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世间无路母开路,

万般劫难为儿渡。

莫道孤身破命数,

回首总有家守护。

--程少芬

2023年。双河市老城区的一间普通民房里,七旬老人程少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前来祝寿的亲戚们点了点头。

她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暗红色的缎面衬衫是去年儿子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平日里舍不得穿,今天特意换上了。

墙上老式挂钟的指针慢慢走向六点,寿宴预定开席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程少芬又一次走到窗边,撩起那扇洗得发白的碎花窗帘,望向窗外那条狭窄的街道。

“别看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轻侯蜷在褪色的塑料躺椅上,枯瘦的手指夹着香烟,整个人笼罩在灰白色的烟雾中。

程少芬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结婚四十多年,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烟酒不离手。

几年前那次中风差点带走他的命,医生千叮万嘱要他戒烟戒酒,这老顽固倒好,直接跟医生杠上了,不仅一天一包烟雷打不动,退休金全拿来买了酒,堆满了小半个房间,还美其名曰“生作酒中人,死为酒中仙”。

想到这里,程少芬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丈夫心里苦。年轻时在厂里也是个勤奋好学的人,却困死在一个越发没落的企业里,一辈子没混出个名堂。如今老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凡儿最近……是不是又瘦了?”程少芬轻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轻侯深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上次回来,西装穿在身上都晃荡。问他什么也不说,就笑笑说在减肥。”

程少芬叹了口气。儿子哪里是在减肥,他是被那沉重的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十年前,凡儿作为企业高管,意气风发地买下那栋别墅时,老两口还着实为他高兴了一阵。

谁想到不久后他就失了业,之后找的工作一个不如一个,连月供都还不起。

家里鸡飞狗跳,夫妻关系紧张,三年前还查出了抑郁症。

这些,凡儿从来不肯跟他们细说,还是儿媳婉鸿有一次说漏了嘴。

“凡儿那孩子,心思重,什么都自己扛着。”程少芬喃喃道。

苏轻侯掐灭烟头,又点燃了一支:“儿子像我。”

程少芬苦笑。是啊,苏家父子都是一个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客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程少芬走过去看看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忽然听见门外电梯开门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亲戚们的谈笑声也低了下去,大家都期待着今天的主角——寿星的儿子苏凡的到来。

门开了。

站在门外的却不是苏凡。

儿媳谢婉鸿一身素衣,手臂上戴着刺眼的黑纱,双手捧着一个雕花的木盒。她的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如纸。

“婉鸿?凡儿呢?”程少芬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谢婉鸿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木盒递到程少芬面前。

“妈妈……”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苏凡走了。”

空气凝固了。

程少芬茫然地看着那个木盒,又看看谢婉鸿,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走了?去哪了?今天是我生日啊,他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那个木盒是什么,明白了那黑纱意味着什么。

“不!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程少芬喉咙里迸发出来,她踉跄着后退,撞在了身后的餐桌上,碗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巨大的噩耗如一块巨石砸碎了七旬老人脆弱的心脏。程少芬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妈!”谢婉鸿急忙上前搀扶。

“少芬!”亲戚们围了上来。

角落里,苏轻侯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手中的香烟掉在了地上。他死死盯着那个骨灰盒,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你说什么?凡儿、凡儿怎么了?”他的声音尖利得不正常。

话音刚落,苏轻侯的身体猛地一晃,眼睛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子!老爷子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屋内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叫声、奔跑声交织在一起。

程少芬被人扶到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儿子,她一生的骄傲和指望,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谢婉鸿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妈妈……按照凡儿遗愿,我会尽快卖掉别墅,还清债务,给你们一百万养老……”

“不,不。我不要钱,我要儿子。”程少芬哭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撕心裂肺的痛。

“爸妈,苏凡真的走了,请节哀顺变。”谢婉鸿深深鞠躬,黑纱从肩上滑落。

程少芬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雕花木盒。那里装着她唯一的儿子,她一生的希望。

祸不单行,苏轻侯老人脑血管破裂送到医院抢救,这口气没有挺过去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世界,就剩下她一人。

程少芬独自一人走出了家门。

五月的夜风还带着凉意,她浑然不觉,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横跨双河的大桥上。

桥下江水滔滔,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银光。一艘货船正从桥下穿过,汽笛声低沉悠长。

程少芬扶着桥栏,望着江面出神。

她本是这江上船民的孩子,自幼在船上长大,直到二十三岁那年嫁入苏家。苏家是双河市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公婆婆丈夫都比自己有文化。

为了配得上这门亲事,她一辈子勤勤恳恳,相夫教子,孝敬父母公婆,体恤兄弟姐妹,忍让姑嫂欺凌。受了多少委屈,吞下多少眼泪,只为争一口气,证明自己这个“船家女”配得上苏家。

而儿子凡儿的出生,是她最大的慰藉和骄傲。那孩子从小聪明伶俐,读书工作从不用人操心,是她黯淡人生中最亮的一束光。

谁曾想,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让这些事重演。”程少芬望着滚滚江水,喃喃自语。

她爬上了桥栏,闭上眼睛,纵身跃入那冰冷的江水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水流拽着她向下沉去。窒息的痛苦中,她仿佛看见了凡儿幼时的笑脸,听见他脆生生地叫着“妈妈”。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

“我没死,被人救活了?”程少芬头痛欲裂,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是哪家医院?如此破败?”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一个老式吊扇正在头顶吱呀呀地转动,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转过头,看见铁架床的栏杆已经锈迹斑斑,墙壁上污渍斑驳。一盏圆形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那是几十年前就已被淘汰的款式。

“这是哪?”她嘶哑地问。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这是工人医院妇产科,程少芬,恭喜你,生下了一个男孩。”

程少芬怔住了,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没有老年斑,没有凸显的青筋和皱纹。

她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触感光滑有弹性。

“不可能……”她喃喃道,目光急切地搜寻着什么,最终定格在墙上挂着的一本日历上。

“1978年5月13日”。

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1978年5月13日”她低声重复着这个日期,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正是这一天,她生下了苏凡。“我重生了?我竟然重生回了生下儿子的这一天。”

泪水模糊了程少芬的视线,但这一次,不是绝望的泪,而是希望的泪。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那个襁褓,看着里面那个红扑扑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懵懂地望着这个世界。

“凡儿”她轻声呼唤,将婴儿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儿子。”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那些悲剧重演。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他平安长大,更要护他一生喜乐安康。

这一世,他要为儿子逆天改命。

程少芬低头,轻轻吻在婴儿的额头上,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儿子,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英年早逝。我绝对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风雨。妈妈会跟助你快乐一生。”

程少芬对天许下弘誓大愿:“重活一世,我不再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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