思,可能真的误会你了。”
赵秀雯可以理解刘锦荣对牛粪的紧张。
一方面牛粪的确宝贵,哪怕是一丁点被偷,如果不严肃处理,就会引起更多人来偷。另一方面这是公家的东西,连公家的东西都敢染指,必须抓出来狠狠批评。
但她无法接受他的处事方式。
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不过这事还没完呢!
“主谋”是卢秀芬。
这是下午找她借钱没能如愿,所以给她来了一场污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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