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去,实际上也没了多的事,但他委实不是一个特别闲得下来的性格,尤其是没有谁刻意拉着他玩的情况下,斯特兰便又晃悠到实验室待了一个下午。
说起来因为这些事赶着来,这段时间都是让艾斯塔尔跟着克里斯托弗一起回来的,今天终于又有时间去接孩子了,斯特兰兴致勃勃,倒是艾斯塔尔不太高兴,把他赶回去休息了。
斯特兰摸摸鼻子,乖乖等在研究院,可见感情才是最不讲道理的,震慑森林的虎王也会被家养的小兔子吼得不敢说话。
他们共进晚餐后,斯特兰便久违的泡了个澡——他平时都是10分钟结束战斗——连日的疲倦在温暖的水流中被蒸发出去,他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待他出浴室没多久,艾斯塔尔扣门拜访。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斯特兰很惊讶,艾斯塔尔的作息可比他和科拉尔多健康的多,最多再过一个小时,这孩子绝对已经睡着了。
艾斯塔尔跟着他进来,紧挨着斯特兰坐下,他嗅嗅雄父身上清爽的浴盐味道,往他怀里拱了拱。
斯特兰眼神微眯,捏住他的脸颊,笑道:“不睡觉专门上来撒娇?嗯?”
“不是啦。”艾斯塔尔拯救自己的脸颊,“我是为了维吉尔祖父来的。”
“嗯?”斯特兰微微一愣,“科拉尔跟你说的?”
“抱歉,雄父,我以前并不知道。”
“为什么要抱歉?”斯特兰无奈,“为什么要承担别虫的感情负累呢?约卡,这过于疲惫了,你只用想你有没有从那场演出中获得快乐就好了。”
“我想,科拉尔告诉你也并不是想给你增加负担。”
艾斯塔尔点点头,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雄父在这场痛苦中这么多年,不疲惫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斯特兰哑然,迎着少年炙热的目光,半晌才叹道:“当然,当然。”
“那为什么……”艾斯塔尔逐渐没了声音,显然想出了答案。
“因为这段回忆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大于痛苦。”斯特兰替他说出心里的话,“因为疼痛令我时刻警醒。”
“但这也……”艾斯塔尔欲言又止。
斯特兰摇摇头,心软成了一团,他揉了揉难受到软趴趴的少年,“这些痛苦还不足以打倒我,它或许会让我在某些事情上犹豫,但也只是拖延了我下决定的时间,仅此而已。”
“就像我和科拉尔的关系。”
紫雾般的眼睛澄明无瑕,仿佛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艾斯塔尔怔了怔,不好意思的挪开眼:“您都知道了。”
“这不难猜,科拉尔一定说过让你都告诉我吧。”斯特兰一听到维吉尔的名字,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当然知道科拉尔的隐忧,只不过这一点的影响没那么大,他俩都没什么表现,斯特兰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因为最近那件事,斯特兰哞光微闪。
面对艾斯塔尔可以畅所欲言,但对科拉尔他就哑了火。他不惮于在科拉尔面前表现的非常自我,如任性、惧怕,他又羞于在他面前剖析自己的情感,感觉像当街裸奔。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斯特兰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和他的关系,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我要思考该怎样来对待关系的彻底转变,思考……要纠结的很多,所以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既然说到我的雄父,约卡,你知道些什么呢?”斯特兰问道。
“维吉尔·莫奈阁下吗?他是一位非常出名的艺术家!他在古典音乐上的造诣非常高,我最喜欢他的《莱奥之死》,真的非常震撼……”艾斯塔尔眼神放光,滔滔不绝地讲起尊敬的艺术家。
斯特兰噙着笑,认真地将他的讲述收入耳中。
12岁登上舞台,13岁初绽光芒,15岁一首《莱姆第三小夜曲》,18岁的《莱奥之死》将他带上事业最高峰,20岁成婚逐渐隐退,23岁彻底离开公众视野。
这便是维吉尔·莫奈如烟花般绚烂夺目的一生。
后来的他不再被称作莫奈阁下了,而是佩雷格林,只是佩雷格林。
“不过我才知道……”艾斯塔尔顿了顿,“真的很遗憾。”
“因为他当年的婚礼是安全保密,而去世时为了避免造成负面影响,也迅速控制了消息流通和舆论传播,知情虫不多。”斯特兰解释道。
“我雄父没跟我提过这些,但音乐是必修课,我5岁时启蒙老师就是他的粉丝,那位亚雌冒着风险给我看了雄父当年的表演视频,一周后就没再见过他啦。”斯特兰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打趣道,“我们腐朽的老牌贵族是这样的。”
“当时家中不得出现任何音乐相关,我上课都在相隔较远的另一栋楼,那时他就应该罹患严重的抑郁症了所以家中才严厉禁止,防止诱发他的病。”斯特兰微微垂眸。
“而一切的视而不见,自我安慰都是我自己害怕承担后果找的理由罢了。”
“雄父……”艾斯塔尔想要替他辩解,想要安慰,却被斯特兰捏住了嘴巴。
“我不是自怨自艾,事实已经发生,总结经验教训,不重蹈覆辙才是第一优选。”斯特兰笑道,“现在,我不会再让我的挚爱落入那样的困境。”
“而且,现实对他的折磨太多了,死亡倒是归宿。”
“我想说的是,在任何一段感情里都不要放弃自己的主体性。我雄父痛苦的伊始,就在他被雌父一步步诱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姓氏开始。”斯特兰道。
维吉尔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已无力反抗,对兰伯特的爱和精神的空虚双面炙烤着他,他只能痛苦的沉沦,将莫奈的一生扼杀在记忆。
