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八月，大雨。

徐敏的身子大好了。

难得今日放晴，丁婳陪着丈夫出了院子。

阳光之下，她的美貌更盛。

徐敏抬起苍白的手抚过丁婳的鬓边，叹息道：“嫁给我委屈你了。”

是夜，子时，徐敏咳出一口鲜血，一口接着一口……浅蓝的被子大片染红，床边的丁婳眼睁睁看着丈夫徐敏咽了气。

至此，丁婳又成了寡妇。

丁婳平静地坐在铜镜前，让丫鬟把她繁复的发髻拆了，梳了个简单的高髻，簪上了白花。

她望着铜镜，回想，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三次当寡妇了。

第一次，是前世的举案齐眉，对方却年岁不永。

第二次，是被迫改嫁，未婚夫殒命的望门寡。

而今生的第三次守寡，是她一手促成的。

——

徐府上下都换上了白灯笼，灯笼一挂，便下起了小雨。

灵堂已布好，烛火照映的正中摆着徐敏的灵柩，前面设牌位、香案、蜡烛……

独子去世，卢夫人扒着棺材哭儿子，已哭晕过去。丁婳赶到时，下人正把卢夫人抬到偏殿，又传来还未走的太医替她医治。

丁婳着一身白孝服走到了棺材边，最后看了一眼徐敏的仪容，她手执剪刀，剪下了一缕墨发为祭。

丁婳闭上眼睛道：“合棺。”

她话音一落，门外忽然下起倾盆大雨。

卢夫人醒了，又到了灵前，独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一直哭的止不住，徐老爷比她好些，却也只是硬撑，守灵到了后半夜，二人的形容枯槁，眼神涣散。

丁婳道：“父亲母亲先在偏殿歇息吧，我来守着。”

“怎可让你一个人来守灵。”徐老爷道。

“过两个时辰天亮了，亲友还要过来吊唁，到时候招呼众宾还要有劳父亲，现在先去歇一会儿吧。”

徐老爷想了想，终于点了头，带着夫人去偏殿休息。

丁婳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面无悲色，夜色渐深，她慢慢阖上了眼睛。

忽一阵电闪雷鸣，白色闪电一瞬间将灵堂照的亮如白昼，丁婳皱着眉头被刺的睁开了眼睛，耳边又是一阵北风呼啸。

就在此时，一行人敲开了灵堂的大门。

门扉大开，风雨吹进，灵堂的挽联吹拂，烛火摇拽。

丁婳转过身去，背光看不清楚门外为首者的脸，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带着斗笠，身后是漆夜大雨，一道天雷闪过，他周身的戾气竟比灵堂还要重……

即便没有通传，即便看不清脸。凭着这份戾气她也认出了来人是谁。

他还是来了，丁婳浅笑，没有起身迎接。

那一行人进了屋子，管家在后面这才通传道：“少夫人，表少爷来奔丧了。”

丁婳实在是困极了，又阖上了眼睛。

那位表少爷站在门口摘了斗笠，脱了沾湿的黑色外袍，他走到灵前，看了一眼那口棺材。

他又看了看丁婳，扯过了中间的蒲团，直接背对着灵柩坐在了蒲团上，他侧目紧盯着困的睁不开眼的丁婳，道：“你们都下去吧。”

大门再一次打开，灵堂里的众人全都退了下去，门外的风雨再次吹了进来。

风声，雨声，人声。

丁婳又睁开了眼睛，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又近又清晰，她瞬间睡意全无。“你来了？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丁婳仔细地看了看他，黑衣梳了高马尾，一路风尘，有几缕头发被打湿贴在额边，面颊好像瘦了一些，五官好像也更凌厉了。

“怎么困成了这样，要不要去睡一会儿？”他锋利的眼睛盯着丁婳，开口的声音却异常温柔。

“不了，我该为亡夫守灵。”

“洛阳路遥，如果我早到一日，他不会是你的亡夫。”

“你说什么？”丁婳皱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的棺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道：“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

“你写好有什么用？”丁婳脑袋发懵。

“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签下这份合离书。”他的语音平缓冷静。

“你表哥停灵在此，慎言。”

