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允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不是长恒渊暗无天日的穹顶，而是简单古朴的椽木瓦顶。

身上盖着薄薄的小毯，空气中浮动着清爽的丝丝凉意，宗允年试图爬起来，发现浑身上下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哪哪都疼。

怎么回事？自己是没死透，还是上天堂了？

宗允年觉得自己上天堂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但也不能是没死透吧，她捅自己那一剑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自己总不至于那么菜吧？

方郁闷着，屋舍的门轻轻被打开，被封闭的天光与清风随着一同涌入，一个瘦高的身影端着碗走了进来。

宗允年大惊，真没死透。

这不是楼映雪吗？

宗允年临死前的十五日，在地下数百尺的长恒渊，可都是和这人面面相觑。

不对。

宗允年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来。

这个楼映雪看起来可比当时那个楼映雪看起来嫩上不少，身形看起来也瘦削几分。

脸倒是一模一样，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似是察觉到宗允年打量的目光，楼映雪微皱眉。

宗允年看见他手里端着满满的一碗汤药，还冒着张牙舞爪的氤氲热气，大惊：“你这是要毒死我？！”

楼映雪砰地一声将药碗搁在桌上，碗里的药水随着摇晃，几下波澜后才归于平静，所幸并没有溢出来。

冷淡的嗓音响起：“药，爱喝不喝。”

宗允年先是被药碗碰撞的巨响吓一跳，又为楼映雪冷到极点的嗓音所震撼。

这个楼映雪怎么这么凶！

宗允年的记忆还停留在重生前，长恒渊里那个眉眼柔和的楼映雪。

还我搓扁揉圆都没脾气的仙尊来！

对上宗允年惊讶的神色，楼映雪面色非但没有变得柔和半分，反而振振有词地数落起来：“三天前，你将我窗前的桃枝全折了拿去山下松风镇去卖。五天前，你盗刷了我的慈航令，来冒充自己已经做过了弟子月令。九天前……”

宗允年扭转僵硬的脖子，不出意外地看见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只剩一枝树杈迎风独秀，上还有一片绿叶尚存，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晃。

再对上楼映雪冷静的目光，井井有条的宗宗罪状，宗允年缓缓举起酸痛不已的手抹了把额前不存在的汗。

……我这么坏的吗？

……他脾气这么好的吗？

不对啊！

作为修真界旷世四魔中的一个，宗允年向来被控诉的都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屠戮天衡宗，蔑视天演楼。

对于世人唾骂，宗允年向来一笑置之。

怎么此等鸡毛蒜皮之事，经由楼映雪口中说出，宗允年反而脊背发凉，不由生出一股心虚感。

最重要的是，不是她干的啊！

宗允年试图辩解：“不是，我……”

“敢做不敢当？”楼映雪冷笑一声，似是不愿再与此人多言，拂袖而去。

“桌上药，记得。”

“诶！等一下。”宗允年忙喊住楼映雪。

楼映雪只是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宗允年清了清嗓子：“……药没毒吧。”

“有。”楼映雪很快道，“你等死吧。”

说罢似是不愿再与此人多言，快步走开。

好凶，好凶。

楼映雪之前这么凶的吗？

宗允年带着满脑子疑问，慢慢摸下床将药喝了。这具身体四肢都是擦伤，明显是从高处坠落，活动不敏。

温热的药下肚，宗允年方才觉得周身轻松了几分。

她慢慢地摸出怀中一直硌人的事物，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舟水渡的慈航令。

墨蓝色的竹石玉雕成游鱼的形状，玉上用张扬的笔画刻着“薛万华”三个大字。

冤家路窄，她这是重生到了舟水渡。

上辈子对她喊打喊杀最凶的门派。

还有一枚赤红的珠子，宗允年对着日光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先收进了怀里。

她眯起眼，看着窗外一片竹海迎风摇曳，如绿色的河流不停地流淌。日色垂落，生机盈盈。

窗口处一株光秃秃的桃树突兀地立于其中，残存的最后一片叶子似是经受不住风的摧折，摇摇欲坠。

宗允年蹒跚挪到窗前，伸出手围住了最后一片绿叶。

风不在，绿叶微微昂首，似是在对她点头致意。

宗允年莫名地笑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这是重生到了十年前的舟水渡，遇见了十年前的楼映雪。

不过这十年前的楼映雪真是……

修为差差，脾气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