没有虫会为维吉尔鸣不平,他的家族虽然倒台,但是被乌贝尔托收养,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成年后与青梅竹马的伴侣成婚,一生恩爱,没有将他作为拉拢势力的工具,还有一个雄子,这更是相爱的证明。
维吉尔也这样觉得。
但他还是逐渐枯萎了,在他再也无法写出一首有灵气的曲子开始。
兰伯特很自责,很关心他,拿出大把大把的工作时间来陪他到乌贝尔托治疗,维吉尔不止一次撞见兰伯特在陪他睡下后起来处理工作。
这让心思敏感的维吉尔无比痛苦。
于是他选择了最激进的治疗方法——直接进行精神海干预,但维吉尔本身就是一位A级阁下,治疗的能力有限,他便将自己封闭在佩雷格林庄园。如此经年,直到斯特兰出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雄子,吸引了维吉尔大部分的注意力,他悉心教导这个孩子,护得像自己的眼珠子,几乎形影不离。
他终于离开了庄园,脸上的笑容再度多了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维吉尔慢慢恢复了,兰伯特也将斯特兰宠上了天,要星星给星星。
没有虫预料到他的自杀,包括斯特兰和兰伯特。
斯特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置信,在他眼里,维吉尔绝不是一个脆弱的雄虫,他很坚韧,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斯特兰甚至怀疑到他雌父感情变质。
但看到雌虫一夜之间多出来的白发和皱纹,面对如此痛苦的兰伯特,他放弃了这种猜想,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的时间上。
但是……从小巴克利那里似乎得到了一些不同的消息。
斯特兰按下翻涌的思绪,捏了捏少年柔软的手。
“就像我们,亲爱的。”斯特兰很喜欢玩艾斯塔尔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也就看他不生他气,“你不必因为我改变自己,我也不会过分干涉,这便是恰到好处,以前我和科洛就是这样。”
就像那一天,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失望,你只要尽情的展示你自己的快乐和无忧,这便足够让我喜不自禁。
但是科洛……斯特兰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当关系一朝转变,爱意如同无法抗拒引力的两颗行星,愈发逼近。斯特兰害怕越过了那条线,他和科拉尔就会如同那两颗行星一般互相撕裂,走到反目成仇,两败俱伤。
解释一下,这里的两败俱伤特指科拉尔失去虫身权利,斯特兰伤神。
相比科拉尔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恶劣,斯特兰向来觉得自己心理是更变态的。
就像把他放到维吉尔的位置,兰伯特敢动他权力的那一刻,他就会直接把兰伯特囚禁了,关在塔里当禁脔,反正雌虫身体强悍,只要吊住他的精神海就好了。
斯特兰阴险地想,他依旧把这句话删减包装总结给艾斯塔尔听。
少年明显被他震了一下,看得斯特兰心里软软,如果再小一点,他想他会忍不住抱起来亲一口。
斯特兰自己就没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他保证,甚至不用相同年纪,再小几岁的自己听见这话,也会两眼放光地跟他讨论实际可行的方案。
“但那是因为您对兰伯特祖父不完全是爱,”艾斯塔尔忽然道,“不是吗?”
“嗯?”斯特兰被他问的一愣。
“您对兰伯特祖父又不是爱情,甚至连纯粹的爱都没有。”艾斯塔尔看着他,那双和科拉尔颜色相似的灰色眼眸里澄明无瑕,“您的话,您的心,您的眼睛都在这么说。”
斯特兰哑然,诚如艾斯塔尔所说,他和兰伯特的关系自他懂事便不再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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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以上的虫族家庭都把雄虫排除在家庭财产继承关系之外,在大众的眼里,雄子是疼爱的对象,也仅此而已。
我们是一个冷心冷性的种族,雄虫是石壳之下的花,他们破土而生,冷硬的顽石也愿意敞开裂隙,让它得以生长,但石头始终是石头,一颗石头的破碎只会换另一颗石头来支撑,石缝中不会也不能长出参天大树。
纵然兰伯特再宠爱这个孩子,他也不会让斯特兰接触到任何家族内部的事。
斯特兰的三哥五哥蠢笨如猪,上了军校,文化课做不了弊就补考,作弊也只能考个及格,但他们在上军校之前,都接受过成体系的家族知识教育。
佩雷格林家是军工家族,家族继承人不仅要会御下、经商,也要对家族的核心科技了如指掌,哪怕是杰瑞德那个半吊子,也是兰伯特心里默认的最优秀的继承者。
但斯特兰3岁就能将13岁的五哥数学课本上的公式倒背如流,7岁解开了自己在五哥那旁敲侧击得来的家族核心的一小点基础公式,到12岁,已经仅凭偷师的技术和理论数据在薇兰的地下实验室手搓出数把武器,于是他的野心更加膨胀,望向了星海和重型武器、战斗机甲,这一年拟建设战斗模拟网络——克里斯托弗的前身。
18岁,完成超级计算机克里斯托弗建设,同年卡拉德洛斯初步建立,CDSP项目在索伦Ⅰ立项。
这样的一份履历放到雌虫身上,谁不感慨佩林格林家将再度辉煌,想要巴结他的虫会络绎不绝,但他是一个雄虫,他不应该拥有这些。
他不应该,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芜湖,赶了一章,下次更新应该在周日,这段时间太忙啦,抱歉抱歉
下次见,亲爱的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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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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