“是啊，徐敏停灵在此。”他面沉如水。

少倾，他重新抬起头来，换上了一副笑容道：“真真，你听没听过热孝成婚。”他的那双黑眼睛闪着星亮的光芒。

丁婳看着这双眼睛一阵后怕，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想娶你。”

“庾季夏！请你自重！这是你表哥的灵堂，我是你表哥的夫人。”

“此时我都嫌迟了，如果两个月前不是你拦着，骊山那一箭我早将他射穿了。”

“庾季夏你好歹是统领三千禁军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和梁王那闹上门的外室一般！”

哐当一声，偏殿的架子倒了，声响在漆夜之中尤为明显。

庾季夏与丁婳对视，而后齐齐看向偏殿的方向，他道：“谁在那儿？不管是谁，出来……”

卢夫人在此时冲了进来，捂着胸口道： “你……你一早就要谋害我的儿子！今夜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庾季夏见到了的人反而心安了，他坐在蒲团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姨母道：“夫人现在气急攻心，不适合论这些事情，我与徐大人相谈为好。”

“你……你……”卢夫人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她瞪着蒲团上的庾季夏，又看向了他身旁的丁婳。

丁婳也看向了卢夫人，此情此景，她抓着膝边的裙摆，想过去扶又不敢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你刚才提到的骊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敏儿的事。”徐大人一边帮妻子顺着背一边强压怒火问庾季夏。

“如你们所听到的，我曾想杀他，但没动得了手。”庾季夏看向徐大人道，“如今他已然身故，我现在想娶丁婳，徐大人不如我们好好谈……”

“我又没答应你？”丁婳瞪着他出声。

“你们两个果然有私情！”卢夫人与丁婳同时出声。

庾季夏转头看向身边的丁婳，神色如常，他抬手抚上了她的鬓边，丁婳转头躲开，他正好把鬓边那朵小白花摘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只听他道：“你已然是自由身，为什么不答应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卢夫人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气急败坏道：“你们这对寡廉鲜耻的奸夫滛妇！我的敏儿尸骨未寒！你们在他的灵堂前……”

“徐家夫人，慎言。我与丁婳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现在徐敏已故，我求娶丁婳有何不可？”

卢夫人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太医为卢夫人施了针，她已然睡了过去。

丁婳坐在外屋，听着太医嘱咐徐大人，看来卢夫人没什么大碍了。她手肘放在桌上，一手撑着额头，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焦头烂额。

她身旁的庾季夏却是一贯的平静，他说道：“是困了还是头疼？要是头疼一会儿太医出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丁婳把手放了下去，转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庾季夏努力用他那张漂亮的脸扬起了一个讨好的笑，这钟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十分的怪异。

“你今夜来此，闹了这一番是要把我置于何地？”丁婳的音量不大也没什么气力，只够他们两人听见。

“这非我本意，我只是来求娶你的。”

“你疯了。”丁婳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一点点。”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笑了笑。

“你就没有想过你是谁？我是谁吗？”太医与徐大人的声音还在耳畔，丁婳的声音又小又严厉。

“你是丁婳，我是庾季夏，我们同庚，我们自幼相识。”

“你是徐府的表亲，我是徐府的儿媳。”

“你是寡妇，我尚未婚配。”

丁婳冷笑，确实，他们现在也勉强算是婚娶自由了。她又道，“你娶不了我的。”

“我可以，只要你同意。”他忽然握住了丁婳的手。“我已经想好了怎样让徐家上下闭嘴。”

丁婳想把手抽出来，对方握得很紧，她没抽动，她抬头看着庾季夏，他那双眼睛天真又疯狂。她缓了缓道：“我信你，我知道你现在是真的想娶我，可你也只是想，你做不到。”

“我想做的事便一定做得到。”

“你父亲，庾大将军不会同意的。”

“我保证他会同意，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庾季夏用两只手把她的手包了起来，说的郑重。

丁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庾季夏，即便徐府无话，大将军同意，你就没有想过我不愿意吗？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1. 庾（yu）。

2.稳定更，随榜更。倒序，三章后正序，前期系统bug，女主跑路，中期追妻火葬场。已经更到女主嫁人，男主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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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